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沒有名字的小姐︰——
不知不覺中與你相遇已經過了四個月有時候我感到這四個月好漫長長到仿佛要用一生的時間去體會在這其中我們生的點點滴滴。可又有時候我會覺得這四個月太短暫如白駒過隙一樣。一回頭才現我們已擁有了這麼多的幸福不禁讓人擔心太容易得到的幸福會和建在海邊的沙雕城堡一樣經不起風浪——
我不習慣說甜言蜜語雖然知道沒有名字小姐很希望听到我說。我小時候在書上看到過這麼一句話書名已然記不清了當時也還不明白這話的意思不過現在大約懂了書的作者這樣說︰「在愛情中甜言蜜語是一條條華美的銀線織成的是絢爛的銀網。網披著還行卻抵擋不了風雨——
我想給你的是實實在在的保護是像一片山酈包圍一座花園般的保護。除非山土崩瓦解不然沒有人能傷害你——
在得知父親真的平安無事後我感到一種別樣的快樂。原本我以為有所得就有所失上帝在給你一樣東西的同時會拿走你另一樣東西。我想是不是上帝在給了我沒有名字小姐的同時要帶走爸爸呢?可現在看來不是也不可能是。宇慧在身邊老爸也平安無事——
順便提一句我壓根不信什麼上帝如果說世界上有無神論者的話我就是厭神論者不是厭惡神靈因為那壓根不存在我是厭惡那些相信神靈存在的人——
最近的確是高興壞了給你寫信的時候電台里正在播「東方之珠」想必一定听爛了吧在以前的學校也一定有過大合唱。歌詞中有這麼一句「當海風吹拂了五千年你的笑容依舊美麗」感覺是句很奇妙的歌詞海風又怎麼可能只吹五千年呢?笑容又怎麼可能會保持五千年呢?——
如果當著你的面說這話你一定又會認為我莫名其妙了吧——
還有更莫名其妙的東西……——
人只有處在幸福之中時才會想知道「幸福是什麼?」可偏偏處于幸福之中的人永遠回答不了這個問題就如同「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一樣。而當幸福這東西離我們越來越遠時我們才會恍然大悟明白它是什麼——
沒有名字的小姐知道幸福是什麼嗎?想必不知道我也一樣也不知道。這麼一想不是正說明我們兩個正處在幸福之中嗎?是不是寧願永遠也不知道幸福是個什麼東西呢?——
以前听老爸說過這類問題依稀記得那時候他很高興得對我說「幸福就是所有一去不復返的美妙事物除此之外別的一切都不是幸福」按照老爸的邏輯分析真正的幸福只存在于記憶之中並且讓人痛苦不堪。明明是個美好的詞卻潛藏著深重的悲傷。也許是因為那時候媽媽才去世不久老爸才會這麼想的吧——
原本是封明快的信可寫著寫著卻憂傷起來。忽然想到人是不是會在不知不覺中追求自己沒有的東西的本能呢?打個比方一個畫家內心越是幸福他做出來的畫就越是悲傷一個作家內心越是悲傷他小說中的結局就越美滿。每個人都在潛意識中追尋自己所沒有的東西——
沒有名字的小姐想追求什麼?又或者正在追求什麼呢?可以的話告訴我——
那麼就此停筆。願夜夜有好夢——
莫名其妙的先生上——
相約去廟會的這天天空中布滿了雲這些雲並非是平鋪開來的而是一卷一卷的像棉花糖般呈立體狀的停留在空中。天氣預報中的大媽說今天會有陣雨降水概率為76%意為一百次中有七十六次會下雨至于今天是屬于這76次中的一次呢還是余下的24次中的一次這只有天曉得了——
我將看守長毛兔所賺的不多的錢放入褲袋想著佳寧可以不用我照顧因為她有光志在。我要照顧的是宇慧雖然她家比我家有錢的多可讓她來照顧自己我會覺得不自在——
我來到佳寧的房間看她對著鏡子前前後後的照了半天明明是滿好的地方也要來回擺弄幾下似乎要將自己打扮得完美無缺才滿意。我走到窗邊看院子里枯成一團的蒲公英與那些不知是死是活的鯉魚——
「哥今天可是個好機會。」佳寧心情不錯的哼著流行歌曲說「在晚上放煙火的時候趁其不備的親她。」——
「說什麼啊這種事我可干不出。」——
「我不信。」她說「看你和宇慧姐越來越親密了哥你一定很想這麼干吧。」——
我沉默著繼續看蒲公英和魚心里卻在想光志是不是趁佳寧不經意的時候親她的呢?佳寧覺得這種方法不錯所以也想讓我這麼做?她大概是想我這麼做宇慧也一定會高興的吧——
但我從來就沒有這種勇氣在黑暗中邊說沒有打壞主意邊將宇慧抱入懷中的自己著實不可思議這麼做的時候腦中一片空白等反應過來時宇慧已經在我的懷里了——
「哥怎麼樣?」打扮完後佳寧轉過身問我——
「嗯去選亞洲小姐也沒問題。」我難得的說了句恭維的話作為剛才她給我建議的感謝——
「亞洲小姐?為什麼不是世界小姐?「——
「因為佳寧的皮膚太黃了。」——
她哼了一聲又照起了鏡子我抬眼看看時間現在出到青山腳下踫頭的話差不多剛剛好——
棉絮狀的雲依然停在半空中我和妹妹走出屋子朝青山出耳邊傳來惟有今天才會敲響的青山寺鐘聲鐘聲在空曠的水田上來回徘徊久久不散。然而除了這陣鐘聲外周圍沒有多余的聲音鎮上的人應該全去趕一年一次的廟會了——
「哥我想到了小的時候。」走在身邊的佳寧說「剛和媽媽搬來的時候哥你是用一種仇恨的目光來看待我和媽媽的對嗎?」——
「嗯……」——
「爸爸讓你帶我出去玩的時候記得走的也是這條路可一路上你沒理過我一次那時候是幾歲?」——
「不記得了。」——
「六歲?八歲?反正不過十歲。」佳寧朝鐘聲傳來的青山寺望了一眼繼續說︰「一下子過了十年之久啊如果再過十年我們還會像現在這樣走嗎?」——
「將來的事誰知道呢?」——
「再過十年你是二十七歲我是二十六歲恐怕那時候都已經結婚了。」——
「結婚?」我對只有十六歲的妹妹講出「結婚」這個詞感到驚訝「在想什麼呢。」——
「在展望未來啊。試著想象將來理所當然的會生的各種事情。」佳寧說「如果在十年後我們重新走在這條路上一定會回憶起今天的情景的。」——
「想必會的。」——
「可是我總覺得…覺得…」——
「覺得什麼?」——
「覺得十年是個可以改變一切的數字。哥你會離我而去我們再這麼走的希望微乎其微。」——
「佳寧可能陷入將要成年之前的迷茫期了對什麼都好奇的抱有幻想。也對什麼都產生懷疑。懷疑過去懷疑現在懷疑將來。可重要的是在這一階段的決定好比現在在你面前的路有成千上萬條可佳寧你只能選擇其中的一條。並且在走上其中的一條後其余的路隨即消失你回不了頭也沒有退路只能朝前走。這就是我們這一階段的人生。」——
鐘聲打滿十下後小鎮重新平靜下來我也試著想象我同妹妹以後的人生——
在十年後我們是否還能像今天一樣有如此一番短暫的交談呢?還是在十年後我們會各奔東西她面對她的未來我迎接我的人生?我們走在兩條不平行的隧道中通過隧道的玻璃牆望著對方——
可能由于周圍太過安靜我們不由自主地加快腳步忽然看到長毛兔養殖場的老板那個可惡的老東西開著車飛快的朝我們駛來那情景就像生了地震逃命似的。車子從我們身邊一晃而過卷起一堆迷眼的塵土——
來到青山腳下時只有宇慧一個人在那她百無聊賴的在石階前跳上跳下像只一刻也停不下來的麻雀。她先看見了我可叫的卻是佳寧。我心想對男友如此不敬應該好好教育一番——
「剛才听到鐘聲了嗎?」宇慧從石階上跳下來說——
「嗯听到了。一共敲了十下。」佳寧說——
「為什麼要敲鐘呢?從前好像一次也沒听到過。」——
「倒計時從現在起每隔一個小時敲一次下一小時敲九下再下一小時敲八下一直敲到晚上八點佛就到了。」——
「這樣啊….難怪呢。可這鐘聲還真響大概在海灘邊也能听到吧。」——
「何止呢據說在海上的一些小島上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那些敲鐘的人不是寺里的和尚也不是隨便選擇的全是些被佛遺忘了的人。」——
「被佛遺忘了的人?」——
「嗯比如患有不治之癥的人自殺卻沒有成功的人家里生了重大災禍的人。他們希望通過這遙傳千里的鐘聲讓天上的佛記起在下面還有身背如此痛苦的一群人——
「難怪這鐘聲听起來那麼奇怪。「——
「全是騙人的把戲。」我在石階上坐下說「這鐘敲到現在可不幸的人還是不幸根本就沒有用。有這時間跑來敲鐘倒不如好好想想辦法想不出辦法死也未嘗不可。」——
「這麼說是不負責任的因為不幸並沒有降臨到音山你的頭上。」——
我不想一見面就吵架便默不作聲。老遠看見和尚與光志在向我們招手。于是佳寧拉著宇慧朝他們走去——
「先去寺里還是先去玩?」大約是跑得累了和尚月兌下外套說——
「去玩吧剛才一路上過來沒看見什麼人大概現在寺里人山人海的下午再去好了。」——
「嗯那就去廟會吧。」光志說「剛才看到那里已經熱鬧起來了。哎音山你帶錢了嗎?」——
「廢話。」我說「這關你什麼事?」——
「每次你不都只帶幾塊錢就混一天了?」和尚說完眾人一哄而笑這群混蛋我的錢不都是在拿到手後的第一天就請你們兩個揮霍一空了?——
「音山我有。」宇慧到身邊小聲地說——
「他們捉弄我的約宇慧出來就一定要照顧你的。」——
「我也想有這麼個女朋友在自己困難的時候伸出援手音山你就收下吧。」——
我一腳朝城海踹去他靈巧的躲開跑到五米之外又說「這麼體貼還真難得!」——
我不予理會拉上宇慧的手往前走。佳寧在和尚與光志中間看上去他們依然在對我進行喋喋不休的冷嘲熱諷——
「宇慧為什麼每次都這麼早來?」在和前面的三人保持三四米的距離後我問道——
「因為我不喜歡讓人等我。」——
「那是喜歡等別人?」——
「也不是就是不喜歡別人等我。」——
「那今天什麼時候來的?」——
「音山到之前的一個小時。」——
「一個小時?」我驚訝道「等了一個小時?」——
「嗯很早就醒了因為做了個奇怪的夢。醒了以後就幫媽媽一起打掃房間打掃完就出來了。」——
「做了個什麼夢?」——
「一直在哭的夢。」宇慧回憶似的說「可哭得很高興越哭越想哭越想哭就越停不下來。」——
「就一直在哭嗎?」——
「嗯眼淚一個勁的落最後竟填滿了整整一個游泳池。我跳進用自己的淚填滿的泳池中游泳可怎麼也游不起來是不是我還不會游泳呢?可轉念一想一定是淚水中的鹽分太高所以才游不起來的。」——
「那宇慧為什麼哭呢?」我看著前面的佳寧他們總算不再談論我了轉而對漸漸熱鬧的山路評價一番——
「記不太清了一睜開眼原本完整的夢碎了大半就好像在夢中忘了大半的現實一樣。」她說「好像是因為有什麼人死了或是什麼東西死了。我很希望這東西或這人死但心里雖這麼想可淚還是不停的流。」——
「怎麼感覺好像劉邦殺韓信一樣?飛鳥盡良弓藏。」——
「什麼劉邦韓信的?和他們有什麼關系?」——
「沒有我一下子想到了一個人不希望另一個人死但為了自己的利益他又不得不死所以才傷心的哭了。」——
宇慧不解其意的看著我將飄到十萬八千里的夢的話題拉回來又說︰「在自己眼淚里游泳是種很不可思議的感覺原本眼淚是包容在我們心中的可現在我的心卻被眼淚所包圍。」——
「是很不可思議。」——
「可是醒來後我想如果音山游在我的淚中或我游在音山你的淚中那感覺一定更不可思議。」——
「我可沒本事掉這麼多的淚。」我說「再多情的人一生流的淚也不會過一個飯盒。」——
「是嘛……」宇慧將信將疑忽然像來了什麼靈感似的興奮起來跑到我的面前說︰「我要讓音山為我流一游泳池的淚。」——
「好可怕的想法….」我小聲嘀咕——
她听了笑起來「騙你的дロ….」——
我氣呼呼的追上去光志與城海看見我們一下跑了出去也跟著追上來。身邊的人像在沙漏里從上至下流動的沙子一樣越來越多漸漸的能看見廟會集市了。集市一路往下延伸直達海邊約有幾公里長。不止鎮子上的人還有許多從城里來的家伙也其樂融融的擠身其中——
天上的雲不知什麼時候散盡了一抹冬日的溫煦陽光斜映下來。每個人似乎都成為了光的反射體。漸漸寬闊的道路一眼望不到頭能望到的只有人海。擴音喇叭中播放著根本听不清是什麼的傳統歌曲——
青山寺的大鐘被人打響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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