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給我們送晚餐來。
這就是費爾南親王對我強烈反抗的反應?我疑惑,難道他有這麼仁慈的嗎?
果然我沒猜錯,和娜娜依偎著躺在大床上,餓著肚子捱到半夜,我們就听見門鎖被打開的聲響,內務總管帶著幾個彪形大漢如狼似虎地沖將進來,將我和娜娜從床上拖了起來。
他們根本就不認我到底是不是公主了,這會兒我們就是囚犯,被他們惡聲惡氣呼喝著,推搡著,一直趕到了王宮後院,那關著王後的陰暗地方。
不由我分辨,更不允許掙扎,就把我往王後隔壁那間黑漆漆的屋子里一推,沒有燈火,沒有床鋪,冰涼的地上甚至沒有一片可以墊身的布片,把冰冷的柵欄門緊緊地鎖住,就這麼把我撂在里面了!
娜娜被他們另外帶到了別處,也不知道是什麼地方——我想應該不會被關在我隔壁,因為我听不到任何她的聲響,只有王後那低沉嘶啞的笑聲,時不時地透過牆壁傳到我耳朵里來。
有一股陰涼徹骨的風在屋子里來回打轉,我抱緊自己,把身子縮成一團但依然抵受不住寒冷的侵襲。真難想象這是在夏天,連夜晚都能熱得人喘氣的季節!
或者那只是我的幻覺?
我開始不停地顫抖,感覺自己就像隨時都會被凍餓致死一樣的難受。根本就無法入睡,我只能閉上眼,想象著溫暖是怎樣一種感覺,想象著阿歷克斯懷抱給我的的安全與舒適感,想著他現在不知在哪個黑暗的角落里,受著和我一樣的,甚至比我所受更為殘酷的折磨,想著,眼淚就情不自禁撲簌簌地掉下來。滾燙的眼淚帶走我身體的熱量,讓我全身變得更冷,心也更冷。
這一夜,真正是在地獄里熬過來的!
我有點燒。
這不奇怪,任誰這麼捱上一夜都極有可能生病,別說只是點燒,就這麼死掉了都是有可能的!我這應該還算是幸運的呢!
我是被王後那刺耳的笑聲給驚醒的——終于熬不住,天色見亮的時候還是微微打了個盹。醒來時就覺得頭重腳輕,額頭是燙的而手腳是冰涼的,餓得實在胃疼,咽喉里也像有火在燒,痛得連唾液都難以下咽。
「伊莎貝拉,我的伊莎貝拉!她將是納蒂亞斯的女王!我的伊莎貝拉是女王……」王後的聲音高亢尖利但含混不清,可一遍又一遍重復這麼叫嚷著,到後來我也就能听明白她在說什麼了。
我不由苦苦地一笑。女王,女王!還未做女王,就已給她和她的伊莎貝拉帶來了滅頂之災,做了女王又待怎樣呢?
我勉強撐起身子想站起來,但腿軟得根本不听指揮。胸腔里有一股難以言說的感覺在打轉,讓我難受得要死,想要嘔吐卻又吐不出任何東西來,就連唾液也少得可憐,反倒使胃抽搐著更疼了起來。本來嘛,已經餓了一夜,月復中早就空蕩蕩的,又怎麼能吐得出東西來呢!
這時候緊鎖的屋門忽然開了,一絲光亮透了進來。我勉強抬起頭,看見門外那道鐵柵欄也被打開,一個柔弱的身影走了進來。
我視線有點模糊,要看了一會兒才看清原來那是娜娜,她手里還端著個食盒。
那真的是娜娜還是我出現了幻覺?娜娜又怎麼會帶著食物救我的命來?
我迷迷糊糊地想著,直到她把我扶起來靠牆坐好,把食盒打開來放在我面前,我才確信自己沒有出現任何幻覺。不過這會兒已經餓極了,不管她三七二十一,我先喝了幾大口水,再抓了片面包啃上一口,然後才問她︰「你還好嗎?這麼久他們帶你去了哪里?他們沒對你怎麼樣吧?」
「我沒事!至少比您好得多了!」娜娜輕輕搖頭,才幾小時不見我看她就已經瘦了下去,眼楮更大了,臉也沒那麼圓了,而且眼眶是紅紅的,不知道是哭出來的還是和我一樣熬出來的。
就這樣子她還說比我好呢?
「您還在燒!」她試了試我的額頭,說,「幸好我早有準備,帶了些藥來!您吃了過早餐就把藥也吃了吧,這時候保重身體才是最重要的!」
「你想得真周到!」我說,但又忽然一個激靈,停下了手瞪著她說,「你——沒有對他們妥協過什麼,用以換來我的早餐和這點藥吧?」
「沒有!」娜娜說,「您放心,我不是沒骨氣的人!只是我想您還不太了解具體情況,費爾南親王可以耍奸弄詐奪得王權,但他的威望其實並不足以服王國民眾,他需要一個合適的理由向民眾證明他的即位是正當的!顯然沒有多少人了解我們的殿下已經死去這個事實,雖然您已經宣布了放棄王位繼承權,但畢竟還是受到民眾們尊重的公主,可供費爾南親王利用之處很多……雖然您堅決反抗不從,但他一時半會的是不會對你死心的,昨晚想必是他要給您一個下馬威,讓您以後不敢忤逆著他,說不定也就肯照著他的意思去做了!」
說到這里她頓了一下,盯著我看了一眼,問︰「您應該不會因為受這一夜的折磨而就此對親王屈服了吧?「
我說︰「這是說的什麼話!你有骨氣,難道我就沒有骨氣了嗎?」
「這我就放心了!」娜娜松了口氣說,「至于將來會怎樣,我們先不去管他,反正等您用完早餐,就可以回您原先的臥室去了——但您也就只能呆在臥室!」她瞄了眼門口,湊近我放低了聲音說,「您能回去就好,我可以在王宮範圍內稍稍走動,會盡量設法找人來幫忙解月兌眼下的困境的……」
「快著點,別磨蹭!」外邊忽然有人大聲喝斥,娜娜立刻頓住話頭不敢再出聲,伺候著我把早餐和藥都吃了,然後由她扶著我,慢慢地走回我的臥室去。
經過王後門前時,王後正淚流滿面地對著門口,不住地喃喃自語著︰「伊莎貝拉,我的乖女兒!我為什麼要生下你?哈哈!我當初為什麼要生下你呢……」
臥室里一地的凌亂已經被收拾過了,當然不會有新的添進來,沒被我扔出去並砸壞的就是我目前能用的。將就著也能住——就這些,也一定要比阿歷克斯眼下的處境好得多了!
我頭昏腦脹地,只覺得全身酸軟乏力,坐都坐不直,只能在床上躺下來。但我牽掛著阿歷克斯,這就打娜娜出去想方設法打探一下阿歷克斯的消息,還有國王、親王、公爵以及上議院等人目前的動向。
處境這麼危險,娜娜又不能到處隨意走動,讓她冒險做這些事真夠難為她的,但我實在沒別的辦法可想,眼下也只能靠她了。
身體確實是虛弱,才躺了一會兒就覺頭昏眼花,感覺實在挺不住,雙腿軟軟地硬撐到浴室里,把剛才吃下去的全部吐了出來,吐得胃都在不停地抽搐,難受得要死!
然後再在床上躺倒,迷迷糊糊昏昏沉沉地,就墜入了夢鄉。
這種狀況下不做噩夢簡直是不可能的!
感覺並沒有睡多久,我就被夢境中可怕的景象嚇得驚跳起來。那沖天的大火啊!把我燒灼得渾身都在燙,火光映照下所有的東西都在被無情地毀滅,伯爵府的花園,所有建築,聖?托馬斯大公的青銅雕像,還有那些無辜的人們,全部被化為灰燼。我嘶聲吶喊,但得不到任何回應,到處找卻始終找不到阿歷克斯在哪里,只看到費爾南親王扭曲著那張陰森可怖的臉,在一步步向我緊逼過來……
不!我驚呼,然後像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拽著一樣,一下子月兌離了這個夢境,回到了空蕩蕩的屋子里。但是我看到的是怎樣一副景象啊!我周圍一片昏黑,即便伸出手去我也看不見自己的手,更不要說臥室里的東西!
在我疑惑怎麼這麼快天就已經黑了的時候,我忽然就看見了敞開來的臥室門。門外似乎空無一人!
我想叫娜娜,但卻不知怎麼根本就出不了聲,于是我輕飄飄下了床,忐忑不安地走到門口張望,起居室里也沒人,而外邊走廊里更是半個人影都沒有!四周也沒有任何聲音,就仿佛我身處的是一個巨大而空曠的墳墓一樣,一片死氣沉沉的。
是有什麼事情生了嗎?是除了我之外所有人都已經被毀滅了嗎?這可怕的念頭頓時讓我毛骨悚然,不及細想就飛也似地奔出了門去。
拐過長長的走廊,穿過拱形門,來到皇家大花園里,再穿過花園,穿過重重樓閣亭台,一直到達王宮大門之外那個寬闊的廣場上,一路沒有任何人出現並阻攔我。廣場上也是沒有一絲生機,不見半個人影,就仿佛整個王都都已經被死寂籠罩住,天空也仍然是一片昏暗混沌!
但我無法停止自己狂奔的腳步,雖然不知道自己將要奔向哪里,更無法進行思考。我恐懼,是的,我沒法不恐懼,因為我這是在倉皇逃命!正是因為慌亂,我才不會去想為什麼竟然能夠一口氣就奔出陰森恐怖的王宮,並一路暢通無阻。我只是下意識地一路奔跑著,感覺自己似乎度快得像在飛,很快王宮也被我遠遠甩在身後。
我能感到全身冷,風吹在我身上就好像刀鋒無情地刮過一樣,令我不住地顫抖。我也听到自己急促而粗重的喘息聲,我慌不擇路,也不知道自己哪里來的那麼多的力氣,可以支持我一直這麼飛也似的奔著而不跌倒,而不感到乏力。
等我終于想到該停下來略微喘口氣的時候,我現自己竟然來到了一個全然陌生的山嶺。四周全是參天大樹,濃蔭遮天蔽日,一眼望出去,似乎無邊無際。
天空此刻不再混沌,開始有慘淡的月光透過樹葉縫隙零星地灑落在我身上,有夜鳥出其不意的號叫聲在各處響起,把我嚇出了一身又一身的冷汗。我的手和腳都在軟,卻又不敢就停下來太久,幾乎是半爬半走地,一路扶著樹干踉蹌前行。
夜晚的山風呼嘯著在我周圍回旋徘徊,徹骨的寒冷讓我牙齒不住打戰。好不容易,看到前面出現一個黑黝黝的山洞,我來不及細想就一頭鑽了進去,期盼著能暫時避一下逼人的寒風,並且稍作休息。
山洞很大,看上去也非常深,深不見底,但看上去還算干淨,應該不會有什麼毒蟲猛獸跑出來傷人。有滴答的水聲從山洞深處傳出來,我頹然跌坐在冰涼潮濕的地上,全身蜷縮成一團,就好像昨晚在那間黑屋子里做的那樣,苦捱著寒冷與饑餓,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是苦難的盡頭,前方才會出現一點希望之光。
有風從洞口吹過,出低沉而古怪的聲響,猶如有只怪獸正蹲在洞口不住咆哮,只要我出去它就會一口將我吞噬。不經意間,一滴炙熱的淚從我眼角滴落,滑過臉頰掛在我下額上,良久才滴落到地上。對于前途的茫然和對阿歷克斯的擔憂,讓我無助到了極點——雖然我已經逃離了王宮,但接下去我又該怎麼辦呢?
我萬能的神靈啊,求你來告訴我一個確切答案吧!
這個山洞地勢較高,從洞口往外望出去,可以看見不遠處那一大片地勢平緩的山坡。清冷的月光灑在山坡上,風過,影影綽綽的樹叢出沙沙的聲響,仿佛在迎合著我的心情,唱一曲哀婉的悼歌。
然後,我忽然現在那山坡上,到處豎立著巨形石碑,每一塊石碑後面都有一個大約高十米左右的建築,底座呈四方形,建築的每一面都是呈三角形的,尖尖的頂部直指蒼穹——那像極了微縮版的金字塔,而且也都是用大塊石頭堆砌而成,看上去冷冰冰的,死氣沉沉的。
這是一個——陵園!是皇家陵園!這里是公主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