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的盛夏漸漸流逝仿佛過了這個季節什麼東西都將變樣人存在于自然之中所以隨著自然而改變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在放學前我又向宇慧確定了遍今天晚上她會來我家一起復習。而之所以要再確定一遍多少是由于中午她的回答過于果斷果斷到像是在敷衍不是有句話叫「假到真時真亦假真到假時假還真」嗎？——
她的回答還是那樣的不容分說還嫌我嗦。我淡淡一笑在自習課上看老舍的《駱駝祥子》故事講到祥子千辛萬苦買下的車被人搶了去拖著三頭駱駝回來賣了三十大洋。看老舍的東西讓人有種說不出的親切感而在這親切感之中又隱隱透射出份悲哀。那是種窮人無論自身再怎麼努力也擺月兌不了命運的悲哀。恐怕這也正是作者的高明之處——
「听听。」正看入迷時宇慧冷不丁把耳機遞到我面前——
我不解的看看她她又說了遍「听听。」——
我只好將書倒扣在桌子上塞上耳機她跟著按下播放鍵——
耳中先是傳來劃水的聲音像是在一條小舟上用木漿劃水的聲音。聲音一直在持續不高也不低不快也不慢。「呼啦呼啦呼啦」的劃水聲似乎永遠沒有盡頭——
可就當我認為這聲音將一直這麼持續下去時忽然從不知何處傳來了一陣低沉的船鳴。上次听到這種船鳴還是在鄧小*平先生去世後的追悼節目中——
船鳴由遠及近伴隨著依舊存在的劃水聲讓人感到一種莫可言狀的寧靜。閉上眼似乎能輕而易舉的看到在黑暗的夜色中一條正不緊不慢的劃向大船的小舟。大船像是在關懷的催促而小舟卻依然悠閑的劃著。那仿佛像是種依靠像是迷失方向的人在尋找到能讓自己依靠的地方後由心而生的明澈的喜悅——
宇慧按下停止鍵一切戛然而止我又回到屋後的自習課上仿佛自己剛剛來了個短暫的空間旅行——
她收回耳機沒有問我感受如何大約是已從我的表情中清楚了不少——
「你很害怕自己的爸爸嗎？」我覺得此時的氣氛正適合問這個問題——
「不害怕。」她顯得若無其事的說「只是覺得有現在的生活全是靠爸爸所以不願去違背他的意思。」——
「那自己獨立後會改變這種情況？」——
「應該會可爸爸畢竟是爸爸我不想讓他失望。養著我已經很辛苦再不快樂的生活那豈不是很糟？」——
「這也對。」——
「音山呢？有一個很有意思的爸爸嗎？」——
「嗯常常覺得老頭子像個小丑。」——
「爸爸像小丑？」——
「巴黎花園中的小丑不是馬戲團里的。巴黎花園看過嗎？講集中營的故事。」——
她搖搖頭「是想說自己有一個很了不起的爸爸是這意思嗎？」——
「差不多吧。」我重新翻開《駱駝祥子》看起來——
宇慧不聲不響的轉過臉抬頭仰望她喜愛的那片天空。遠處下午三點的太陽漸漸失卻光輝像個跑累了的孩子般放射出身上僅存的些許余輝。眨眼間退到了雲海深處不見了蹤影——
晚上佳寧煮了菜飯可把鍋子整個翻騰一遍竟連半點肉片的影子都瞧不見。我不由大為光火看見桌子下的都吃著別人送的魚干一腳把貓盆踹的老遠。而後在飯上撒了點番茄醬勉強下肚——
「光志什麼時候來？」佳寧倒顯得快活異常的說——
「我怎麼知道。」——
「可別太晚啊….」她津津有味的吞飯「那麼宇慧姐呢？說要來的吧。」——
「是這麼說的。」——
「哎感覺像是一樣。」——
「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看多了吧。」——
「哥你就是缺少一些浪漫的想象這樣是不會有人喜歡的。」——
「這不關你的事。」我將吃完的碗筷扔進水斗用百潔布隨意沖了沖——
「你們是同桌吧。」佳寧在客廳問——
「嗯那又怎麼樣？」——
「曾經有本雜志做過一項調查在中國的未成年情侶中有百分之九十是或曾是同桌。所以完全可以這麼說——同桌是學生戀愛的源地。」——
「是嘛…那又怎麼樣呢？」——
「什麼怎麼樣說明你和她很有希望唄。朝夕相處抬頭不見低頭見想不往上展都難。」——
「佳寧都快成愛情專家了。」雖然不怎麼認同這個觀點可听到她說我和宇慧大有希望卻是很快樂的——
洗過碗筷我到池塘喂魚一想家里要吃飯的家伙還真不少。除了我和佳寧外那只傻貓要吃池塘里的魚要吃種在院子里的薔薇與蒲公英要吃真是麻煩的事——
天已暗了下來勉強可以望見從水田旁的屋子里飄出的縷縷炊煙。說來奇怪在這麼暗淡的天色下那裊裊上升的白煙卻格外顯眼。一群家鴿從這煙的上頭飛過去到更遠處的地方放眼望去那是青山的輪廓也許它們的家在青山寺中也未可知——
按定量投下魚食後立馬收手魚是傻的冒泡的動物你如果不斷投下食物它們就會不斷地吃直到撐破肚皮——
喂完後我在院子里做廣播體操說是廣播體操但其事就是無節奏無規律的活動關節做到哪兒是哪兒——
當做到「擴胸運動」時我看見有個什麼黑影在離家門口不遠的路旁站著起初以為只是根電線桿可一分辨卻現是個有手有腳的東西。于是想大概是稻草人什麼的。可再仔細一瞧的的確確是一個人影站在黑暗中隱約可以看見對方的樣子他好像在透過木柵欄朝院子里張望——
「是誰呢？」我疑惑著打開門走出去瞧個究竟「怕別是來找老爸討情債的吧。因為從前也有過這種情況。莫明其妙的女子在家門口等上一天一夜老爸三天三夜沒敢出門。」——
見有人開門走了出來那人多少有了反應像是不好意思地朝這走來——
「抱歉好像是來早了。」擺月兌了黑暗的陰影後出現的竟是宇慧——
「什麼時候來都行用不著在外面等著啊。」我吃驚之余的說——
「有些不好意思。」她跟著我走到院子中——
「沒事」我說家里沒有別人只有我和佳寧。「——
妹妹听見我在屋外和人交談的聲音也走了出來。見是宇慧表現出大為歡迎的樣子也不顧忌滿手的肥皂上去來了個擁抱——
「這麼晚來真沒事？「佳寧重又回到廚房後我問道——
她搖搖頭在椅子上坐下「和媽媽說了她一口答應下來大概是因為看我平時給爸爸管的太緊了。」——
「那就好…」——
說著我從冰箱里取出最後兩瓶汽水打開後放到宇慧面前她禮貌的說了聲「謝謝」而後小心的用吸管吸了一口。看得出來雖然沒有大人在場可頭一次來別人的家還是有些拘謹她的眼楮望著十四寸彩電一動不動可絕不是在看電視上播放的「一周賽事回顧。」——
「沒想到你這麼早來家里還一團亂呢。」佳寧越來越有家庭主婦的感覺尤其在招待客人的時候——
「那你再收拾一下順便也等等光志我們去屋子里呆會兒。」——
「嗯。」佳寧邊用鼻音做答邊低頭擦著塑料折疊桌——
我把宇慧帶到二樓自己的房間一個二十平米的小屋子里面簡單的放著床書桌書架和一個落地台燈。打開門一股夏夜的涼風夾雜著麥田的氣味從窗外向我們涌來——
「好簡單的房間。」宇慧望一眼後評價道「除了能想到的應該有的東西外其他的什麼也沒有。」——
「什麼也沒有講的是什麼？」——
「比如一些愛好或者收集的物品之類的。」——
我掃視一眼自己呆了十多年的房間被她這麼一說似乎也感覺到簡單的過了頭——
我們拿著汽水在床邊坐下這個小空間中現在只有我們兩個人。這種感覺讓人有點不知所措不知該說些什麼好。正對面前的櫥鏡內有兩個和我們一模一樣的人在尷尬的互相看著對方——
「好像听說讓鏡子正對著床是不吉利的事。」宇慧吸一口汽水而後說——
「為什麼？」——
「如果晚上睡在床上一睜開眼看到面前躺著另外一個人那不會嚇一跳？」——
我思索一陣的確曾在黑暗中看見過鏡子中的人影但由于清楚那是自己所以也不覺得害怕——
「宇慧的房間是什麼樣子的呢？」——
「普普通通的屋子。」她微微一笑說「女孩子的房間都差不多吧說不定就和佳寧的一樣。」——
我望著她擺出一副很想看得樣子望的久了宇慧不好意思地站起來走到書桌前看我壓在書桌下面的照片——
照片按時間順序排列著盡是我從小到大隨父親居無定所的見證。然而說來不可思議雖然沒有一個固定與長久的住處可每張照片上的我都笑得天真爛漫仿佛我擁有著世界上人所能擁有的最大限度的快樂——
照片看到一半時樓下傳來光志的聲音他熟門熟路的跨進屋里在樓下喊我——
回到客廳中佳寧已經收拾得差不多了見光志來了她滿心歡喜的迎了上去——
「今天來的真早啊。」我隨意往地上一坐說——
「不早點不行因為有很多東西要復習另一方面家里也鬧得煩人。一個家伙說同桌的兩個人合伙抬他‘轎子’連桌子也掀翻了還把警察找過來了我只好趕緊逃出來。」——
「光志還真了不起在這種環境里成績還是名列前茅。」佳寧說——
「他靠的是小聰明沒有什麼大智慧。」——
「嗯是靠的小聰明。」光志說「宇慧在以前的學校成績也很不錯的吧。」——
「馬馬虎虎。」——
光志笑笑「所以現在成績最差的就是音山了。」——
「滾。」我反駁道「好也罷壞也罷全是無聊的東西。」——
宇慧像是贊成我這麼說似的彎彎嘴角「那我們開始為無聊的東西努力吧。」——
從小到大我的成績就不好不壞的徘徊著沒下過十名也沒上過前三。照這種形式推斷下去將來的我的人生將是進一所普通大學成為一名普通大學生而後去一家普通公司做一個普通職員接著找一個普通女子組成一個普通家庭幾年後生一個普通孩子成為一個普通的父親最後來一個普通的死亡而孩子則繼續我的普通——
「普通」這個次讓我厭惡至極。從小父親就不斷向我灌輸一個理念︰人是豐富多彩的而又能有多少人活得豐富多彩呢？豐富多彩與出生與相貌與錢權沒有關系「是你想豐富多彩就能豐富多彩的！」如果不能豐富多彩的活著倒不如去做一只蝸牛——
如此思索的時間里他們已翻開語文教材《紅樓夢》是考試中必考的一課雖然只是節選但題目多了去了光是賈寶玉和林黛玉的近親關系就弄了半天最後才明白過來原來作者這麼寫是從自身經歷出在現實中林黛玉是現實中賈母的親孫女而賈寶玉也就是曹雪芹和現實中賈母的關系差的老遠現實中賈母的兒子都死了賈政是過繼到曹家續香火的——
之後是幾篇同樣要求背誦的文言文從《史記》中摘下的「高祖本紀」里的一段什麼「夫運籌策帷帳之中決勝於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鎮國家撫百姓給饋餉不絕糧道吾不如蕭何；連百萬之軍戰必勝攻必取吾不如韓信….」一大段即使明白了意思也難弄懂的句子——
另外還有《悲慘世界》《蒲公英》等一看就讓人眩暈的國外經典名著簡直就是浪費時間——
在互換答案為對方批改後開始了接下去的數學英文。高中數學永遠就是讓人得頭風的根源聯想到剛才那一大團的「普通」恐怕數學就是造成我「普通」的關鍵所在有些難以明白對數學不感興趣的人為什麼要學數學呢？冠冕堂皇的說法是開拓人的思維能力可這明顯就是放屁——
在數學上浪費了好一陣時間佳寧看我听著光志耐心的講解後依然是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樣子而在一旁偷著樂宇慧似乎也有些頭痛在遇到難題時來回轉動手上的原子筆但又巧妙地不讓原子筆從指尖溜走這恐怕是要經過一長段的「原子筆旋轉訓練」才能達到的程度——
時間劃過九點後才總算弄完我們放下筆松了口氣像球賽的中場休息般整理思緒听光志帶來的《小鎮姑娘》——
「音山我看我搬到你家里來住算了反正你老爸也不在家。」光志躺在藤椅上提議道——
「好啊！」佳寧搶在我前面不假思索的回應道——
「這個家可不是听你的。」我大聲反對道「戶口本上我的名字可在你前面。」——
「哼。」——
「你有錢付房租和飯錢嗎？」我問道——
「沒有」光志說「可那有什麼關系。」——
「那不要餓死就知道你是這麼想的別來這套。」——
宇慧听著我的回應笑了起來像是無憂無慮的孩子般趴在塑料桌上看窗外朦朧的月色——
歌曲換成「無緣」光志去冰箱里取出水一口喝下半瓶而後像是重生了般要求開始接下去的復習——
物理化學地理歷史相對來說簡單的多也快的多尤其是化學一想到4與混合後的情景就讓人驚心動魄。至于歷史本沒多大興趣可偏偏歷史老師是個狂熱的政治分子在講述歷史故事時常常加入大量的自我情緒與馬後炮般的評述。口頭禪是「如果是我在當時的情況下會怎麼樣怎麼樣….」這一招很能帶動課堂情緒感覺我們也在這四十五分鐘內變成了狂熱分子——
佳寧不知何時悄悄地靠在椅子上睡了我用涼的讓人頭痛的冰水提神。大致完成對重點的復習與猜測老師出題的動向後已將近十一點。我想這樣一來前十名應該綽綽有余——
我把佳寧抱回她的房間關了燈能听到她有規律的呼吸聲。她的確已進入夢鄉應該是個好夢。接著我回到客廳簡單的收拾一番光志打著哈欠率先告辭。我猜想他是有意要這麼做的好讓我和宇慧一同站在這麼片夜深人靜的庭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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