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入人間 第三十九章

作者 ︰ 一葉初晴

(一更)

一場風波總算得以平息,冉被雷恩公爵帶回了家,魔舞系主任自然是屁顛屁顛地跟在他們後面一道離開。

魔舞系女生宿舍樓在經歷了兩大高手的連番摧殘後,地基已顯得很是不穩固,估計校方很快就會出資重建宿舍樓。不過這一切都和克蕾緹絲沒有關系了,她的走讀生涯從今晚就將開始,待會她就要和落林希恩一起正式搬入校外的那套房子。出了這樣的事,想必落林希恩以後會將她看得更緊,說不定會不準陌生人靠近她周圍三步以內,囧。

眼下,二十四孝好男人落林希恩正在她的寢室里替她收拾行李,而她則被黛蘭拉到一邊說話。

「克蕾緹絲,」黛蘭感嘆了一聲,視線探尋地停留在她的眼中,「你放過冉,是因為她是我的妹妹嗎?」。

克蕾緹絲淡淡地揚起嘴角,看向窗外,夕陽的余暉灑在她潔白無暇的臉上,有一種飄渺寧靜的美。

「黛蘭,不要把我想得太美好,我不是什麼善男信女,如果真有人做了觸犯我底線的事情,不論她是誰的妹妹,我都不會輕易原諒。這一次之所以選擇放過冉,是因為她的確沒怎麼傷到我,而且,我能感到她的心中確有悔意。」

「不愧是我認識的克蕾緹絲。」黛蘭絲毫沒有因克蕾緹絲的否認而感到失望,相反露出了一抹發自內心的笑意,然而,這笑意很快就被一縷惆悵所取代。

「我原以為,經過那次的事,她應該會明白一些道理。」黛蘭也來到窗邊,迎著夕陽伸開十指,注視著浮動的光輝在指間跳躍,「克蕾緹絲,你還記得當日我曾提醒過你要小心冉嗎?我那時雖這麼說,可心底總想著,她應該已經悔過,不會再做出什麼損人不利己之事。想不到,她還是讓我失望了。」

「那次的事,是什麼?」這個問題克蕾緹絲曾經問過黛蘭,那時黛蘭沒有回答。而這一次,克蕾緹絲覺得黛蘭一定會告訴她。

黛蘭沉默了一瞬。

「你知道,我父親有很多女人,所以,我有許多姐姐,還有更多的妹妹,多到——我到現在都還無法記全她們的臉。」她笑了一下,那笑容里有些許復雜,「冉僅比我晚出生一年,她的母親原是伺候老頭子的佣人。老頭子不喜冉的母親,連帶著也不喜歡冉。一直到我十歲時,我才知道原來我還有冉這麼個妹妹。」

「第一次看到冉時,她正縮在後花園的一個角落里哭得很傷心,原來那天是她母親去世的第二天。那日之後,我就對這個妹妹上了心,她也十分願意親近我,我們倆成了所有姐妹中感情最好的一對,一直到我滿十二歲來卡洛學院讀書那年——」

「入學考試前一天,她送了我一個很精致的香囊,說是為了保佑我順利通過考試而親手所制。現在想來,當時的我真的是很粗心,她送我香囊時的神情明明透著幾分古怪,我卻沒有留意。」黛蘭輕輕搖頭苦笑。

「我很喜歡那香味,就一直把它帶在身上。不久以後,奇怪的事情發生了。我發現自己越來越不能集中注意力,不僅是在上課的時候,平日里也總是精神恍惚。後來,辛歐替我檢查身體時才發現,原來那香囊中混合著一種七月花瓣磨成的香料。七月花的花香雖不會對生命造成危害,但聞久了卻會使人的神經衰弱,產生幻覺,並且容易上癮。時間一長,人就會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世界中,再也無法感知外界的一切。那時,我佩戴那香囊已有一個多月,要徹底根除七月花香的影響需較長的一段時間。于是我便休了學,回家調養身體。」

「她為什麼要害你?」克蕾緹絲皺眉,不解地問道。

依照黛蘭的性格,一旦對某個人上了心,便會真心實意地待他/她好,絕不會存在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的情況,冉為何要傷害一個關心自己的人?況且,從黛蘭的話中可以听出,她是冉在公爵府中唯一的依靠,若是沒有這一層依靠,冉的生活恐怕連一般的佣人都不如。似乎無論怎麼看,都找不出冉做這件事情的理由。

黛蘭沉吟道︰「或許是因為,長期以來受到的不公平待遇已經扭曲了她的心靈。又或許是因為,在她的心中有更重要的事。」

「更重要的事?」

「冉所做的事敗露後,老頭子質問她為什麼要害我。她哭著大喊,為什麼老頭子的眼里只看得到我這一個女兒,為什麼她明明也是公爵府的小姐卻活得這麼沒有尊嚴,最讓她無法接受的是,為什麼她連來卡洛學院求學的權利都沒有。那時我才知道,原來老頭子因為不喜歡她,竟不打算安排她上學。」黛蘭回憶著,目光有一絲沉重,「我在她的眼里看到了對我、對老頭子的、很深很深的怨恨,她說,既然老頭子連她最後的希望都要剝奪,那她就親手毀了老頭子的希望,也就是我。」

說到這兒,黛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我從不知道,她對上學的執念竟如此強烈,強烈到可以瞬間摧毀她所有的良善與隱忍。」

黛蘭的語氣有些失望、有些感傷,但卻听不出一絲憤恨。克蕾緹絲明白這種感覺,就像她雖然知道冉曾意欲殺她,可她對冉同樣提不起恨意,她只是為她感到難過。

說到底,冉做出這些錯事都是出于同一個原因。

克蕾緹絲暗自一嘆。

「她不是執著于上學,而是執著于來卡洛學院。」她看著黛蘭逐漸了悟的神情,緩聲道,「那是因為——辛歐在這里。」

黛蘭的眼楮倏地睜大,「你是說?冉她喜歡……」

克蕾緹絲頷首。

情之一字,從來最是痴狂。

「呵……」黛蘭忽然低笑了一聲,眉宇間隱隱透出幾分悵然,「原來如此。原來在她的心中,什麼都比不過愛情。」

即使是,血濃于水的親情……

「你知道嗎,那時,老頭子原是打算將她逐出家門的。我雖已不再信任于她,心中對她也再無什麼姐妹情誼,但終是不願見她落得如此下場。于是,我替她向老頭子求了情,並給了她參加卡洛學院入學考試的機會。」

「你後悔嗎?」。克蕾緹絲淡淡地問。

「後悔,也許吧……如果當時我沒有給她來這里求學的機會,今日她就不會來害你。可是我想,若是可以從頭來過,或許……我依然會那樣做。她畢竟是我的妹妹,即使我們之間的親情如此淡薄。」黛蘭轉過身面向克蕾緹絲,目光真誠,「所以克蕾緹絲,我要謝謝你,這一次,願意挽救她的結局。」

克蕾緹絲由衷地笑了,她說:「黛蘭,我發現,其實你才是心腸最軟的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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