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明天清星河露淡。北羌部眾自入夜便齊聚彈汗山下一起要為沙場殞命的戰士們祈福向彈汗山祭天。
晴月方上山腰達格會同眾人揭帳而出身著北羌祭拜天地的麻衣大袍來到彈汗山腳下的高台。待得達格宣布開始之後便有幾十個北羌部眾搶將出來但見他們男的麻衣赤足女的彩衫藍巾頭上都雕羽長翎手中執著一塊巴掌大小瑩瑩白玉團團圍在高台之下蹦跳起舞口中低聲似誦似念說出一段詞來。
楊戈遠等人身為漢民又是達格請來的客人自是不用參加進去便在北羌眾人一旁正身觀禮。
唐斷久在羌地自是明白羌人的祭天形式當下給眾人解說道︰「羌人的崇拜主要表現為對白石的崇拜所謂「白石瑩瑩象征神」。羌民一般都在石碉房和碉樓頂上供奉著5塊白石象征天神、地神、山神、山神娘娘和樹神。在天地之中天、地、山、樹與羌民的至為密切所以便成為崇拜對象。除此之外羌民信仰的神靈還有火神、地界神、六畜神、門神、倉神、碉堡神。另外羌族各村寨還有彼此不同的地方神。這些地方神又有正邪之分對正神祈其保佑對邪神則請「釋比」作法驅除。哦釋比便是我們漢人里面所謂能溝通天人的跳大神者。羌族祖先崇拜主要表現在對本家族祖先、人類祖先、男性主宰神、女性主宰神的崇拜。本民族英雄和有功于民者亦作為神來膜拜如建築神、戰爭指示神、石匠神、木匠神、龍山太子等。另外羌人群居地還存在原始宗教的動物崇拜和圖騰崇拜的遺風。如對羊、猴、龍的崇拜。今天他們祭拜的便是天神主要是向青天祈福。」
便在唐斷說完的當口羌人忽然一起大聲叫了一下接著都拜服于地口中不再說唱那群釋比也安靜站立雙手高舉向著明月仰望。剎那間彈汗山一片寧靜只有簌簌山風掠過的聲音。
楊戈遠看著他們滿面虔誠向著青天感受天地的意願心下也不知道是什麼滋味只是突然莫名想起母親心中便涌起一股怒氣來抬頭狠狠望向遼闊天地暗自道︰「天地無德不佑好人！如此天地拜它作甚？你不是創造了這個世道麼我便要覆滅了這個世道看你天地能奈我何！」此時的他心里怨憤至極只覺得天地也便只是欺昧賢良的本性再想想自己出金菊以來一路由南到北看到了荒涼淒慘百姓流離上位者驕橫心中的怨恨更加急迫起來。
這個時候羌人祭拜青天已畢達格手捧酒碗身後跟著眾人抬了牛羊犧牲上了高台。唐斷說道︰「這是要為戰死的人送行祈求彈汗山能夠記住他們的名字。」韓虎點頭說道︰「正該如此為死者祈福以告慰生者戰士方能不恤自己的身家性命前赴後繼征戰沙場羌人可比咱們漢人做的好哪！」楊戈遠驚奇問道︰「那咱們的勇士們戰死沙場了大周不給祭奠麼？」韓虎長嘆一口氣低下頭不說話。
雒迎謙在一邊說道︰「祈福？想都別想啦！朝廷給下去的一點點撫恤恐怕也不能到達戰士留下來的孤寡手中哪怕能爭取到的撫恤也只有一點點。」楊戈遠怒氣越上升瞪著雒迎謙問道︰「你身為外相難道就不能給多給一些麼？你可知道孤兒寡母不能活命戰死的勇士們多麼寒心？」
韓虎說道︰「楊兄弟雒大人也是沒有辦法的啊！皇上不給誰能奈何！再說你便是給一家十萬錢也只能是養肥了層層蠅營狗苟的官吏孤寡老小還是不能得到一文的！」
楊戈遠听完只覺氣血上涌雙目一陣眩暈心下只道︰「那那要多少的孩童要不能活命要多少的母子分離從此天人永隔？」當下雙手緊握牙齒咬地格格作響向著雒迎謙問道︰「皇帝老兒難道不知道要多少可憐的孩兒要不能活命多少娘親要眼睜睜和自己的孩兒分離麼？」韓虎大急正要分辨雒迎謙搶道︰「皇帝知道啊大臣們總有幾個給他說的！」
楊戈遠厲聲問道︰「那他為什麼不好好體恤自己的民眾？」雒迎謙說道︰「皇帝的日子自是比之黎民更加重要。他自己快活了黎民管他何事？」
楊戈遠急怒之下也不能分辨他話里面隊皇帝的不尊敬但听他這般說雙目赤紅便喝道︰「我原道這老兒害我和娘親永別不想天下孩兒皆盡受他苦害！這等人怎能讓萬民敬仰？怎能值得掌管萬民？蓄意害人一命便是作孽！似他這等不將萬民身家性命放在心頭的便是千刀萬剮湯熬鼎鑊不能饒恕罪過！天下若有人殺他我自當助之；若無殺他之人我便自當殺之！」
韓虎聞言手足無措便要說話唐斷雒迎謙飛狐三人暗暗將他拉住雒迎謙急聲向楊戈遠問道︰「若是你幫助別人將皇帝殺了那人做皇帝後又不對百姓好你又要怎麼辦？」
楊戈遠愕然不能回答自己低聲說道︰「對啊那我又該怎麼辦？」雒迎謙再問道︰「你會對百姓好麼？」楊戈遠大怒喝道︰「我娘便是平常百姓不能對娘親好的人豬狗不如！難道我便是豬狗麼？」
雒迎謙笑道︰「著啊人不能相信自己眼楮的時候就只能相信自己！你不相信自己麼？你不願意殺了皇帝麼？」這句話一出口韓虎當時冷汗便如泉水一般流淌了下來登時他明白了雒迎謙的心思按說他說的是極正確的但自己心亂如麻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楊戈遠听到雒迎謙說到「你不願意殺了皇帝麼」當下腦門上一股氣橫沖直撞將全身都直欲麻木了當下大聲喝道︰「我恨不得將那老兒剁碎成千萬截怎能不願意殺了他？」
唐斷插話問道︰「那你為什麼先要選擇幫別人去殺他呢？」楊戈遠囁嚅道︰「我我怕自己沒那個本事！也怕娘將來罵我說惹起兵戈使百姓遭殃！」唐斷呵呵笑道︰「不去試過了怎麼能知道自己不行呢？再說身配三尺青鋒立馬橫刀為更多黎庶活命而奔走征戰你娘高興還來不急呢怎會責備于你？」楊戈遠低頭想了一會說道︰「我還小等長大一點了再說吧！」
唐斷三人對視一眼都松了一口氣。雒迎謙回頭看到韓虎雙目瞪瞪神游天外的痴呆模樣嘆了一口氣拍拍他肩膀便不再說話。
半晌唐斷問道︰「雒先生你身為大周的外相為何要慫恿別人去殺那皇帝呢？」雒迎謙一笑看這楊戈遠的背影輕聲說道︰「等他決心下了我會告訴為什麼的！」唐斷聞言微微一笑也不再追問。飛狐也不管其它只是心下大喜仰望明月雙目盈淚心想少主一生大仇得報便放下了最大的心思只盼望他以後能快快樂樂生活。
達格早已祭拜完畢見眾人不露痕跡旁移說話便上前來听。待听得幾人說完看著楊戈遠的背影思忖片刻繼而暗自緊握了一下拳頭暗下決心拔足便要上前和他說話。
便在此時眾人一起大聲歡呼起來繼而悄無聲響。楊戈遠幾人循聲望去只見皎潔月光之下安宓兒碎點米黃長裙蘭繩系在高台之上跳舞起來。楊戈遠等人的角度看去只見安宓兒身影翩躚只在月亮前面緩緩起舞便如身在月中一般。漸漸地眾人只覺安宓兒要借一襲清風飄然而去直上桂宮衣帶飄飄間恍然如神。這一刻朦朧焉？忽忽焉？
縹緲之中夜霧漸起將似花玉顏籠罩在恍惚之間。白茫茫的彈汗山輕霧渺渺月光應邀共起清風拂過夢一樣的歌聲與天地一起共眠︰
瑩瑩如玉姣姣若霞
彈汗山今夜有人不能回家
你看那切切的駿馬
你看那幽幽的箭靶
他們從此要送別主人
去那太陽落下的天涯
一腔血不怨灑
靈魂也能夜回帳篷
也能夢入親人的淚花
強大的彈汗山之神啊
我們的戰士死也不怕
為了你的安寧和美麗
北羌人準備好了用生命筏
永不知悔地長相守著迎迓
迎迓你要開出的每一朵花
瑩瑩如玉姣姣若霞
勇士們不能被忘記
彈汗山啊
北羌人祈求你
你的山巔上
一定要開出勇士們的靈魂之花
它將和勇士們的名字
一直在人們心中駐扎
……
歌聲縹緲久久不散山谷也似在回應明月也似在接受叮嚀山風嗚咽處羌人淚水化作了山澗的清流萬代不能斷開。
清風傳來了一陣馬蹄聲眾人訝然回頭向來時路上望去只見數十騎駿馬向著彈汗山奔來。近了眾人才看清楚那馬背上的來人盡是大周府衛打扮手中捧著明黃布帛四下環繞著一個身著緋紅大袍頭戴交天翅的微須官兒。
祭天祈福是北羌最嚴肅的事情平素不容人打攪中斷。此刻羌人臉上都涌起了難扼的怒容向著上山來下馬走近的這些人瞪去。
那官兒走近了雒迎謙看得明白便低聲說道︰「是皇帝的近衛親信周夠身居諫議大夫金台長三司衙衛。看來洛兒也不能逃開皇家那些蠢貨的魔爪啊。」
唐斷見他說話時眼楮只盯著楊戈遠看當下微微一笑斜過身子和飛狐對了一下眼色兩人默契一般嘴角抽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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