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逃亡路上被搶親
綠兒以為自己很有本事。能從東華和畢方兩位天神無遠弗屆的制御之下逃出生天。
卻原來她真的太小看這些上神，也真的是太高看自己了。
現在回頭想想，那天她從紫府洲逃出來，與憨憨在那座峰頂歇腳的時候，東華分明是發現了她。而後來小白和畢方都察覺不到她的存在，一定是東華在她的周圍設下了屏蔽的結界。
當她終于逃到朝陽峰，心里充滿了自由的快樂時，其實東華就在她的身邊。
那天晚上她在逸香池中洗掉一身的難聞氣味，說不定東華就在池邊樹林的某一處樹梢上看著她。她那個時候多麼開心，雖然九蓮的元神依舊在她的心宮里，可是她頭一次對自己的命運有了自主權。
卻原來她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小傻瓜，渺小卑微的她根本沒有能力擺月兌被控制的命運。
所謂的自由，現在說起來有多可笑。
綠兒伏在青花婆婆的背上，回頭看那位于蔥翠竹林間的竹舍。看樣子畢方是想追來的，但是東華擋住了他的去路，兩位天神已經打在了一處，劍氣掀起勁風，在四周的竹林間吹卷起一片綠色的狂浪。
心口堵得滿滿的，讓綠兒感覺喘息都是那麼困難。她長長地嘆氣，再嘆氣，卻依舊沒有辦法將心里的傷感與失望釋放出來。終于還是流下眼淚來。
「現在不是哭的時候，打起精神來！趕緊將憨憨召喚來，我們要另尋一個妥當的去處！」青花婆婆大聲地呵斥綠兒，讓她空白的腦子回了神。
她吹了玉哨，憨憨應召喚而來，跟在青花婆婆的身側，護著綠兒一起朝一個未知的方向逃去。
到底要逃到哪里，綠兒不知道，青花婆婆也不知道，反正眼下是跑得越遠越好。至于下一個落腳之處，等她們逃累了再打算吧。
大概東華和畢方這一仗打得夠久，她們從竹澗逃出來後，一直跑到天黑，居然也沒有被追上來。
太陽落山之下，青花婆婆和憨憨都很疲憊了。看看月出東天，星星也一顆一顆地亮了起來，青花婆婆帶著綠兒落到一處小山村的村口。
「今晚我們還是藏身于人居之地吧，好歹隱蔽一些。一會兒找個人家投宿，我們再商量以後的去處。」青花婆婆化回人形，臉色很疲憊。
綠兒沉默了一天，也把自己的情緒整理得差不多了。
她扶住青花婆婆的胳膊，歉意道︰「婆婆，實在對不住，你本來在朝陽洞過得好好的，現在受我牽累，弄得東逃西竄。」
青花婆婆回握住她的手，笑道︰「你不必內疚。我倒覺得以前的日子像一汪死水，了無生趣。現在這樣才有趣，沒想到我青花這一生雖未修成妖仙，卻有機會見到東天天帝，你知道這世上有多少大妖，終其一生的理想就是見東天天帝一面，可是能飛升成仙的大妖畢竟是少數，所以妖族見過東天天帝的大妖，自古到今就沒有幾位，我卻跟他共處了這麼久，以後見了朋友，我可有得吹嘍。」
「婆婆好心安慰我，但是我卻沒有辦法原諒自己。如果我那天去朝陽洞，轉達過東濱的問候，就離開朝陽峰，婆婆就不會是今日的境遇，我連累了婆婆，以後怕是沒有顏面去見東濱了。」綠兒以為青花婆婆只是善意地安慰她。
沒想到青花婆婆真的是挺欣喜的樣子︰「你在東華天帝的身邊長大，你不覺得見到他有多難，而且以你現在的處境，對他很是戒防。恨不能離他越遠越好。所以你沒有辦法體會下界渴望成仙的妖眾們對東天天帝的崇仰之心，他們在千年萬年的漫長時光里刻苦修行，說起來也不過是為了有一天能見到東天天帝，看著他御筆一落，讓自己升列仙班。」
「我那個時候為了能見到東濱，日復一日地刻苦修行，經常在晚上做一個夢，夢見自己渡劫成功，見到了東華帝君，他御筆一揮，將我的名字記錄在仙冊中。每次做這個夢，我都能把自己笑醒了，唉……」
「哦……」綠兒听婆婆這樣說，心里暗暗琢磨︰可惜她現在不能見東華，否則在東華面前給婆婆求個情，興許婆婆這一生的心願就能達成了呢。雖然東華行事一向謹嚴，但他若是知道東濱與青花婆婆的關系，興許也能網開一面吧，小白不就是一個例子？
說話的功夫，綠兒和青花婆婆相扶攜，已經進了村子里。
憨憨自找歇處，青花婆婆在村子里找了一家中等門戶的宅子，上前敲了門。
沒過一會兒，院子里傳來嚓嚓的腳步聲，隨即院門一開，一個上了年紀的老翁出現在她們面前，問道︰「找誰呀？」
青花婆婆客氣地施禮︰「我們祖孫二人投奔親戚，路過此地，不想前後竟無客棧。可否在貴宅打擾一夜？給我祖孫二人一間柴房遮風即可，我會付房錢的。」
那老翁打量了一眼綠兒，笑道︰「老妹妹客氣了，出門在外不容易，何況你們這一老一小兩個女人，實在不宜露宿在外，快進來吧。」
老翁一臉和氣，青花婆婆和綠兒趕緊道了謝，進了門。
「老婆子！來客人了，快備些吃的！」老翁邊引路邊沖著正北亮燈的屋子喊了一嗓子。
「不必了，我們自備有干糧，不敢勞動大娘。」她們本來也不是每餐必吃的人類，綠兒就不好意思勞動兩位老人家。
那老翁卻認真道︰「那怎麼行？干糧你們留著路上充饑之用，趕路一天也辛苦，晚上熱湯熱水地吃一點兒，暖暖胃，也能睡個好覺不是？」
綠兒覺得這老人家實在好心，也不好推辭，便和青花婆婆一起謝過了。
她們跟著老翁進了一間客房，那老翁點亮了燈，便出去準備熱水晚飯去了。青花婆婆趁他出去的功夫，施法在這屋子里設下結界，掩蔽了她和綠兒的妖氣。以免被畢方或東華追蹤而至。
大概半個時辰之後，那老翁帶著一位滿頭花白發的老嫗，一個端著熱水一個拎著食籃走了進來。
老兩口很熱情。綠兒和青花婆婆洗手，老太太就一旁遞干巾，老翁則將食籃的飯菜一樣一樣端出來，擺在屋子里的方木桌上。
本來綠兒是沒什麼胃口要吃飯的，可是老人家一番好意，她不好太矯情，便和青花婆婆一起坐了，一邊與老兩口聊著天，一邊吃了幾口飯菜。
閑聊之間。綠兒得知這老兩口是地道的莊戶人家，家里有幾畝地，還有這幾間房，日子過得還算殷實。他們有一個兒子，不過已經睡下了，因為來的女客，也不方便叫他起來見。
吃過了飯，綠兒幫著兩位老人家收拾了飯桌，送他們出了屋，便關上了門。
她和青花婆婆坐在寬大的木床上，開始商量今後的去處。
青花婆婆活得太久了，與她同一時期的親人朋友都沒有她這樣的修為，早就離世了，所以她和綠兒差不多，沒有能投奔的可靠去處。
于是她們商量著，要麼去人界的都城，那里有人類所說的繁華昌盛，便是她們最想要的氣息混雜之所。到了都城，她們租一處宅院先住下來，躲過東華和畢方的追蹤，躲過那還不知真面目的追殺者，慢慢再做長久的計議。
綠兒沒有反對青花婆婆的提議，事實上，此刻她的心里是絕望的，她覺得自己不管躲在哪里都沒用，不是被畢方找到，就是被東華找到。她的對手太強大，她根本就逃不月兌他們的天羅地網。
逃只是她的一個態度，是她的尊嚴，她只是想讓東華和畢方知道，小水妖雖微渺，卻也不是任由他們這些上位神仙拿捏命運的。
至于能不能逃得過去，她盡力了，也就不問結果了。
于是綠兒婆婆商定，天亮後她們幻化出另外的樣子來，喬裝往京城而去。
計議已定，已是夜深。綠兒和青花婆婆分別盤膝坐在床上，行氣調息之後，準備歇下。
正這時候，突然听到院子里有響動。先是乒乓幾聲亂響，緊接著便傳來熱鬧的人聲，燈火通明，照進了她們這間客房來。
綠兒和婆婆本來已經躺下了，听到響動，綠兒便爬起身來，下地將門推開一條縫隙，往院子里看去。
只見院門大開，有許多人從院外走了進來，與站在院子里的主人家老兩口聚在一處，低聲商量著什麼。幾個男人在往屋檐下院門處掛紅燈籠，幾個婦人進了後院，不一會兒，推著一位滿身穿紅掛綠的年輕男子走了出來。
那年輕男子表情木訥，好像還沒睡醒的樣子。被婦人們推到那老兩口的面前，被兩位老人家訓斥了幾句什麼，他還很不滿意地跺腳抗議。
「外面干什麼呢？怎麼這麼大的響動？」青花婆婆問綠兒。
綠兒想了想，答道︰「我看是主人家的兒子要娶媳婦吧，滿院子掛起了紅燈籠，還有一個年輕男子披紅掛彩的，像是新郎。」
「哦……晚上娶媳婦嗎？」青花婆婆想了一下，隨即又說道，「也對，人界有些地方有這樣的習俗，半夜去搶親，把新媳婦搶回家拜堂。不關咱們的事，回來歇著吧。」
「可是……」綠兒發出質疑的聲音，「婆婆，他們要搶媳婦，不是應該去新媳婦家嗎？可他們怎麼朝著咱這間客房過來了？」
「啊？」青花婆婆一骨碌爬了起來，跳到綠兒了身邊。
說話的功夫，腳步聲已經近了，沒等青花婆婆弄清狀況，房門也被推開了，一群人呼啦一下涌了進來。
前頭的兩個人手中打著燈籠，因此他們一進屋，一室明亮，將綠兒和青花婆婆訝異的面孔照得清清楚楚。
「咦？大叔，你不是說她們兩個已經被迷暈了嗎？怎麼我看她們還很精神的樣子？你說的事到底靠不靠譜？」是一個充滿了疑惑的男人的聲音。
被眾人圍在中間的主人家老兩口一邁進門檻，見青花婆婆和綠兒瞪著眼楮站在地中間，也是吃了一驚︰「哦……這是怎麼回事？我剛才來看，她們明明已經倒下了呀。」
青花婆婆這時已覺出不妙，眼楮一眯，透出危險的光來︰「老哥，你這麼大的陣仗，到底是要干什麼呀？」
老兩口對望了一眼，表情看起來十分為難。最後還是老翁一咬牙，說道︰「你們醒著也無所謂，我就把話挑明了吧，我看上你這俊俏的小孫女了，我兒子二十好幾了，一直沒有娶到媳婦，我們這里本來就有搶親的風俗，今晚我找來鄉親們，就是打算給我兒子和你孫女完婚！」
綠兒差點兒噴笑出聲︰「搶親？你可真有膽量，老人家想娶兒媳婦的心思我體諒，可我還是勸你們都回去吧，我可不是你們家能娶的女子……」
她正勸著呢，就听到門外有一個男子口齒含糊不清地問道︰「媳婦兒在哪兒呀？還娶不娶媳婦兒了？我困，我要睡覺！」
綠兒仰頭去看，目光越過圍在門口的眾人，看到了那個披紅掛綠的年輕男子。只見他目光呆滯，倚在一個中年男人的肩上，張著嘴巴，流著口水，眼看就要睡著的樣子。
原來是個痴傻兒！怪不得娶不到媳婦，怪不得這老兩口要欺負她們這一老一小投宿的女人，估計他這個樣子，知根知底的都不會嫁進來吧。
可惜，老人家看走了眼，沒想到搶親搶到妖怪頭上來了。
青花婆婆一向脾氣不好，被人暗算，她很不爽。她將眉毛一立︰「我以為老哥哥老嫂子是好心，剛才那一頓晚飯，你們到底下了什麼藥？」
「我下的蒙不關我老伴的事！」老翁到這個時候，倒是有一點兒身為家主的氣概，知道護著老婆子。
青花婆婆臉色更難看了，綠兒卻實在忍不住，笑出聲來︰「婆婆，他們居然給咱們下蒙哈哈…藥對咱們管用嗎？」
「不跟他們羅嗦，咱們走！」青花婆婆拉起綠兒就往外走。
「站住！」老翁似乎豁出去了，抱著一不做二不休的架勢，從一旁的男子手中奪過一根棒子，橫在門口，擋住青花婆婆和綠兒去路，「既然蒙*汗*藥不管用，咱們就來明的，鄉親們，我家柱子的親事就在今晚，幫我把這媳婦娶進門，我明天殺兩頭豬招待你們！」
豬肉的力量真是超乎綠兒的想像，老翁話一出口，人群中就沖出來幾個身強體壯的婦人，上來就在摁綠兒的肩膀。
綠兒簡直哭笑不得，她只是輕輕地一抖肩，那幾個婦人同時被震出門外，摔在了地上。
可是那些人顯然還沒有瞧出危險來，前僕後繼，又有人沖了上來。青花婆婆不耐煩與他們纏斗，一掌拍向屋頂，只听呯然一聲巨響，木椽木檁的房頂一下子被掀飛了起來，一間好好的客房，只余下四面牆壁還在。
青花婆婆扯起綠兒的手，旋身而起，飛至半空，連看也不看下面的人，朝著村外的方向疾行而去。
卯足了力氣準備搶親的村民們，終于發現不對了，一個個頭皮麻炸，大聲呼叫著︰「妖怪呀！」
綠兒跟在青花婆婆的身邊，听著那些村民們顫微微的驚叫，不由地大笑出聲︰「哈哈！真有趣，這等奇事我也能遇上，居然還有人搶我做媳婦，哈哈……」
「一群刁愚山民！我還當他們是純樸善良之輩呢！他們今天走運！趕上我們在逃亡，婆婆我不願意惹是生非！否則看我不生吞了他們！」青花婆婆氣哼哼地說道。
「我月復中還有蒙*汗*藥呢，會不會一會兒在半空里睡著了？哈哈……」綠兒依舊是覺得有趣，自顧開著玩笑。
她們出了村子，向東行十余里，在一個山坡落下。青花婆婆舉目四望，沒有發現可棲身的山洞，生氣道︰「本以為能好好地歇一晚，現在看來只好露宿了。」
她們找到兩棵依偎生長的老松樹，鑽進茂密的松冠之下，各自倚在一棵樹上，對面互望著。綠兒忍不住又笑了起來，青花婆婆也被她逗樂了，笑道︰「你這沒心沒肺的傻丫頭，這事也能笑半天。」
「不如我現在回去，嫁給那老翁的傻兒子吧，就不知道他現在還敢不敢娶。」綠兒自嘲道。
「你別胡鬧了，咱們可是在逃跑的路上呢，少招惹是非，免得被發現蹤跡！」婆婆嗔了她一句，「趕緊歇了吧，天亮我們早一點兒出發。」
「好……」綠兒答應一聲，臉上依舊掛著笑意，閉了眼楮，準備小憩一會兒。
迷迷糊糊地正要睡著，突然覺得身下的坡地在輕顫，背後倚著的樹干也在微微地震動，松枝輕搖，發出細細的沙沙之聲。
她猛地睜開眼楮，見青花婆婆也同時警醒，兩人對望一眼，小心地朝著四周望過去。
只見幽暗的夜色里，有無數道黑影從四面八方在朝著這兩棵老松樹靠攏。
「不好！一定是剛才在村子里掀房頂的時候，一時妖氣沖天，被發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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