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香蘭正走出門口的時候,小銅突然一拐一拐地過來了,陸小其看見她就道︰「你怎麼來了?說了讓你不要出來,在屋里多養著,這樣好得快些。」小銅身子骨不經事,上次挨打的傷到現在還沒有全好,所以陸小其一直不準她干活,要她好生休息著,她平時倒也听話好好養著呢,不知道怎麼的今天竟跑出來了。
小銅的心情似乎很好,小臉上笑得很是明朗︰「不礙事的,四少女乃女乃,我已經好了許多呢。而且我剛才听說女乃女乃屋里來了浮江的親戚,所以就想出來看看。」她說著轉身又對著陸香蘭乖巧地行了一禮︰「這位女乃女乃好,我是四少女乃女乃從浮江帶過來的丫頭小銅,您就是女乃女乃屋里來的親戚吧?」陸香蘭笑道︰「是呢,我是你們四少女乃女乃的姑姑。」小銅一听就更高興了︰「原來是姑女乃女乃,你以後可要常來看我們家女乃女乃,她和這里的人也不怎麼熟悉,說不上幾句話,總是一個人待在院子里可悶了。」
陸香蘭笑道︰「你這丫頭可真會說話,很會為你家主子著想哩,是個好丫頭。」她轉頭又對陸小其說︰「不過她也太小了吧?你大娘怎麼這樣不上心,讓這麼個小丫頭跟著你?」陸小其並不順著往張氏身上推,也笑著回道︰「不關大娘的事,是我自己選的,小銅年歲是小點,但很合我的心意。」
陸香蘭見小銅是陸小其從娘家帶過來的,陸小其自己又很滿意,便知道這個小丫頭日後肯定會成為陸小其的心月復丫頭,所以對她便十分和藹,又問了她幾句話,大抵都是些多大了啊,在這里習不習慣,想不想家之類的話。
三人一邊說著一邊往外面走,待到了大門處,陸香蘭又在門口跟小銅說︰「小銅,你是你家四少女乃女乃從娘家帶過來的,和別人可不同些,你待她也要比別人都上心些才是。」小銅用力點頭︰「姑女乃女乃只管放心,小銅知道自己和別個不同呢,別個是莊家的丫頭,我是四少女乃女乃一個人的丫頭,心里也只有四少女乃女乃最是重要。」陸香蘭听了這話,又夸獎了她幾句,便十分滿意地去了。
目送著陸香蘭的馬車走遠了,陸小其就笑著說小銅︰「姑姑的面子就是大,連你這個傷號都從房里出來見她。」小銅卻認真地道︰「是呢,我听說是四少女乃女乃的娘家親戚來了,就想著一定要見一見,好請她多過來看看女乃女乃幾次,那樣這里的人就知道你不是一個人了,一準兒不敢老欺負你了。」陸小其開始只當小丫頭貪新鮮出來看看,沒想到她心里竟是這麼想的,倒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了,最後只拍了拍她,道︰「你放心,我以後會讓這里的人知道,你家四少女乃女乃可不是好欺負的。」
往回走的這段路中,陸小其想了很多,今天姑姑的大鬧不僅僅讓她終于出了口惡氣,痛快了一回,同時也讓她對莊家有了些新的認識——那就是在這樣的大宅門里她就得要強些,就不能有一絲絲的退縮,要不然一個死了丈夫的寡婦,還真是沒什麼可依仗的了,她唯一能依仗的就只有自己。
要知道她這一輩子都將在莊家渡過,說起來這往後的日子還長著呢,如果任由她們每天這樣欺負擠兌自己,那她這一生要怎麼煎熬下去?所以她必須為自己著想。
她以前一直忍讓,一是顧忌著爹爹的事兒,二是對莊家完全模不清底細,可如今,她覺得是時候開始要做些事情了。她陸小其從來就不是個甘為砧上魚肉的人,她只是不喜歡爭強好勝,如果能和平她就不願意惹事,可是現在看來這個願望有點奢侈,從她一進門到現在,莊家從來就沒有以禮待過她。
陸小其這樣想著就到了自己屋里,正好看見畫眉和喜鵲兩個在里面候著,就問道︰「杜鵑和香兒呢?」兩個丫頭互相看了看,然後小心謹慎地回道︰「不知道今兒個是怎麼了,她們兩個從晌午就不見了影兒,要不,我們找找去?」
其實兩個丫頭是隱隱約約知道點事的,只是不知道究竟是什麼事。本來之前莊家說陸小其的事時,丫頭們在外間是听不真切的,畫眉和喜鵲兩個又不是莊夫人屋里的丫頭,更沒敢湊上前去听,但是後面陸香蘭鬧的時候說得比較大聲,兩個丫頭也就听到了一點。
陸小其听了兩個丫頭的回答,心里冷笑了一聲,心想杜鵑和香兒做了那樣的事情,如何還敢回來?所以她也就沒有再問,只是吩咐眼前這兩個丫頭︰「我昨兒晚睡的時候覺著房里氣味有些不大好,所以今兒一大早起來就氣悶得緊,你們兩個現在就去我屋里徹底打掃一番,特別是櫃子底下,桌子背後,床底下之類的地方要仔細些,莫要再讓我聞道不好的氣味。」
兩個丫頭原以為陸小其叫她們兩個來有什麼不好的事要問,如今見只叫她們兩個去打掃房間,心里都松了一口氣,恭聲應了︰「是,四少女乃女乃,奴婢們這就去了。」陸小其在後面又吩咐了一句︰「我在這里看會子書,你們兩個掃好了就來說聲。」
兩個丫頭出去後,陸小其隨便拿了一本書,對小銅道︰「你也先回去休息吧。」小銅卻不肯走︰「我在屋里悶得慌,女乃女乃就寬容我再坐一陣子好不好?」陸小其見她這樣說,自然也應了。小銅在哪里磨蹭了一會,又好生艷羨地望著陸小其手上的書道︰「四少女乃女乃,听說那書上好多有趣的事兒,是不是?」
陸小其笑道︰「是啊,可惜你不識字,要不然我的書你只管去看。」小銅眨巴著一雙靈動的眼楮︰「我家里就沒一個人識字呢,我們這樣身份的人沒有幾個識字的。不過四少女乃女乃,听說你以前在浮江的時候教過下人識字,那人福氣可真好。」
陸小其被她這樣一問,就想起了周度,心下有些黯然。自從那件事發生之後,一連串的事情就接而來,自己這里過得十分不如意,周度哪里不知道又會怎樣呢?他是個見不得光的逃奴,只怕日子會更不好過吧?
陸小其想到這里,嘆息了一聲︰「是呢,是教過一個人識字,可惜……不說他了。你要是想識字,等我有空也教你。」小銅一听,立刻雀躍起來,一張小臉激動得通紅︰「謝謝四少女乃女乃,謝謝四少女乃女乃!」
陸小其見小銅激動成這樣,也來了些興致,就在書本上指了「小」和「銅」兩個字給她認識︰「這兩個字就是你的名字,小……銅。」小銅十分興奮︰「原來我的名兒是這樣的,我還是第一次知道呢。」她說著想了想,又急匆匆跑出去拿了半碗清水來,然後用手蘸了在桌子上照著比劃著,認真得不行。
等小銅終于把這兩個字學會了,閉著眼楮也能寫出來的時候,畫眉和喜鵲兩個丫頭過來了︰「四少女乃女乃,你房里頭打掃好了。」陸小其合上書本,看了看神態明顯有點異常的兩個丫頭,假裝漫不經心地道︰「哦,打掃好了?沒有發現什麼臭蟲之類的髒東西,或者其他什麼不好的東西?」
陸小其看得很清楚,喜鵲听到她這樣說就有些猶豫,似乎有什麼話想說的樣子,但她看了看畫眉後就什麼都沒有說了。而畫眉呢,臉色比平日比起來有些發白,但還是比喜鵲鎮定多了,只是低眉順眼站在哪里,一點也沒有要說什麼的樣子。
陸小其又重復問了一句︰「真的沒看到什麼呀?」底下兩個丫頭一起搖頭︰「回四少女乃女乃,奴婢們真的什麼都沒有看到。」
陸小其「啪」的一聲把手中的書本重重在桌上放下,把小銅都嚇了一跳,不知道她為什麼突然就生氣了,語調也提高了很多︰「真的什麼都沒有看到麼?你們可是我屋里的丫頭,若是有什麼欺瞞著我的,日後讓我知道了,可別怪我無情!」
兩個丫頭聞言,知道事情瞞不過去了,「噗通」一聲雙雙跪了下來。喜鵲首先就藏不住了,有些惶恐地道︰「回四少女乃女乃,你床底下是有些東西,我們看見的時候差點嚇壞了,也不知道是……是誰放在哪里的。我本來想拿過來給女乃女乃看看,可是畫眉她,她說還是不要給你看了,所以我們……我們就把哪些東西給燒了。」
陸小其故作不知,道︰「哦?是什麼東西?說說來看?」
喜鵲聲音有點發顫地道︰「回,回四少女乃女乃,哪個東西,是,是……」畫眉這時卻突然搶著說話,打斷了喜鵲的話︰「回四少女乃女乃,那就是一些紙,上面畫著一些東西,還寫了字,我和喜鵲都認不了幾個字,所以不認得寫的是什麼,反正紙上都畫滿了,奴婢們便以為是沒用的了,所以就拿去燒了。另外還有一把木頭做的小刀子,我看著也破損得不成樣子了,就一並燒了。我們兩個不知道那些東西是四少女乃女乃還要的,竟不小心燒了,還請四少女乃女乃責罰。」
陸小其當然不信兩個丫頭不知道哪是什麼東西,象莊家這樣的大宅門里,等級比較高的丫頭識得一些字也不稀奇,她們兩個要真是不認得上面寫著什麼字,用得著這麼驚慌麼?所以她盯著兩個丫頭看了好一會,知道看得兩人都有些發虛,才又問道︰「真的燒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