翌日盥洗梳妝,連早膳都不打算用,便想著下山。
大哥和三哥已在回梁國京城的路上,而我也想盡快將京城、潼關和雲州三處的生意料理妥當,一本萬利地交還到大哥手中,然後便回京城,與父王母妃秉明我與趺蘇的事。
對鏡正貼一朵珠花,銅鏡里映出黑衣峻立的趺蘇。
春夏知趣,與趺蘇一欠身,退了出去。而秋冬早不知避到哪去了。
「月兒。」
我的身體從後被人擁住,趺蘇的手臂環住我的腰,熟悉而強烈的男子氣息里,我將身子向後靠著,緊貼著他結實緊箍的胸膛,我身上白紗,他身上黑緞亦是相依相親。他身上暗紋的黑緞衣袍也是我做的,當然不復最初為他做衣那般簡便省事,黑衣精致的繁復,更繡有一只狻猊,一針一線都縫制著我的愛戀,用的也是最好的衣料,便為匹配趺蘇天生尊貴的氣度。
趺蘇的手臂箍的很緊,我的後背與他的胸膛貼得密實得讓我透不過氣來,不由站起身,側頭望他英俊的面龐,輕聲道︰「太陽下山的時候,我就回來。」
趺蘇不說話,吮吻著我的後頸,含混不清地哼了聲。
我又說著話,然趺蘇的吻已經到了我的臉頰,他將我側過身來,以吻封住了我的唇,剎時言語也只變作了輕喘微掙,我在心里嘆息一聲,伸臂勾住了他的脖頸,回吻起他來。室內溫度迅速攀升,趺蘇今日吻我比之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激烈痴纏,他是我喜歡的人,如此攻勢下,饒是我定力好,也不禁虛軟地站立不住,才覺要癱軟下去,柔若無骨的腰,卻被趺蘇的手掌牢牢握住。
越握越緊……
忘情親吻中,趺蘇的手掌伸進我腰間,便要往上游移,我握住他的手,輕喘著,強自平復情潮抱住他,溫聲道︰「我們來日方長……」
這回趺蘇終是低沉嗯了聲,緊緊擁住我,不再進一步攻城掠地,粗重喘息著,好一會兒,僵硬的身體才松軟下來。趺蘇低首,細細端看我,五官的每一處都似不願放過,我不禁微笑,望著他道︰「和往次一樣,照管過生意我就回來,又不是晚上就不能見到我了。」
「我就怕今晚再見不到你。」
趺蘇望著我,一雙明熠黑眸,深深如海將我凝注,快要將我浸溺︰「月兒,我舍不得你。」
我只作情人間情話廝磨,溫順甜蜜地偎在趺蘇懷中,低低地道︰「我也舍不得你。」
—
如此直到上午過半,我才在春夏一路的笑謔中離開長風山莊。
那四個小妮子,平日里太寵縱她們了,膽子越來越大了,連主子都敢笑話了!
但思及趺蘇,便連責罵她們一句都懶得了。
上午時分,陽光還不是很燦爛,山林間猶有露珠嵐霧,前幾日又下過雨,如此這盛夏季節便越顯得潮濕,便是太陽還沒怎麼出來,也熱氣蒸騰。氣候不好,氣溫不好,入眼的景致也不好,但一路,我卻是看什麼什麼靈秀招眼,美侖美奐。
天是藍的。
雲是白的。
山是蒼翠的。
水是清秀的。
趺蘇……
滿腦子滿思想都是趺蘇……
渡了船,在侍衛的派送下往綢緞莊而去,也感染了春夏一路嬉鬧的氣氛,三人追著打著穿行在蜿蜒曲折的山路石階上。那是通往山水盡頭的萬安寺的長長雲梯,往左是長風山莊,往右是繁華的雲州城。這是每日去往綢緞莊的必經之路。銀鈴般的笑聲中,正歡鬧的盡興,忽見南宮絕與吳坼迎面而來。我先自安靜下來,春夏察覺異樣,後知後覺地看到了南宮絕,恭身,不熱不冷地道︰「相爺。」
不知是不是也感染了我們之前的歡鬧氣氛,南宮絕一副心情很好的樣子,看著我,往這里而來,口上與春夏嗯了聲,嘴角噙笑,依舊看著我。近了,停頓在我處,吳坼近前道︰「相爺,太子還在萬安寺等著。」
正事面前南宮絕從不怠誤,當下與吳坼繼續往雲梯上行路,只是話語愉悅道︰「去查查,那丫頭最近怎麼這麼高興?」
吳坼低頭,「是。」
—
本想著近些日子多費些時力,好盡快將生意料理妥當,但思及清早趺蘇與我作別的異常,便有些心神不寧,到底如往常一樣,下午過半,便出了綢緞莊。
疲累中隱隱覺得今日街上氣氛與往日不同,向來熙攘的街市萬人空巷,百姓都分跪在街道兩旁,而街正中空空如也,只聞號角聲陣陣,和軍隊遠遠到來整齊一致的腳步聲,疑惑間已見明黃素縵翻飛,宮人吹著號角領先,禁衛軍護衛著輦駕莊嚴威武地行來。春夏乍見此情此景還歡鬧嬉笑,我已隨著人群側跪在地,低聲與她們道︰「是東宮的儀仗,還不跪下!」
「太子呀。」春夏低呼一聲,已是忙不迭地下跪,埋頭在地。
隨著儀仗從身前經過,漸行漸遠,百姓呼喊太子千歲的聲音消沒了下去,我起身,望著一眾雲州的官吏簇擁下,目送東宮儀仗遠去的南宮絕。南宮絕此刻穿著臣相官服,可比上午所見的那一身白緞衣袍正式多了。東宮儀仗已是看不見了,南宮絕與官吏們寒暄著,春猶看著東宮儀仗遠去的方向,蹙眉道︰「太子今天穿的是黑色的衣服呢。」
敢情我們都跪下恭送太子,春卻抬首偷窺人家?我往馬車而去,說道︰「太子也是會穿家常衣服的。」
—
上得馬車,南宮絕策馬過來,停在馬車窗口,笑意雍雅地道︰「我送你回長風山莊?」
「不用。」
南宮絕依舊笑著︰「我在雲州的事辦完了,近日便回京城,你什麼時候回家?」
「我還要在雲州住些日子。」我撩簾看駕馬車的侍衛,吩咐道︰「趕車。」
—
一路不耽擱地趕回長風山莊,得到的卻是趺蘇不告而別的消息。
拿過趺蘇交代冬轉交給我的書信,一個人失落地待在趺蘇住過的臥房。
難怪清早送我離開時他那麼異常,比之往日更要激烈痴纏的吻,說怕晚上再見不到我的話,說舍不得我,原來是在與我作別,而我大意之下,竟也沒想那麼多。連他的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送他一送都未能。
月兒︰請原諒我的不告而別,因為你,每每舍不得離開,在長風山莊滯留已太久。恐再見到你,會再拖宕下去。所以選擇這種方式。離開你,在你不在我身邊的時候。此番別離,少則半年,多則一年,一定歸來。定不負卿心意。京城郊外有員外福順,明為商賈,實我親信,卿有事相告、相見我,可使他轉達。因故未言明蘇之身份,卿若心存疑慮,亦可問于福順,蘇之生平,他知之甚詳。
福員外……
與我做過生意的那位福大娘的丈夫。
總算沒有與趺蘇徹底斷了聯系,我松了一口氣。
—
正倚靠在趺蘇的床邊懷念此間的一切,呼吸著臥房里存留的趺蘇的氣息,臥房的門被訇然揣開,我才驚喜地要喚一聲趺蘇,映進眼簾的人卻是三哥,不由失望地嘆息一聲,重又倚靠在床頭。三哥一手握著趺蘇的佩劍,一手持著他自己的佩劍,三哥將趺蘇臥房環視一番,盯著我,問道︰「明月,那個突厥人呢!」
秋冬這時也趕過來了,喚一聲三公子,與我吐了吐舌頭,顯然是三哥脅迫之下,又見趺蘇已已離開,她們告訴了三哥趺蘇的住處。我望著三哥,懶懶地道︰「三哥你來遲了,他已經走了。」
三哥半信半疑,好半天終于收劍入鞘,咬牙切齒說了通狠話,又將趺蘇的佩劍重重往桌上一擲。領了趺蘇相救大哥的恩情,三哥非但不感恩圖報,還將趺蘇視作仇敵。我心中哀嘆,口上卻說著撫慰三哥的話,我的溫言軟語下,三哥終是消了氣,端茶喝著,說道︰「大哥和我都到了雲州,現在大哥在他的綢緞莊里。此去突厥,他虧空了不少,幸好這邊的生意你替他照管的好。父王的生辰就要到了,我來長風山莊接你。你收拾一下,我們這就下山與大哥會合,一起回京城。」
我還沒從趺蘇離去的現實中回緩過來,這里還有那麼濃烈的趺蘇的氣息,長風山莊還有那麼多我與趺蘇的記憶,我與三哥盈盈一笑,婉言道︰「三哥和大哥先回京城罷,我過幾日再回去。三哥放心,我一定趕在父王生辰前回家。」
三哥聞言,喝茶的動作頓住,突然問道︰「明月,你是不是喜歡上了那個突厥人?」
「三哥……」
三哥猛地站起,拿了他的劍就出門去,我慌忙跑上前,拉住他的衣袖,三哥不理,繼續往長風山莊外走著,我有些急了,說道︰「三哥,不用你告訴父母,我的事,我自己回家後會去秉明。」
三哥頓步,看我,「誰會去父母那里揭發你?我去與他們說你私定終生的事,準得挨他們一頓罵,你去說,他們才不會罵你。我吃飽了撐著才去揭發你。放心罷,你有私情的事,除了我沒人知道。」
三哥笑嘆道︰「一報還一報吧。」
三哥所言的一‘報’還一‘報’,卻是說的我助他娶得三嫂的事。知道我與趺蘇的事,三哥站在了我這一邊,我松了一口氣。
忘記了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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