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楊帆同時想到了︰聾啞老人的小木屋然我們並不確信它具體所在的位置,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它一定就在這座山中的某個角落。而且就目前形勢看來,似乎也只有這個充滿霉味的小木屋,才能將我們的如履薄冰化險為痍了。
吃了點水果,擇道左行,連走帶爬半小時,果然峰回路轉的看到大海。根據零散的回憶,大致選擇了一個方向,再度沿樹林下行。下山的度遠比爬山時快得多,一是因為與警察預料的地段背道而馳,二則是因為對小木屋中蠶豆大小光明的向往。因為選的都是深樹叢林,除了遭遇荊棘與蜥蜴,一路有鳥兒歌唱,委實愜意非凡。在左顧右盼的迷途中,黃昏時分,我們終于听到了遙遠處寺廟的梵音。它們的出現猶如一盒及時的指南針,令我們改道左下行,在天黑之前準確無誤的來到了那條餃接小木屋與主干道的叉路口——當然,我們藏在樹林里。
接下來的一切便顯得順理成章了︰我們算計好小木屋的位置,再度退回去,在漸次變暗的樹林中挪行了兩三里,不久便找到了我們親愛的聾啞老人。老人家對我們的光臨驚喜交加,與他動用基本的手語噓寒問暖之後,我們喝到了久違的老鴨湯。不過看樣子他對昨天的事情似乎知之甚少,吃罷飯,聾啞老人以一種忍俊不禁的表情打量著我們的裝扮,好像還以為我們要表演什麼節目。我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讓老人明白了我們現在的窘迫,他慈祥的點了點頭,小心翼翼地關好了門,上山找周阿姨去了。
我們自然沒有客氣,自己動手熱好水,洗了一個精簡版的「鴛鴦浴」。之後,楊帆翻看了一下完好無損的筆記,我也將內褲荷包里的那錢點了點——要知道,這可是我們未知逃亡的最後一筆財富了。令我們始料不及的是,周阿姨竟然被拘留了,這是聾啞老人帶回來的孫二叔告訴我們。根據他的說法,周阿姨有「窩藏罪」的嫌疑,但念及諸多外界因素,拘留幾天應該就能放回來。在我們的愧疚萬分之中,孫二叔告訴了我們另一個意外︰明天清晨,將由他帶我們坐船逃往上海。具體過程他沒有多說,但從他胸有成竹的表情下,我們沒有理由不相信他。此外,我那部破手機也失而復得,據孫二叔介紹,我將它大意的遺留在了柴堆里。其實我知道這只是一個善意的謊言——第一,我從來沒有踫過柴禾,第二,我的不見了。但我沒有深究,也不願意深究,事實上,我已經很知足了。
睡了一個安穩覺,凌晨五點被老人叫醒的時候,孫二叔已經在門外裝扮整齊。我的皮鞋已經被灶火烘干了,臨行之前,老人遞給我們幾個隻果和一袋魚干,又硬塞給了我二十張1o元錢合計兩百塊的紅包,感動得我們熱淚盈眶。然後,我與楊帆再次躺進了老人的三輪車,孫二叔往車里架上了幾根木柴,然後又在上面放上幾十顆白菜——不重,但卻十分壓抑。車行出山,至路口時有人喝問了一聲,二叔賠笑道︰二,小雜種賣給老聾子的白菜蔫了吧唧,早點去找他退錢。」那邊便沒有了聲音,車繼續向前,然後上土路,入馬路,至海邊,最終來到一間簡陋的漁棚。
漁棚里走出一個絡腮胡子,與上次陳四的費心打點相反,侏儒孫二只簡短的說了句「都交給你了」便沒了下文,沒想到人高馬大的絡腮男卻畢恭畢敬地說道︰「放心,放心,您交待的事,我老許拼了命也要辦到!」孫二叔白了他一眼,繼而轉過頭對我們微笑道︰「好了,你們和他一起坐船去吧,我還要回去給孩子們煮午飯。」絡腮男插嘴問道︰「這麼早就急著回去?你真的不想多坐一會兒?」孫二叔哼了一聲,似乎不願與男子多說半個字,向我們揮了揮手,便拉上聾啞老人,走了。
我心里空空落落的,想起剛才孫二叔蹊蹺的神情,便開始對眼前這個漁人萌生出一種莫名其妙的敵意。絡腮男跳上那條破舊的小船,無所謂地向我們笑笑,擺起雙漿大聲喊道︰「上船嘍,上船嘍!」見我們遲遲不敢行動,他爽朗地笑了起來老許在海上呆了三十年,你們還信不過我麼?」見他笑得無邪,我們這才打消顧慮跳上船。但那船身搖晃得實在太厲害,我的腦袋一陣眩暈,差一點就要嘔吐出來。老許哈哈地笑嘖,兩個小家伙還暈船,沒經過大風浪啊,進艙吧,進艙吧……」
小船在海面顛簸前行,有好幾次我都以為船翻了,但每次睜開眼,都能看到老許站在浪花上若無其事的搖曳。見楊帆臉色實在太難看,我向他乞求道︰「叔叔,慢點劃吧,她吐了兩次了。」老許應聲笑道︰好慢,不過逆水行舟,要先劃過了這片水域再說。」果然,劃出這片大浪淘天的水域後,老許放緩了度,加之水面平靜,我們就像回到了地面一般。見他的確不像一個壞人,為了打百無賴聊的時光,我便向老許打听起海上的逸事來。這位絡腮男子無話不談,到後面越聊越投機,我便好口無遮攔的詢問起了他還與孫二叔的關系。老許一改滔滔不絕的粗獷不羈,向我們黯淡回憶道︰
老許祖籍在江西,三年大饑荒時父母餓死了,他便被舅舅接到梅城,成了孫氏兄弟家中的一員。從十二歲起,老許便跟著孫家兄弟在海邊捕魚,十六歲那年,健壯的孫三率先娶了媳婦,但用老許的話說︰「他那活兒被螃蟹夾過,不管怎麼弄,也不行。」那時候他們包了兩條船,一條大船泊在島邊,一條小船外出撒網。孫三嬸住進大船後,老許的腳被蚌殼劃傷,有一段時間整日都只能呆在大船中。結果**,性壓抑的孫三嬸與性幻想的老許,在某一日,生了奸情。然而紙終究包不住火,不久孫三嬸就懷孕了,老許與三嬸十分害怕,便去求孫二幫忙向孫三解釋。因孫三與老許一直不和,憨厚的孫二害怕孫三殺了老許,想想自己親兄弟畢竟手足,便替老許背了黑鍋。結果孫三暴跳如雷,拿了魚叉要戳孫二,但終究不忍下手,便將魚叉插向了三嬸的腿……
之後,孫三嬸流了產,絕望的孫三駛小船出去,遇上暴風雨,再也沒有回來。再以後,三嬸陰差陽錯的嫁給了孫二叔,而老許獨居海邊,只有遺憾終生的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