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三)
「躲一躲。」林水身形一閃,已經引入一條小巷之中。
我幾步跟上,抬眼望去才發現這是一條死胡同……死胡同……顧名思義,只有一個出口……即是絕境。
抬頭望看,一輪明月高懸于天,群星明亮相伴其側,若不是有陣陣濃煙飄過遮住星月,這還真是個美妙夜晚。辨清這煙霧來源,應該就是那高塔一側,那必是攻城之軍積聚力量猛攻的方向。再看這些向那邊增援的城中守軍,可想而知其戰況慘烈。我和林水隱在黑暗之中,瞧看半晌,我才小聲開口說道︰「要是我,那高塔一邊一定是佯攻,不管付出多少代價,也要讓守軍以為我們就是要主攻那一側,待守軍亂了陣腳,聚集力量增援過去,再尋城防最弱的一面,一鼓作氣拿這座城來!」
林水白了我一眼,看了看我的傷口道︰「你以為他們還不如你了?別總自以為是!」說罷皺了皺眉頭道︰「這也就是這魂守環境,若在現實,你這傷口非要了你的小命不可!」
她若不提還好,這一提,我心中一想,眼楮不自覺就看向傷口,那肉連著皮,血點點滲出,就好像可以感覺到神經跳動一邊,一陣鑽心的疼痛從大腦中游走全身,頓時冷汗直冒,恨不得在地上打滾!林水見我痛苦,嘆了口氣,從身上也不知道甚麼地方就莫名其妙忽地掏出紗布白藥,手腳麻利地幫我包扎傷口,嘴里還輕聲囑咐︰「你別去想,在你的頭腦里,不要被影響,而是要影響其他……想想那牛鼻子說的。」
這牛鼻子一定指的是徐玄道長了,想罷微微一笑,再看林水包扎已畢,嘟起小嘴,對著我的傷口輕輕吹氣,邊吹氣邊說道︰「不痛了,不痛了。」
一時間全身酥麻,竟有說不出來的一種感覺涌上心頭,是平靜?是安逸?是幸福?是感動?就好似兒時跌倒,母親小心翼翼地將我扶起,揉搓著我摔痛的地方,輕聲說︰「模模毛嚇不著……沒事,不同,你是男子漢……」鼻子一酸,眼圈中已經泛出淚光,不過真的不痛了……
剛剛出了口氣,正慶幸林水在我身邊,只覺腳下一顫,隨即另一個方向弄塵涌起,喊殺聲震耳欲聾。
「跟我想的一樣,這城就這麼破了。」話罷林水放開我的手臂,卻將我攔腰抱住,我正納悶,緊張心跳,腳下卻是一輕,這林水竟然帶著我向上飛去,這才想起她也是「女鬼」,帶著我竟然飛到房頂!把我穩穩放在高出,才開口道︰「這里看得清楚!」
「我的姑女乃女乃!你早有這招,咱何必在屋子里跟他們殊死搏斗那麼半天?你直接帶我飛出來不中麼?這是干啥玩意?故意讓我遭罪的?」我將將站穩,才反應過來,忙開口說道。
「……我……」林水竟也有無言以對的時候?
「……我……忘了。」一句忘了就完了?
「你忘了?我還忘了呢!」我讓她損了我半晌,終于逮到機會,怎麼不得多說幾句?
「你看那邊!」林水也不接我話茬,自顧自向遠處望去,熊熊火光,守軍顯然被這突如其來的一擊打了個措手不及,剛剛還是守城攻城的攻防之戰,現在卻已經變成在街頭巷尾,城牆上下近身的白刃戰!
像是電影一般,而我和林水就是看客……刀光劍影,血肉橫飛,不知多久,喊殺之聲漸稀,這城破……無論人,物,都成了攻城一方的戰利品。
攻城一方的穿著明顯有別于城內守軍,他們將城內的男女老幼聚集到一起,孩童被迫與母親分開,被帶去未知的去處,老人們則都被聚集到一處大宅之中,青壯男子則直接身首異處,年輕女子像是選美一般被挑來挑去,分出了三六九等。最漂亮美麗的便被關押在剛才我所在的那院中。金銀財寶,珍玩玉器,分門別類裝箱運走,糧食家禽則是一部分留存一部分就地宰殺,血腥味,熟肉的肉香,西域獨有的酒香味,焦糊的臭味,在這城中混雜。
那些死尸被聚集到一處,焚燒,其中隱隱可以看到最少有三分之一的人是輕傷或是重傷,總是還有氣在,卻也被活活燒死,聲嘶力竭的哭喊聲,雖然不懂他們的語言,卻也能從中感受到,他們內心的恐懼,仇恨,痛苦……
我再抬頭,天空已經放亮,顯然是一夜過去,還未等我感慨,卻已經日照正空,已是中午,我正納悶,又變得日頭西墜,在一眨眼,又是漆黑夜晚!傻了眼的我真是長了見識!或是被眼前的所見深深震撼!那麼真實,有那麼虛幻!一瞬間日月輪回!一眨間百轉千年!
你的身邊,你的腳下,千百年或許就是一片殺戮戰場,就是一片墳塋,滄海桑田,山岳降升,江河道改!生死……輪回……有多少人把自己最後的一念留存下來,就在你的手心,指尖,眼前,身後,耳邊,天盲盲,地靈靈,亡者的意念,鬼氣,就在身邊,他們注視著……注視著……你……
再望去,那些老人已經餓的皮包骨,那些孩童也可能早就被拉走當了家養的奴隸,常常有不忍屈辱自縊的女子,被像死狗一樣抬出,焚燒尸體,空氣中彌漫著尸臭味……這分明就是修羅地獄。
「這旮的……到底怎麼了?」我小聲問林水,林水卻默不作聲,面色凝重,我直得自己言道︰「這麼整下去,這一城民眾非要被屠殺殆盡不可,再說,尸體處理不當,這不得發生疫病?」
「……我……不知道……」林水奇奇怪怪的忽地冒出這麼一句,造的我一愣一愣地,轉頭看她,開口問道︰「你不知道什麼?」
「我不知道我該不該這樣下去……」
「咋樣?你說你跟著我,你還啥事都不跟我說,讓我咋辦?」我嘴上說,心里也想,要不是你從那破盒子上的鎖里搞事,我現在還在家里呆著呢我,何必這旮旯受著罪?
「……」林水再不說話,只是看著那冒著煙的尸體堆。
不知多久,城外來了一隊很多輛馬車,車上都拉著木箱,頭里的馬車上一個穿白衣的老頭,應該是這馬車隊的領頭人,跟城里的將軍交涉半晌,也听不清說些什麼,只見得那將軍不住點頭,最後吩咐手下官兵幫著車隊的人一起把箱子卸下,運到城中一座大宅,或許曾經是城主,王上所居之處。
這些箱子是要運送寶物?可那些之前的東西已經被運走了的!那用來裝什麼?
再看那白衣老頭將箱子搬運完畢,領著人來到那燒尸體的空場,又不知從何處運來好些木材,就這尸油,還有尸體開始搭爐燒火,叮叮當當,熔鐵……制鎖!
他們在制鎖!
在哪些尸體上!那焚燒萬人的地方!
我倒吸一口涼氣!
這些人還是人麼?跟惡鬼有何區別?死者本就痛苦,卻依舊得不到安息!還要折磨這些亡靈多久?百年?千年?什麼樣的仇恨?讓他們如此狠心?
PS︰一批潛心研究堪輿之人,專在人死後為其選擇下棺之處,賴此為生,是為「踏穴」。不同與尋常的風水先生,這些人不看陽宅,只尋陰穴,所以民間也有人稱他們為「鬼客」。鬼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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