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0五章寧死不為替身
遠離了戰場，遠離了魔界，綠兒以為自己安全了。
卻沒想到在這樣的時候，九蓮的元神突然活躍了起來，在她的心宮里，隨著呼吸的節奏一明一暗。
綠兒精疲力竭，她已經沒有力氣再應付這個霸道而淘氣的九蓮仙子。她吹響了求救的哨子，如果東華不能救她，就讓她在他的面前死掉吧。
這個時候，綠兒反而平靜了。她用手捂住心口處的紅光，仰頭向西望，等待著神跡的出現。
憨憨急得亂蹦，見綠兒一副安靜等死的樣子，它拍起翅膀朝著來時的方向飛回去，想找東華求救。
綠兒並沒有喚住憨憨，讓它去做力所能及的事，它心里會好過些吧。
日暮西山，綠兒面朝著太陽落下去的方向，看著那紅彤彤的日輪，心里想著︰也許不用太長時間，她就會像那西沉的太陽，從這世上消失掉。只是太陽明天會照常升起，而她會投入到哪一場輪回中呢？下一世，也許她不會有那樣的幸運，在蒼靈宮的蘊靈泉中睜開懵懂的眼楮。
她靜靜地望著天空，終于在太陽沉沒的那一瞬間，看到三道流光劃空而來。
白、紅、紫三色流光，映在傍晚深藍色的天幕之上，那景象很美。可是，當這三道流光離她越來越近，她看清了三張面孔。
那是她生命中的夢魘，雖然他們都是那樣俊美無儔。
東華、畢方、刑天幾乎同時自天而降，落在了綠兒的面前。綠兒沒有動，依舊盤膝而坐，仰著臉看著他們。
刑天第一個想沖向綠兒，畢方朝他丟出一記神火雷，將他逼退在原地。
東華看向綠兒的心口處，雖然她用手捂住了那里，可還是有紅亮的光從她的指縫里透了出來。他的眉梢動了動，眼眸瞬間化為幽藍的深海。
綠兒緩緩地松了捂在胸口的那只手，一團紅光明亮地透了出來，她自己低頭看了一眼，又抬起頭來，看著眼前的三位，無力地勾了勾嘴唇︰「看，她要活了，你們高興了吧？」
畢方臉色微有赭意，不過眼楮卻亮亮的，盯著綠兒的心口—那是他幾千年的心血結晶，他的辛苦與忍耐終于沒有白費。
而刑天卻一直不安分，躍躍欲試，想著如何能將綠兒從東華與畢方的面前帶走。
只有東華開口說話了︰「綠兒，這不是末日，你不要怕，我先讓九蓮安靜下來，然後我們再想辦法。」
綠兒忍著身體里火灼一般的痛苦，用期盼的目光看向東華︰「君上，來得及嗎？你能救我嗎？我不想就這樣死掉。」
綠兒那企求的目光像針一樣刺痛了東華，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達成她的願望，他也有幾分愧疚，因為當他看到九蓮的元神在熠熠生輝時，他的心竟撲通狂跳了起來。
一個是從小相伴，親如一家人，卻誤喪命在他的手下的小師妹，一個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成長起來，總是用專注而期盼的目光看著他的小水妖。
孰輕孰重？
他的手在袖子里握緊拳頭，緊抿著唇，閉了閉眼楮，隨即看向綠兒︰「你莫怕，讓我試試……」
「不要！」他話音未落，刑天與畢方難得步調一致，一齊跳到綠兒的身前，擋住了她，不許東華接近。
東華也不與刑天說話，他只看著畢方，用一種很嚴重的語氣叫道︰「畢方上神！」
畢方只是略稍瑟縮了一下，隨即挺起胸膛，直面東華的逼視︰「東華帝君，綠兒的事是我自私了，我承認。可是我依舊會堅持讓九蓮重生，等到九蓮蘇醒後，不管帝君將如何處治我，是將我交與天尊重罰，還是取消我的上神仙籍，我都不介意！我只知道現在是九蓮最艱難也是最關鍵的時刻，我不允許你再一次掐滅她生命的火苗！」
「九蓮的事，是你我的錯，後果不應該由綠兒來承擔！我只是暫時讓九蓮安靜幾日，總會有一個萬全之策，將九蓮與綠兒同時保全下來！神愛眾生！若你不能放下執念，便是心魔逞狂，與你身邊的那位魔頭有何不同？」
畢方被教訓得臉都火燙起來，他紅著眼楮，也不辨道理了，只是任性地大叫道︰「不管你說什麼，我要九蓮活過來！」
刑天在一旁，趁兩位上神激辯的功夫，小心翼翼地後退了兩步，離綠兒近了一些，突然身形拔起，斜飛向綠兒，準備抓了她迅速地逃離。
畢方和東華卻並未松懈對他的戒備，見他身形一動，便一齊出手。
東華輕輕地一跺腳，綠兒身下的山石突然拔地而起，托著她朝著刑天相反的方向迅疾移開幾十丈遠。
而畢方則使出爍玉流金，金色的火波追著刑天，令他不得不回轉身來，將紫光劍掃出一片紫燦燦的劍氣。金焰與紫光相擊相撞，發出耀亮天地的光芒。
而東華趁畢方與刑天未收勢的這個機會，騰空而起，瞬間便移形至飄在半空的那塊山石上，終于接近了綠兒。
綠兒已經越來越虛弱了，從心宮之中散發出來的灼熱，似乎要燒遍她的全身。她的丹田正在火辣辣地痛，她的靈識也正在一絲一絲地抽離她的身體。
她伸出手，東華握住了。
她的手滾燙滾燙，灼燒了他的心。
他的掌心冰涼冰涼，給了她鎮靜的力量。
「來不及了，她要活了。」綠兒小巧的鼻翼快速地翕張著，臉蛋兒通紅，眼楮卻黯淡無光。
「來得及，你別說話！」東華不再遲疑。事實上，他最了解九蓮，他知道如何能讓九蓮安靜下來。
雖然心痛，可他還是提起真氣，運于掌心，在那里凝化出藍色的光團。那藍光在綠兒的心口打了幾個旋轉，倏地鑽進她的身體里。
綠兒渾身一激靈，再定神感受時，心宮里似有清涼的泉水流入，在澆滅那焚心的火焰。
她心中一喜，抬起眼來感激地望著東華，剛要說什麼，突然覺得心血翻涌，頭暈目眩。她一開口，話未說出來，卻噴出一口艷紅的鮮血，那血珠帶著滾燙的溫度，全部濺到了東華的胸前。
綠兒身子一晃，就倒在了東華的身上。
那是九蓮在抵抗，她已經不是以前那一團混沌不明的元神碎片了，她正在主動而霸道地侵佔著這具身體，沉睡了幾千年，她求生的渴望是如此地強烈。
「來不及了……我要死了……」綠兒將頭抵在東華的胸前，看著自己的鮮血在他那聖潔的仙袍上印下的血花兒，潸然淚下，「如果我真的逃不過這一劫，我倒希望君上能娶了重生後的九蓮，那樣……至少我的軀體還在蒼靈宮……我不喜歡章峨山，更不喜歡魔宮……」
東華听著她有氣無力地喃喃著，也不應答。他想再做一次努力，可是當他要再次施法時，看到畢方與刑天已經在奔他而來。
無奈，他只得放棄身下山石，騰起一朵祥雲，帶著綠兒朝著東天疾飛而去。
綠兒已經感受到了死亡正在接近，她知道在這世上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她已經無所顧忌了，索性伸手環住了東華的腰，將臉貼在他的胸前。
他身上的味道真好聞，讓她不由地勾唇淺笑。
「不知道君上與冥王的關系好不好，能不能麻煩你跟冥王打個商量，下一世輪回，讓我做一棵樹吧，就種在扶桑宮的殿前，每日里看著君上進進出出，一定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畢方與刑天已經急紅了眼，一神一魔竟然合力追來，如閃電流星一般的速度。
東華的臉繃成了一塊冷玉，綠兒自說自話一般的低語，讓他的心又酸又痛。他抬手回抱了綠兒，輕聲說︰「別怕……你再堅持一會兒……」
綠兒已經看到畢方與刑天接近了，她心里清楚，就算眼下讓東華全力以赴，也未見得能阻止得了九蓮強勢的復活，何況還有那兩位在搗亂？
她落淚，淚水都是滾熱的︰「現在回頭想一想，我這一生最愜意的時光，就是被君上用結界束縛在蘊靈泉里的那三千年。如果時光可以倒流，我情願再回到那一段過去，挨餓我也願意……」
東華的手在綠兒的背上抖了一下︰「我不會再讓你挨餓了，等你好了，我會讓你嘗遍這世上所有的珍饈美食……」
綠兒艱難地輕笑︰「我倒覺得，這世上只有君上的血是最美味的……可惜我好不了了，那兩位不肯給我機會，他們已經追來了。」
的確，東華帶著綠兒，拖累了他的速度，刑天與畢方合起力來，速度加倍。
他們已經追上來了。
綠兒雙手在東華的腰上緊了緊，將臉在他的胸前貼了又貼。她今天終于得到這個夢寐以求的懷抱，應該算是不幸中之大幸了。
然後，她推開了東華，轉身面對已經近在咫尺的畢方與刑天。
她抬手指向畢方︰「畢方上神，你還記得嗎？我曾經在你面前發過誓，就算是我死了，我也不做別人的替身！」
「你要做什麼？」畢方一驚，不敢再追。
刑天不知道這話有什麼淵源，見畢方受驚的樣子，也不由地停了下來。
綠兒轉頭沖著東華笑︰「君上，你答應過我哦，下一世讓我做一棵樹，把我種在扶桑宮外……」
「我沒有答應你！」東華心中有不好的預感，伸手過來抓綠兒的肩頭。
綠兒早在說話的時候，就已經將全身最後的力氣都運到右手五指之上。此刻，她已經不管誰來抓她了，她只需要做一件事……
她猛地抬起右手，五指成勾，拼盡全力朝著自己的心口挖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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