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入人間 第六十二章

作者 ︰ 一葉初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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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林希恩趕到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令他渾身發寒的一幕——

他的蕾依面白如紙,虛弱地靠在她的朋友的肩頭,形狀美好的下唇被咬得血肉模糊,被如瀑般的汗水浸濕的發絲凌亂地粘在額頭上,蒼白得近乎透明的手無力地捂住月復部的傷口,刺目的鮮血透過指縫止不住地溢出,身前的衣服幾乎被染成了血衣。

什麼叫做「肝膽欲裂」,他此刻的心情或許用這個詞形容都有所不及。

一路膽戰心驚地扶著克蕾緹絲艱難行走的黛蘭突然感到面前刮過一陣疾風,隨即身上的重量驀地一輕。她急忙抬頭朝前方看去,堪堪捕捉到一個熟悉的深藍色背影,如閃電一般消失在目力可及之處。

「太好了……」她長舒了一口氣,身體一晃,月兌力地跪坐在地上,嘴角向上彎起一抹由心而生的弧度。

那個人來了。

有他在,克蕾緹絲、克蕾緹絲一定會好起來的,她高懸許久的心終于可以放下了。

落林希恩緊緊抱著克蕾緹絲,以超越極限的速度向前飛奔。他的右手抖得幾乎對不準克蕾緹絲的傷口,費了好大勁才勉強穩住失控的手,謹慎地置于傷口上方,一面奔跑一面全力施展高級治愈術。

「蕾依……蕾依……」

他此刻的臉色竟似比克蕾緹絲還要蒼白上幾分,墨黑的眼底毫不掩飾也難以掩飾驚慌失措的心情,猶如迷路的孩童,口中不住地念著克蕾緹絲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地重復著安慰的話語。與其說他是在安撫克蕾緹絲,倒不如說他是在安撫他自己。

「蕾依乖,我馬上帶你去找辛歐,他一定會治好你!」

混沌到幾近瘋狂的神智中唯剩一個清晰的念頭——找到辛歐!那個人稱「天才醫師」、醫術遠勝于他的人,一定有辦法救他的蕾依。

「咳咳……哥哥,別擔心……」克蕾緹絲虛弱地擠出一抹淡笑,伸手吃力地貼上落林希恩的臉頰,掌心下的皮膚比她失血過多的身體還要冰涼,「我會、會好的……」

除了像這樣蒼白無力的言語,她不知道該如何安慰眼前這個看上去比她還要痛上萬倍的少年。

臉上柔和的觸感和熟悉的嗓音成功喚回了落林希恩的些許理智,逐漸清明的視線里,分明已被重傷折磨得不堪忍受的少女正竭力地睜大雙眼,朝他露出安撫的笑容。

他的心霎時痛得無法呼吸,環抱著克蕾緹絲的雙臂緊了又緊,多少年不曾感受過濕意的眼眶突然之間酸澀得令他無法抑制。

輕輕低下頭,顫抖著將側臉貼上克蕾緹絲汗濕的前額,在克蕾緹絲看不見的角度悄然隱去眼底的水光。

「嗯……我知道,你會好起來的……會好的……」

而那些傷害你的人,我絕對不會放過。

暗黑的眼底逐漸浮起冷酷暴虐的神情。

在高級治愈術溫暖的光芒的籠罩下,克蕾緹絲傷口的流血速度終于肉眼可見地減緩,只是由于傷口過深,單純依靠魔法治愈的功效是無法令傷口復原的,這也是落林希恩急于找辛歐的原因。

感覺暈眩的頭腦稍稍精神了些,克蕾緹絲想起了一個始終牽掛于心的問題。

「哥哥,其他人、都還好嗎……魔族……」

「魔族已經退了,他們……都很好。」

落林希恩神情不變地回答,然而心細如克蕾緹絲卻明顯感到在她提出這個問題時,環抱她的身體微微一僵,以及落林希恩說到「他們」這兩個字時,語氣中幾不可察的停頓。

她的心緩緩地沉了下去。

「哥哥……不要騙我……」

落林希恩呼吸一滯,克蕾緹絲的聲音很淡,听不出一絲失望和責備,可是對他而言卻猶如一記重錘砸在心間。

「蕾依,我們先不管他們好不好?當務之急是要把你的傷治好。」語氣不自覺地帶上了幾分急促與祈求。

克蕾緹絲知道,在落林希恩的心中,她的那些朋友恐怕不必路人甲好上多少,他的眼里心里從來就只裝的下她一個。但是對于她而言,那些人卻是她可以生死與共的朋友,她絕對無法坐視他們的情況不理。

「哥哥……」她只說了這麼兩個字,聲音安靜得甚至不帶絲毫壓力,但她卻相信他一定會退讓,一如從前的許多次。

黑瞳中閃過幾許掙扎,終是被妥協所取代。

「是西芙斯,我找到她的時候,她就已經……」

盡管事先已有心理準備,在听到這個消息後,克蕾緹絲還是有點無法承受。

西芙斯……出事了?

那個如夜夏沙一般高貴而倔強的女子,那個背負著千年寂寞與憂傷的女子,為什麼命運對她總是如此的不公!

還有銘砂,西芙斯和銘砂已是一體,如果西芙斯出事了,那是不是意味著銘砂也……

「銘砂沒事。」似是知道克蕾緹絲在想什麼,落林希恩迅速補充道。

銘砂沒事?

也就是說,受創的僅是西芙斯自身的魂體。她突然不敢想象,一個在千年之前就受過「裂魂咒」傷害的靈魂再一次受創會導致什麼結果。

「帶我去看……西芙斯……」毫不猶豫地做出決定,即使受到重創的身體令她格外渴望現在就閉眼睡去。

「蕾依!」

落林希恩忍不住提高了聲調。他就知道,以蕾依的性格,若是讓她知曉此事,她定會不顧自己身上的傷,固執地要求去見西芙斯,所以他一開始才不欲告訴她。

有些時候,他真的很嫉妒蕾依的那幾個朋友,嫉妒他們能夠得到蕾依的重視。他多麼希望蕾依的心里眼里只有他一人,就像他對她一樣。不過,如果真是那樣的話,她就不是他所認識的蕾依了。

「求你……」

求你……哥哥……

清澈的紫眸定定地注視著他,訴說著無言的請求。

落林希恩真的很想別開眼,不再看這雙總是能夠輕易打破他的堅持的眼眸,可是他知道自己做不到。無論何時,他都無法狠下心來忽視蕾依的心願。或許,真的是他上輩子欠了她吧。

克蕾緹絲沒有听到落林希恩的回答,她知道他是在以沉默的方式表達他的生氣和不滿,氣她如此不重視自己的身體,但她清楚地看到,落林希恩如她所料地改變了他們原本的方向。

對不起哥哥,又讓你為難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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