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義是我童年伙伴中另一個表層的佐證
劉伯伯與我父親是一對從牌桌延伸至生活的兄弟,我和劉義的友誼也大致如此父親光榮下崗,從此開始了聲色犬馬的嗜賭生涯。為了躲避母親聲嘶力竭的橫眉冷對,父親總是打著「看莊稼」的旗號,越過一道山嶺,渡過一座木橋到離我家最遠的地上「拔雜草」,那里的野草總是常年不絕,綿綿悠長,大概因為劉伯伯家距此僅二十步的緣故。為了揭穿父親的陰謀,母親用硬糖把我訓練成間諜,要我隨父親同去「走草」。當然父親有更為香脆的阿童木花生糖,我的間諜任務無非是走走排場,回龍灣的莊稼仍然是父親的最愛,而母親往往也是無可奈何。
緣于兒時對父親威嚴的崇拜,不久我對賭博也產生了迷戀。我眼巴巴望著父親桌前的鈔票籌碼腫脹或消瘦,心驚膽戰。劉義則坐在劉伯伯旁邊,時不時對劉伯伯打的牌品頭論足。為了獲得安靜,大人們常常把我們驅逐開來,支給我們兩角或者五毛的零錢。
不久我開始對麻將熟稔于心,就想在牌桌上摩拳擦掌,這時劉義成全了我的夢想。他把我們關在臥室,拿出一副指頭大小的木質麻將,邀**練操練。我們賭畫片、撲克牌、玻璃球、也賭錢。這些形形色色的物品,分別明碼標價,彼此之間形成匯率。例如,一顆普通玻璃球,等價于1o張畫片,4張撲克,5分錢。
幾乎是一夜之間,我和劉義不約而同地對所有的畫片與玻璃球興味索然,能賣的賣了錢,剩下的全都送了那些仍然沉溺其中的小屁孩。由此,我們在村里聲名雀起,威望倍增,再加上牌技相當,劉義便和我惺惺相惜的成了好朋友。
那個時候,父輩們的賭博開始往一個更熱鬧的地方轉移。我也完全繼承了父親的「走草」風格,天天去關注那塊苞谷林,母親對此大為失望,她不再給我任何一分零花錢。但從劉義那兒我學會了許多因地制宜的掙錢方法,比如拾荒,撿蘑菇,或者下田模螺螄。
我們登上大雅之堂,堂而皇之的圍在桌子上,像父輩般大口喝水,大聲叫罵,把牌擲得像大人般嚓嚓作響。劉義他們點上煙**,仍然如父輩們一般把堂屋搞得烏煙瘴氣。那時我們在一起最大的願望,莫過于快些長大,然後我們就能光明正大的走出小賭局,遍布四野賭遍天下。
相比而言,趙一平與劉義的友誼要膚淺得多,他們之間的互相鄙視是一個眾所周知的事實。趙一平覺得劉義像個流氓,劉義則罵趙一平是學習上的「吃屎精」,他們之間很少打牌,也很少討論與學習有關的東西。我是正邪兼而有之,他們倆則分別處在性格的兩極,常常將對方的最愛嗤之以鼻——這是初中以後的事,初中以前,在我的撮合下,他們有過幾次短暫的其樂融融。
劉義在電話那邊說了幾句髒話,我的嘴也癢癢,痛快地罵了幾句,感到久違的釋放與灑月兌。劉義說︰「跟老子到浙江來吧!」
我心動了。
我感到家鄉與重慶,都不再是我想要呆的地方,我想要迅的離開這些糾纏不清的回憶與思念,我想徹底擺月兌無日無夜的愧疚與惶恐。父母也比較支持我到達地區闖闖,母親從碎花手絹里翻出了兩百塊,謹慎地遞給我哥哥嫂嫂要忙著還房子的錢,還完了還要忙著結婚,生小孩,你千萬不要怪他。這些日子豬肉便宜,那窩仔豬賣得賤,還得留點給你老漢買煙的這個肺,五毛錢一包的劣質煙,都要抽三包……小峰,一切只有靠你自己了在,實在,沒錢吃飯,你還是,還是給家里說,啊?」
母親的話讓我心中難受。
我和哥哥十多年的求學生涯,耗盡了父母可憐的積攢,累積了驚人的賬目。但二十六歲哥哥收入微薄,還要忙碌著他的住房問題、感情大業;而畢業于重點大學的我,沉溺在虛無飄渺的愛情里,靠家中唯一的二百錢,去尋找前途未卜的工作崗位。我看到母親的銀絲父親的皺紋,突然間樹立了一個簡單單純的生活目標——掙錢。
剩下在家中的日子,我盡量讓自己因悼念趙一平的悲傷而忘卻掉楊帆的風情萬種。每天行走在田埂河畔山嶺之際,我都不會帶手機,我希望回到家的時候,能夠看到楊帆用蔡小田手機給我的絲毫短信,哪怕只是簡單的問好也行。我也開始在冥冥中期望有一個陌生的短信告訴我︰「這是夏雨的新號,我很想你。」我選擇去浙江,也許是在潛意識里覺得,這離夏雨近了一些。不可否認,在失去楊帆以後,我需要一個稍顯實際的思念對像。
然而,就在我懷揣著二百塊錢即將踏上打工征途之時,蔡小田打來了電話。他語調干澀凝重,只用一種不容置疑的口吻說了句︰「是李小峰嗎?你到重慶來一趟,有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