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年出去不久何嬤嬤就帶著人回來了,告知季梧明天一早就繼續出發以後就各自回去休息了。
季梧百無聊賴的呆在自己房內看書,素年在晚飯過後才回來。
「女郎,是王家六郎。」
「王六郎?」季梧不明所以,她本來就對外界事不是很關心,如今是不得不注意了起來。
「是建康王家嫡長子,四歲就能默詩書,神童之稱名滿建康,以十六歲之齡被邀出使鮮卑部族,今天我們在城門口踫上的出使歸返的隊伍就是他們一行。」素年知無不言。
「王家嫡子啊,果然是身份尊貴,非同尋常。」季梧微卷食指輕叩桌面「今日刺殺是為哪般?」
「王六郎從小就不斷被人刺殺,今日不是第一次,外面正在滿城抓捕刺客。」
「素年,傳信給叟,讓他幫我查查這個王六郎。」季梧輕聲吩咐,她有一種直覺,他們還會見面。
「女郎,這是爺爺讓人送來的東西,說是可以遮住容顏。」素年把一個錦盒遞給季梧。
季梧接過放置在一邊。
「漢陽城有我們的人?」
「有兩人。」季氏一族的暗衛經歷幾百年傳承,那人數也是相當可觀的,因為他們的特殊性,所以出來訓練地以後都有自己的身份,這個季梧倒是听素年提過。
「素年,告訴叟,讓他將族內善于經商之人招往建康。」季梧行至窗前,推開那合著的窗扇,望著外面無垠的星空愣愣出神。北方浩瀚星空儼然有一星徐徐升起,光芒一閃又頃刻隱沒。
「紫微星出世了呢!」低低的輕喃卻也讓素年听見了。
「女郎說的是王六郎吧,據傳他的文采世上沒有人能比得上。」素年對這個王兗還是比較好奇的。她也听爺爺說過,女郎博古通今,學富五車,不是一般人可比的。
「王六郎嗎?恐怕是他未必看得上這朝堂高位。」建康王家啊,王安石後人之門庭,若是真想入世為官恐不會待得今日。
「女郎說的是,現在的世家子憑的文采確實是不屑于為官的。」素年文言輕輕的點頭,還是女郎看的明白。
「素年你去取些銀兩,然後喚暖冬一起來見我。」季梧淡淡的吩咐,又看了一眼那顆淹沒于黑夜的星辰「記得多取些。」
素年雖然不解可還是應了聲「是。」退了出去。
既然注定要涉足建康是非地,既然端是沒有可能再平靜如昔,那她就試著去爭取一下,或許,還有一線機緣能夠月兌離那未知的種種也不一定。
命運如何,她季梧看不透也算不透,可是如果此生嬉笑怒罵皆不能由己,那生有何趣?如果將來種種都拿捏在別人手中,任人玩弄,那活有何歡?她季梧不求鳳飛于世,即使曾經名滿建康如母親般,也不過是落得香消玉損異地埋骨而已,她只是想有朝一日能夠再回去桐關城,能夠陪在母親身邊,世事繁華與她無關,現在看來這樣的希冀只能一步一步的慢慢來,她現在還沒有回去本家。
恐怕本家也有很多人在等著她吧,在別人眼里她只是一個流放ji子的私生女,這個身份,即使是身上流著謝氏血脈恐怕也是一個十足的污點啊。
想來也可笑,如果能被遺忘多好。
胡思亂想之際素年和暖冬已經一起進來喚了聲「女郎。」
「掩上門扉。」這時刻隔壁的何嬤嬤等人應該已經休息了。
「暖冬,帶我去今日入城路過的護城河橋。」季梧淡淡吩咐。
暖冬看了一眼平靜如常季梧,雖然不解可是也沒有問,素年見此拿了一個披風給季梧系好,兩人一左一右護著季梧從窗口飛下,憑著記憶向著護城河方向走去。
這初春之夜溫度還是很低,冷風嗖嗖,季梧攏了攏披風在兩人的扶持下快速的向護城河橋移去,
不一刻就到了橋邊。
季梧抬眼望去,果然那橋邊石欄下蜷縮著一個人影,想起路過之時此人毫無生機的眼神,她搖了搖頭向著那人影走去。
即使三人站在眼前,那蜷縮的人影也沒有抬起頭,四周一片寂靜無聲,季梧知道她們步行而來的聲音他一定是听到了,只是不願意搭理而已。
季梧有看了一眼那衣衫單薄破爛蜷縮在一隅的男子。
「既然如此,此行或是白費了。」聲音淡淡的似在低喃,可是地上的人影卻抬起了頭。
消瘦的臉龐滿是泥濘,看著也不過十六七歲的光景,只是那眼楮卻很好看,鳳尾眼角微微上挑,只是眼神卻是了無生機,如今他抬頭看著季梧,卻又像是沒有焦距。
那男子低笑一聲,諷刺之味甚重。
「怎麼如今連個小姑子都來笑我裴傾淪落至此了嗎?」。聲音沙啞無力,邊說邊支起身子做了起來看著季梧。
季梧看了他一眼,叫裴傾嗎?也是低低的一笑。
「世間可笑之人甚多,你又有什可笑之處。」出言一頓,又接著說「可憐之人亦多,只是你沒有看到罷了。
言罷卻不再看他,目光投向了黑暗的遠方。
裴傾聞言才正眼看立在身前的小姑子,十來歲的樣子,身子單薄,一襲白衣明明在這黑夜之中很是醒目卻仿佛融入黑夜般,姣好的面容難掩倦意,仿佛雕刻般的五官端是精細非常,只是那清冷的眸光讓人覺得飄渺無端。
此女絕非池中物
「女郎來此為何?」
「為救人。」季梧淡淡的回眸看著他「蛟龍豈可河中葬,志士焉能異地眠。」
「蛟龍?女郎倒是看得起在下,我裴傾為世人所棄,能得女郎這一言,也不枉此生了。」裴傾言罷又是自嘲一笑。
「愚者而已,為愚者而亡,你裴傾卻是不值得我此行了。」季梧說完又道「今日路過此地見郎君眼神清冷決絕已無生意,此番來此只為看看郎君想通了沒有。」
「想通想不通又怎樣,我已經落得此番境地,還能如何?」裴傾搖了搖頭。
「郎君可知,生比死易,存比亡堅,若你一意求死,我就當今日沒有來過罷了。」言罷轉身看著跟在身後的兄妹兩人「素年,留下銀兩,我們走吧。」
素年聞言應「是。」疾走兩步把一個包裹放在裴傾身邊,又回到季梧身側。
裴傾卻是愣愣的看著那包裹沒有說話也沒有拒絕,季梧見此,朝著來時路走去。
看見季梧欲行越遠的身影,裴傾眼中閃過一絲迷茫,出聲喚道
「女郎姓甚名誰?」
季梧頓了一影卻是沒有回頭。
「建康謝梧。」
這是她第一次自稱謝梧,那個姓氏不是她能左右。
「回吧。」
素年和暖冬聞言,一左一右護著她疾行而去。
只留下那個名喚裴傾的人坐在那里看著他們一行轉瞬遠去的身影,眼里盡是不解和復雜。
很多年後,當已經位極人臣,權傾朝野的裴傾每每回想起今日的相遇,想著那個遺世清絕的身影,他才明白。
她是他的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