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入人間 第六十四章

作者 ︰ 一葉初晴

克蕾緹絲感覺自己這一覺睡了很久很久,待她睜開眼時,恰是正午的陽光透過陽台灑入房間內的時段,一片透著淡淡暖意的金色。

耳畔的自然之音和諧而寧靜,平和得令人忍不住懷疑,之前所發生的那一場血雨腥風是否只是一個雁過無痕的噩夢。

醒來後第一眼看到的,是一雙溢滿驚喜的眼楮。墨黑如夜空的眸中盤根著網狀雜亂無序的血絲,眼下蒼白的肌膚帶著淡淡的青色陰影,滿是疲態。

「蕾依,你終于醒了。」落林希恩一瞬不瞬地凝視著克蕾緹絲由初醒時的朦朧逐漸轉為清晰的紫眸,略顯沙啞的嗓音里隱隱透露出幾分顫抖。

差一點,就差一點,他就要永遠地失去蕾依、失去他的整個世界。蕾依滿身是血、無知無覺地昏倒在他懷中的那一刻,他只覺得自己的心髒都隨之停止了跳動。幸好辛歐及時趕到,若是再晚一步……他真的不敢想象那種結局。

小心翼翼地扶著克蕾緹絲起身,在她的背後墊上一個軟軟的大靠枕,以便她能夠更加舒服地靠坐在床頭。一系列動作完成得熟練而輕柔,生怕弄疼面前的少女分毫,眉眼間的呵護與珍視滿得仿佛要溢出來似的。

「蕾依,口渴嗎?餓不餓?想吃點什麼?」修長如玉的大手習慣性地輕撫克蕾緹絲順滑如綢、帶一點沁涼的雪色長發,柔聲問道。

克蕾緹絲搖了搖頭,胃里的饑餓感不是很強,喉嚨也沒有什麼干渴的感覺,應該是有人在她昏迷的這段時間喂過她水和食物,而且她現在也沒什麼胃口。月復上的傷口幾乎已經感覺不到疼痛,由此看來她昏睡的時間的確不短。

「我睡了多久?」她問道,嗓音依舊透著幾分虛弱。坐起身後她才發現,落林希恩的身上還穿著魔族進犯那天所穿的衣服,深藍色的勁裝略有幾處破損,前襟沾染了大片的她的傷口所流出的血液,如今已凝固成一塊塊深紅泛黑的血塊。

看來,哥哥定是從她昏迷的那一刻起就不眠不休地守在她身旁,連抽出幾分鐘的時間去換身衣服都不願意。這一次是她的錯,輕易地將一個陌生人視作可以生死與共的朋友,沒有遵守對他所做出的、好好保護自己的承諾,令他這樣擔心害怕。

「七天。」落林希恩語氣暗沉地回答。這在旁人看來短暫的七天,對他而言卻是此生最漫長的折磨。雖然在術後,辛歐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證蕾依已月兌離了生命危險,可是一日不親眼見到她醒來,他那顆高懸著的心就一日無法回歸原位。

想到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溫柔的黑眸一暗,滑過一絲狠戾。他已派手下之人將弗里安一族整得身敗名裂,如今那些族人雖然活著,卻只能終生依靠沿街行乞為生。若非他不放心也不舍得離開克蕾緹絲,此事他必是要親自去辦的。

很多時候,死並不是最佳的懲罰。死,不如生不如死。對于那些將名利地位看得比一切都重要的人而言,奪取他們身份和財富,讓他們成為他們以往最看不起的那一類人,這才是最深重的折磨。

克蕾緹絲微微一怔,盡管她已料定自己睡了很長時間,卻也沒有想到會是七日這麼久。這七天,哥哥定是每分每秒都生活在對她的擔憂、心疼、焦急與恐慌中,所以才會將他自己折磨得比她這個傷者還要憔悴。

其實,依照她的恢復速度,她本可以早幾天醒來,之所以遲遲不醒,或許並不是由于身體上的疲憊,而是由于心靈上的疲憊吧。

因為她知道,醒來之後,她就不得不面對西芙斯的死亡這一殘酷的事實,以及謎一般的幕後黑手、和隨時都可能再度失去親人和朋友的恐懼。

看著面前早已疲憊不堪卻連眼楮都舍不得眨一下、不減半分溫柔的墨瞳中努力壓抑著深刻入骨的後怕之情的某人,克蕾緹絲不禁對這樣任性的自己表示唾棄。

她怎麼可以忘記,在這個世界上,有一個人比她自己還要重視她的一切,她怎麼可以因為自己一時的軟弱而不顧那人的心情。

「哥哥……」她嘆息著叫了一聲,語氣中不難听出幾許自責和心疼之意。她想勸說落林希恩回房休息,不過她知道,在經歷了差一點失去她的恐懼之後,要想讓對方在此時離開她,絕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只可惜,她身下的這張床不夠寬大,不然兩個人擠一擠也是可以的。

誒?等一下——床不夠大?

克蕾緹絲突然意識到了從方才醒來時起就隱隱感受到的異樣。視線極快地瞟了一眼身下的床,後又掃視了一遍她所在的這個房間,盈盈的眸光輕微一閃。

這里,竟不是她所以為的她與落林希恩兩人在校外的居所,而是造型格局同她以前所住的魔舞系女生宿舍一模一樣的一間寢室。

是的,盡管看上去極為相似,但她一眼就看出,這不是她住過的那間房。

這間房里只有她身下的這一張床可以用,對面的那張小床上堆滿了雜物,看樣子已經很久沒有住人了。

將她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的落林希恩細心地解釋道︰「因為當時你的情況緊急,所以便就近將你送往此處。」

說到「情況緊急」四個字時,撫模著她的秀發的大手幾不可察地一頓,天知道他是用了多麼大的意志力才說出這看似輕描淡寫的四個字。

看著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房間,克蕾緹絲的心里突然涌上一股濃濃的惆悵和蕭索。她想起了剛進校時懵懂無知的自己,想起了曾經的室友冉,想起了驕傲卻孤獨的西西拉公主,想起了微笑著對她說「祝你幸福」的西芙斯。

這些在她的生命中留下深深淺淺的痕跡的人,無論是敵對還是友善,都一個接著一個離開了她的世界,好似深秋的落葉。

再不回來。

再不能重來。

即使眼前的景象一如昨日,卻也不過是物是,而人非。

「哥哥,西芙斯……真的走了嗎。」她悶悶地問道。

落林希恩溫柔地抱住她,他知道他的蕾依要的不是一個她早已知曉的答案,她只是難過。

「蕾依,你還有我。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永遠。」

「嗯。」克蕾緹絲將臉埋入落林希恩的懷中,輕輕眨去眼眶中的晶瑩。

她心知,從這一刻起,過往那種寧靜祥和的校園生活將正式離她遠去,直至幕後黑手落網、陰謀塵埃落定。她不是一個習慣于逃避現實的人,軟弱只是一時的休整,既然選擇醒來,那麼她就要努力讓自己變得更加強大,以保護所有她在意的人。

西芙斯的悲劇,一次,就夠了。--------------------------------------------------------------作者有話要說︰昨天居然把這一章發到回收站去了!……怪不得頁面上看起來如此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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