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的邪惡夫君 第45章 求見太子殿下

作者 ︰ 蕭蕭十香

雨珠調皮地躲藏在夜色幕布下,戲台上華燈耀射,它們綻放出五彩光澤,舒展著嬌小玲瓏的身姿,跳躍歡鬧,手舞足蹈。依次旋轉,每一滴都像是光滑的鏡子,真實而又扭曲地反映著人生百態。

我的雙腳踩著堅硬的石磚,卻仿似踏在刀尖之上,凌空高蹈,步步驚魂。忘記了今晚發生的事,忘記了汝陽王府滿門下獄的親人,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忘乎所以地,一步步走出蘭析院,向明月小築走去。

汝陽王府滿門下獄,我童貞的逝去。

全在下午到傍晚,幾個時辰之間。

——今夜,請原諒我,請容許我什麼都不去想,十六歲活的象個十六歲的樣子,十六歲的女子有著十六歲女子的青稚,做著十六歲女子該做的夢。

鳳兮鳳兮歸故鄉,遨游四海求其凰……

有艷淑女在閨房,室邇人遐毒我腸。何緣交頸為鴛鴦,胡頡頏兮共翱翔……

煙雨蒙蒙,夜幕上偏偏還閃爍著星星,眨巴眨巴地對我眨著眼楮︰牛郎星,織女星……

長風山莊棠梨宮里,也是這樣的夜景,晚風習習,月華澹澹,趺蘇輕聲喚我月兒,指尖滑過我的臉頰,微微顫抖的唇觸上了我的唇,輕輕餃住我的。我渾渾噩噩辨析著映進我大睜著的眼底的檐燈,山影,月亮,星星。

牛郎星,織女星……

牛郎星,織女星……

牛郎星,織女星……

他們是一對兒。

衣服被南宮絕撕碎,早不能穿了,披著一張絲被,散著頭發,走在石磚路上。

走出蘭析院的一路,雖引人側目,但也沒人阻攔。往日身前身後前呼後擁,從者如雲的繁華隨著汝陽王府失勢已經成為過去,郡主身份雖然依在,而今臣相府的下人雖然對我仍然是畢恭畢敬地行禮,卻態度冷漠而又疏離,連那份畢恭畢敬,也只是臣服于郡主身份,而不是人。曾經我的被尊敬、尊重,都已隨著密告父親謀篡的行徑化為灰燼,被人從心里唾棄與不齒。

明月小築的下人雖被我清空,連春夏秋冬都留在了平陽那里,但回到這里,回到只有女乃娘在夜里持燈等候我的地方,卻倍感舒適自在。從女乃娘手里接過燈,女乃娘貼心地並不問我發生過什麼事,只是默默流淚,怕我看見傷心,又胡亂擦著。她是過來人,什麼沒經歷過見識過,怎會猜想不到。

「郡主不管再晚都要沐浴,今天雖然回來晚了,熱水我也溫著呢。」

女乃娘盡量不刺痛我的傷處,如此說著。

我點點頭,一徑隨女乃娘走著。

松開絲被,我走進浴桶,熱水滋潤下,才覺得身體的酸乏紓解了些。乃女乃女乃個又去熬了姜湯給我。盡管一夜女乃娘精心服侍,我回臥房將自己埋在棉被後,便一直發燒,昏昏沉沉病臥在床。

夢到的人盡是趺蘇,夢到的畫面盡是趺蘇譴責我對他的辜負,趺蘇還穿著離別那日,我做給他的暗紋黑緞衣袍,可他卻掉頭離去,上了高頭大馬,一勒韁繩,策馬絕塵而去,衣袍下擺刺繡的狻猊在風中張牙舞爪……

趺蘇,趺蘇……

我喚著他,追著他,可怎麼也追趕不上。

趺蘇,我家人都置身獄中,孤零零的我一個人維持局面,你也要離我而去麼?

夢里一直在喚他,女乃娘喂我湯藥,我醒來喝藥,看著女乃娘蒼老憔悴許多的身影,我歉意地喚一聲女乃娘時,才意識到我喉嚨干澀;唇瓣盡管有女乃娘不斷蘸水,也燒得干裂了;發出的聲音,更是嘶啞可怖,哪有往日半點的清越動听?

「郡主……」

女乃娘被我的聲音嚇了一大跳,扶持著我,探我額頭,垂淚道︰「都高燒兩天了,怎麼還不退呢……」

「女乃娘,對不起……」

「郡主,不舒服就別說話……」

我依在女乃娘懷里,望著她道︰「汝陽王府失勢的那日,我安頓你,你不肯听我的,要留在我身邊,那時我就不該依你……」

女乃娘責怪道;「傻孩子,病成這樣,還說這些做什麼呢?」

我往女乃娘懷里蹭了蹭,微笑道︰「話總是要說的。」

我望著女乃娘手中的藥碗,桌案上的藥材,呼吸著一室的藥味,沉吟問道︰「女乃娘是出府為我抓的藥嗎?」再不會有昔日染病,御醫日夜看顧的榮華場面;汝陽王府養著有大夫,而今的臣相府自然也會有,只不過臣相府張羅才不過兩日,日常事務還沒走上正軌,也不可能是臣相府的大夫來問的診……

果然,女乃娘支吾道︰「我……我出去抓了藥,郡主吃了不見效……一直……一直高燒不醒,我又出去請大夫上門問診,遇……遇到了相爺,相爺讓那四名御醫女過來服侍,她們就住在以前春他們四人住的地方,這些藥……是,是那四名御醫女開的……」

女乃娘道︰「郡主昏迷中,我才喂了一次郡主御醫女開的藥,郡主就醒了,這藥,這藥還是不錯的。」

我看著桌上放置的藥材,聲音沙啞道︰「我雖不懂岐黃之術,但也看過醫藥方面的書籍,朱砂最能使人昏睡,還嫌我高燒昏迷不夠久麼,開那種藥材做什麼?御醫女經過嚴格訓練,醫術不凡,怎會如此下藥?」

女乃娘聞言如臨大敵,站起厲聲道︰「我去找她們!」

我喘息道︰「她們的命運,又豈是能自主的?」

女乃娘變色道︰「難道是相爺……」

我閉上眼,不想去想那個人。

卻不知他讓我長久昏睡著,想做什麼?

而無論他想做什麼,我都沒有時間生病,更甭提整日懨懨地昏睡床上。——汝陽王府,我二百四十多位親人還在獄中,吉凶卜測。

女乃娘道︰「我去把她們開的那些藥燒了。」

我疲倦地道︰「不用。她們開的藥還是很好的,只除了那味與治病無益,凡使我昏睡的朱砂。取其精華,去其糟粕,扔了朱砂便是。」

正如我之前昏睡中不間斷的夢,朱砂入藥很快又發生了效果,沒過一會兒,我又睡著了。

這次睡得倒很安穩,很長時間都沒做夢。

不知又過了多久,又做起夢來,然後耳邊是女乃娘一聲聲焦急喚我的聲音。

可朱砂藥效很強烈,我無論如何逼迫自己,就是從夢里醒不來。

「郡主,快醒來啊,今日午時三刻,汝陽王府滿門抄斬啊……」

就是這一句話,像刺骨的雪水浸過我的頭腦,我從劇痛中醒轉,悠悠望向女乃娘。

——剛剛我昏睡中做的那個夢,也是我做過多次的,刑場上,汝陽王府幾百口人沒有頭,橫七豎八地躺在血水里。

一時之間,竟分不清是在夢里還是在現實。

「郡主……」

我從沒見女乃娘如此悲痛過,連那日汝陽王府失勢,她也沒有這樣哭天搶地,「郡主,今日處斬汝陽王府滿門,王爺,王妃,公子他們……相爺是監斬官,已經帶禁軍押著汝陽王府的人往刑場而去了……」

我終于清醒地意識到,這是現實,不是夢。

凡進天牢的囚犯,都會經刑部、大理寺、宗親府三道會審,沒個三五個月,案子審理不下來。可汝陽王府下獄,至今日清晨,才不過過去三天。

我以為我還有時間的。

三五個月,變數那麼大,時機也那麼多。

可是三天就一錘定音,押赴刑場。

我以為會有機會解救我家人的。

自父王被參奏始,汝陽王府就飛鴿傳書梁國各處父王可以借助的力量,甚至使可信部將快馬加鞭前往齊國向齊皇室求救,可事發不過半月,汝陽王府就下獄了;下獄又不過三天,汝陽王府就要被滿門抄斬了。

這麼快,一切都這麼快。

這麼短的時間內,怎搬得了救兵來?

什麼不的依附自然規律,什麼快得過時間?

南宮絕,他斷了汝陽王府一切的後路!

這麼急著的,冒著蒙蒙煙雨,將汝陽王府的人往刑場趕!

這次,我竟然也只是流淚,而沒有哭出聲來,甚至還平靜地下床穿衣,妝飾那些卻是沒有時間打理了,穿衣穿鞋,已是在奢侈地花費時間了。

跑出臣相府的一路,不斷有臣相府的侍衛、官兵、下人注目,依舊沒有阻攔我的自由,看向我的目光,卻是道不盡說不完的唾棄不齒,怒我不爭,哀我不幸,帶著對罪有應得之人的幸災樂禍,去想象刑場上汝陽王府滿門抄斬,我這個密告親人謀反的不肖女會有怎樣的反應。

正如臣相府通往城郊刑場的一路,路人看著我的眼神,明明感受得到我的肝腸寸斷,卻還是自以為我是貓哭耗子假慈悲,曾經梁國最耀眼矚目的女子,最受推崇的花朝女,汝陽王府高貴的明月郡主,形象坍塌,什麼都成為了過去。今日汝陽王府滿門抄斬,一路被押往刑場,多少人駐足街頭一路觀望,街道上人山人海,去往刑場的一路,本就因熙攘的人群而備受阻撓,他們還不斷將瓜果菜蔬什麼的扔向我,乒乒乓乓,路人的謾罵痛斥就不說了,可是那不斷乒乒乓乓擲往我身上的物什……

忍受著這樣的屈辱,卻連反抗都不能。

新年始,連月來煙雨蒙蒙的天氣,在這一日,變本加厲,大雨淅瀝,連老天也都在與我作對。

天啦,這樣的阻撓,我什麼時候才走得到刑場?

又一次被一個孩童手中的梨子擊的頭暈目眩,本來就高燒著昏沉沉的腦袋更加灼痛,又一心牽念著已被押往刑場的親人,身體終是支撐不住,眼看就要墜到雨地上。這時突聞咚咚鼓聲,起初以為是雨天驚雷,隨著人群紛紛讓開寬闊大道,就連圍觀我的,欺負我的百姓也因這動靜紛紛跪拜地上,我明白過來不是。看去,只見讓開的寬闊官道上,數百宮人雨天行走,禁軍持劍護衛左右,緊隨在為首策馬的禁軍後面的,是一副高輦大轎,肅靜威嚴,場面壯觀。

紫龍翻滾,黃紗帷幔飄搖。

這是東宮儀仗!

保定帝是國君,太子殿下是儲君。

我梁國同樣為君的兩個男人。

保皇黨與太子黨龍爭虎斗,他們各把持一方朝政,勢均力敵,平分春秋。

保定帝一紙聖旨,今日汝陽王府滿門抄斬,北皇灕尚不能更改保定帝意志,況乎我?南宮絕視今日收回血債為畢生夙願,更求之而不能;唯一能求的,只要他願意,就可以扭轉乾坤的人——太子殿下。

北皇晟。

那個母親是突厥的公主,父親是保定帝兄長保安帝,身上有著一半突厥血統的梁人,我梁國的太子殿下。

明知父王是他的政敵,他未必肯出手搭救,我也毅然邁出了腳步。

只要有一線希望……

我什麼都願意做。

去往刑場的路上,即遇到他,便是機緣。

這時候,想來家人已在南宮絕帶領的禁軍押解下,到達了刑場。

便是有另外的救星,再去輾轉相求,亦是來不及。

唯有在這種時候,這樣的關頭,闖進我眼中的東宮儀仗,太子殿下。

不說再因身體支撐不住要暈倒,甚至不知哪里來的那樣大的力氣,竟是將一路阻攔我道路的百姓推開,將見我躁動,上前持劍阻攔我的東宮護衛推了開,大雨淅瀝中,站在了官道中央,東宮儀仗前。

儀仗隊各司其職,見我赫然已站于官道攔下儀仗,先前阻攔我的侍衛便不再上前。甚至不再有人上前。儀仗隊駐足,數百人的目光俱都望向我,隨在太子殿下的駕輦旁邊,騎于馬上,東宮總管公公模樣的太監扯著尖高嗓子叱喝道︰「前面何人如此大膽,竟敢攔下東宮儀仗!」

我正待應答,儀仗隊為首策馬,離得我最近的侍衛側頭看著我,似在仔細辨認著什麼,好久之後,才不可置信地驚呼道︰「……明月郡主?」

我仰起下頜,努力撐著頭去看為首馬匹上坐著的侍衛,終于也認出,他是林爍。

當日我將被竇建魁座下兵馬追殺的趺蘇救于車上,如同竇建魁在找趺蘇一樣,林爍帶著東宮侍衛也在找趺蘇。遇到我,亮出腰牌,于我拱手道︰「在下林爍,我們都是東宮侍衛。請問郡主,今日可有見到過一位負傷逃亡的年輕男子?」

我否決過後,他長哦一聲,眉目間很生焦灼失望,與我告退道︰「叨擾郡主了。」

遇到相識之人,且又是我有所求的太子身邊的人,心中詫喜之後,也驚異于他辨認我許久,仍是不可置信的目光。

不由低頭看自己,草草穿衣穿鞋出來,許是心全在押往刑場的家人身上,隨手抓的竟是一件睡袍,鞋子也是拖拉著,更甭提修飾妝容,甚至梳梳臥病在床,幾日不曾梳理的長發。如此邋遢不修邊幅,哪有昔日王府郡主半點的講究樣子?雨水浸得全身濕透,頭發臉上身上衣服都滴著水,百姓圍追堵截下模爬踉蹌行走,渾身也因此泥濘髒污;身上和披散著的頭發上,更有頑童擲扔的,叫不出名字,扯甩不掉,我從來沒見過,甚至完全無法想象的污穢事物;而一張容顏,家逢巨變,身心憔悴,有重病三日,再經此番狼狽,想必也慘白如鬼不忍目睹,哪有從前半點的花容月貌,傾城傾國?

也無怪林爍辨識了好久,才能認出我來。

望著太子殿下所坐駕輦,我撲通下跪,哽淚答著林爍的話,幾乎是用著病中全部力量︰「汝陽王府明月郡主,求見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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