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害怕
他也在害怕,說得也是,遇上這樣的怪人,有誰不會害怕?
可這聖者倒沒有說假話,三日之後,夏候商當真醒了,而且身上的傷恢復得極快,除了那兩根被斬的手指長好之後略有些伸不直之外,一切皆極好。
他醒了的這些日是子,恐怕是我們過得最平靜快活的日子,他一刻也不願意離開我,而我也一刻也不願意離開他,他陪著我看沙漠朝陽升起,又望著它日落西沉,看著我的肚子一天天地大,想象著月復內的小東西在里面翻滾,外面的殺戳與謀劃離我們已經很遠很遠。
落日霞率草石部落的族人回去了,她終于接受了豪格,理由卻是這樣的︰「看來我也要成親才好,如果不成親,怎麼有女兒或兒子生了出來和你的配對?」
于是乎,原站得離她有二三十米距離的豪格拔腳飛快地跑到她面前︰「族長,你要成親?不如跟我吧,你瞧瞧,君將軍和王爺長相俊美,生下的兒女肯定是美的,您如果選了個稍微歪瓜劣棗些的,生下個劣棗歪瓜,人家可看不上,你瞧瞧我……」
落日霞原眼里沒他,此時也考慮上了︰「說真的,豪格,你長得……倒真有些人模狗樣呢。」
他們離開之時,落日霞與豪格定了親,他不在乎她臉已被毀,她仿佛也沒意識到要因此而自卑,他們原本都是心懷坦蕩之人,如一望無際的草原,可在上馳騁策馬。
我只覺得一年的時間倏忽而過,每一天都仿佛白駒過隙,眨眼之間,時光已過,我手里已抱了位整天睡覺吮著手指的兒子,無數的忙亂與瑣碎之事充滿了每一個白天黑夜。
可我卻感覺到那樣的幸福。
在小家伙冷不丁地將尿撒在高舉著他的爹爹頭頂上的時候,
在八駿和小六小七小三小四每天都要打上無數場架只為了爭取抱他多一些的時候,
在君楚禾小心地抱著他嘴里喃喃地道︰‘我的外孫,我也有外孫,這真是我的外孫?’的時候,
我就在想,其實不管到了哪里,只要身邊有了親人,哪里都是我有君家村,永遠心里都有潔白的木檁花飄落。
這一年之間,君楚禾漸漸將以前的事告訴了我,我漸漸明白,原來當年那場大禍,要負責的人,並非只是他。
他被她一步步逼離了自己的職責,卻如骨附蛆,再也沒辦法甩開。
當年,她離開了永樂帝,與君楚禾相遇,他對她百般安慰,原以為她心中已有了自己,可沒有想到,她只是將他當成了暫時的替代,生下我之後,她終是離開了他回到西夷,恢復了自己原來的身份。
而君楚禾則傷心之下一下子娶了三位夫人。
多年之後,她再次找到了他,他以為她還和以往一樣,可沒有想到,再見之時,她的心底只余仇恨,她得知李士元找到了金鐵之精,從他嘴里套出了運車路線,她暗派人劫下車子,將失車之事嫁禍于李士元,再暗使手段讓李士元懷疑上了君楚禾,李士元雖因罪責過大而被殊,可君楚禾也因李士元上奏辯解而被上面疑心,再在太子與秦家在里面唯恐天下不亂,君楚禾那次受的傷,便是秦家派人下手,不過傷的不是地方,讓君楚禾漸漸對朝廷生了怨氣,她再以情義誘之,終使他漸行漸遠。
子歸綠洲唯一的一座石山之上,有君楚禾親自雕成的一面石像,一名軟紅輕綢的女子坐在船頭以手劃水,巧笑嫣然,眼里俱是調皮,她與長公主已經不是同一個人。
她曾向他承諾,等一切皆定,她會和他隱居于此,可到終了,君楚禾明白了真相,她也不願意放棄多年經營的一切。
君家大禍,雖則因為君楚禾終有了異心,亦是她一手促成,在朝遷派人捉拿君家之人時,她派刺客扮朝廷衙役殺盡了那些忠心于朝廷的君家人,更廣散消息,說君楚禾終會讓鐵蹄踏入中原,更派人殺了康大為,終使得永樂帝大怒,下了雷霆手段,讓君家一眾將領被引上斷頭台。
我原就猜到少許真相,可真從他嘴里听到,心中卻升起淡淡的悲哀,難怪他一直將所有的事歸于自己身上,恐怕在心底里,他寧願相信這一切當真是自己所為,也不願意相信,那個說過願與他白首不相離的女子,已全然變樣。
她早就知道了子歸綠洲,從勃勃克絲手里取得了那纏綿之毒,下于酒中,她知道中朝皇族能人眾多,所以,她選了這種聞所未聞讓人無法察覺之毒,想讓除去夏候商,可沒想到最終飲了那酒的人是我。
她便勃勃克絲現于烏木齊眼前,引得烏木齊練了那邪功。
到最後,君楚禾知道了她的布置,知道烏木齊的打算,終幡然醒悟,帶了小三奔出臨桑城千里相告,她派人攔阻追殺,對君楚禾已沒有半點情意。
烏木齊是極狠毒之人,可她,卻也同樣是,烏木齊被勃勃克絲救走,是奉了她的命令,還是自己有了私心?
這都不是我能知道的,但我知道,西夷內部,只怕會有好些年的內亂了。
這對中朝西疆百姓來說,卻是一件好事。
夏候商說過,他只認定我是君輾玉,曾是西疆少將,曾鎮守西疆,立下無數功勞,別的,無關緊要,他也是這麼做的。
他說,皇祖母曾教誨過他,人一出生,不能選擇自己的血緣與家庭,但卻可以選擇日後將要走的路。
因寧太後自己也出生微寒,以罪奴之身入宮,她看得比許多人都透澈,我不得不在心底贊了一聲,寧雨柔,當真是天朝有史以來最英明的一位皇後。
可不知道天朝如今怎麼樣了?夏候商離開那麼久,會起什麼變化?
夏候商卻笑了,他道︰「皇祖母的身體還好得很呢,秦家除了實際有功的將領,其它的人,已被撤換得七七八八了,全換上年青有為的,而當年君家將一案,除了君楚禾與幾位有牽涉案件的人之外,全都已經平反……此舉當然遭到那些守舊之臣的強烈反對,可皇祖母說得好,依你們所見,家族之中有人犯罪,都當連坐了,你們誰家沒有一兩個害群之馬?如果沒有,才有資格如此說。
听聞那以清正為名的古莫非當既站了出來,拍著胸膛保證自己家沒有誰犯事,皇太後卻慢條思理地指出古莫非的太祖爺爺當年為江洋大盜,曾領海船縱橫于海上,死在其手里的怕不止一千人,如此說來,巨盜之家,朝廷怎麼能接受其為朝廷重臣?
古莫非雖知她強詞奪理,可自家丑事,雖是前幾代的,被人當庭揭了出來,惹得政敵訕笑不止,就夠丟臉的了,哪還有心情管其它,而其它朝臣,在皇太後歪理之下終閉上了嘴……人人都怕自己家陳谷子亂芝麻的事兒被太後揪住小辯子,讓原本的書香之家變得臭不可聞,功勛卓越之家原來前邊兒是盜匪叛國賊……
我心知如果不是皇太後以自己的聲望強行翻了這案,君家將永遠不可能翻身,我們跟著君楚禾永遠被人罵為賣國賊,她連祖制都可以改,我心中還能有什麼怨懟?
夏候商告訴我,其實如果我沒有離開,已然可以用君輾玉之名常常正正立于人前了,可他又有些犯愁,如此一來,王妃的身份,到底是用君輾玉好呢,還是寧家嫡女?
君輾玉是一位將軍,而且戰功赫赫,一下子變成女人了,還成了自己的妻子,又將引得朝廷上下議論紛紛。
我道︰「其實已無關緊要,我願意成為她的佷女,有她這樣的長輩,我幸與榮焉。」
听了這話,君楚禾有些黯然,卻始終沒再說什麼,有夏候燁呀呀地稱他為外公,他什麼都滿足了。
那聖者為找出相思入骨的解藥,已進入相思洞一年了,陪著他的,自然是那鐵籠子里關著的梅娘了,待燁兒半歲之時,他終于從相思洞里出來,並帶來了好消息,那相思入骨,終被他研究出解毒之法。
可我沒有想到,所謂的解毒之法是這樣?
我抱著燁兒隨著這聖者走進相思洞中,子歸綠洲是平原之處,並無山石,所謂的相思洞,便是地面之下極深的一個岩洞,胡楊繁茂的根須深入地底,有些根須便從岩洞頂伸了出來,懸掛于洞頂之上,密密麻麻,竟如人的頭發一般。
洞內陰涼潮濕,聚水成潭,潭水中央,便是那顆相思樹了。
在我看來,竟仿佛是那胡楊變種而成︰除了針形的樹葉長一些之外,我實看不出這相思樹與胡楊有什麼不同。
「胡楊樹是雌雄異體的,而這顆相思樹卻是雌雄同體,開出的花兩兩相擁……這顆相思樹,听聞聖者用胡楊和其它種類植物嫁接而成,才會接開出如此奇異的花,有這樣奇特的效用。」君楚禾告訴我。
我回頭欲問聖者,卻是嚇了一跳,他眼睜睜地望著我懷里的燁兒,眼里發出光來,仿佛見了天下奇珍。
我心中有些不悅,照我看來,凡他感興趣的東西,都沒有什麼好下場,原本活得好好兒的胡楊都被他弄成棵相思樹,如果他看上什麼人……我不由打了個冷顫。
忙笑道︰「聖者,不知道這相思入骨的毒,要怎麼解才可以?」
他這才將目光從燁兒的臉上轉開,道︰「相思入骨,自然得從‘骨’字那里入手,每年春季,相思樹的根須生長極盛,須吸取養份,我用藥物將中毒之人全身浸泡,使其毛孔打開,然後將相思樹的根須同浸入藥水之中,這相思樹會緩緩吸收此人身體之中的相思毒,無論潛得多深,經過一個春季,毒也會被吸盡,只不過,如此一來,相思樹便會枯萎變黃,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復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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