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瀾知道自己身在醫院,雖然她睜不開眼,身體也不听使喚,但她卻保持著一絲清醒。她想起了她終于不堪疼痛暈倒在王老師家所在的小區。一定是有好心人送她來了醫院。
耳邊能模糊听到醫生和護士的聲音,好像還有一個人,醫生在向他匯報自己的情況,這個人似乎是病人家屬的角色,他會是誰呢?送她來醫院的好心人嗎?
傍晚的時候凌瀾才徹底清醒過來,睜開眼時她最先看到的竟然是顧涵浩的臉。
顧涵浩的臉上充滿關切,一看到凌瀾睜開了眼,放下心中大石般笑了一下,「可算是醒了,怎麼樣,還有哪里不舒服嗎?」。
凌瀾沒時間驚異于顧涵浩的好態度,她只想證實自己半昏迷狀態中所做的猜想是錯的,「岳彤和馮佳她們沒事吧?」
顧涵浩低垂眼簾,「很遺憾,因為廚房煤氣爆炸,爆炸時她們倆和那名老師都站在廚房外的陽台上,從18層落地後當場死亡。初步鑒定結果是意外。」
凌瀾冷笑一聲,「意外?這是殺人滅口!我早就告訴過你,她們一定是看到了什麼,就是因為這樣,她們才會慘遭毒手!」
顧涵浩蹙眉把目光轉向窗外,「所以你現在很危險,我會派人24小時保護你。」
一語驚醒夢中人,凌瀾這才意識到自己多麼幸運,她本應該和馮佳岳彤一起步入那個被人布置好的陷阱中,結果竟然因禍得福,被以子虛烏有的罪名栽贓,就湊巧躲過了致命的一劫。她真的應該找到那個濃妝女子好好感謝一番才對。
顧涵浩嘆了口氣,「我詢問過當時電梯里的其他人,也請他們去警局做了拼圖,可是作用不大,我想,你和那名女子有過最近距離的接觸,她的相貌特征,你應該最清楚。」
凌瀾抬眼忿然直視顧涵浩,他不去調查爆炸的幕後主使,居然對一個無關的濃妝女人感興趣!
顧涵浩看出了凌瀾的憤怒,他調整了一下心情,深呼吸後平靜地說︰「這樣吧,我給你講一講一年前我的親身經歷。听完之後你就會了解。」
凌瀾的表情有些抵觸,但是卻不自主地調整了一下坐姿準備傾听,她旺盛的好奇心已經開始期待顧涵浩的故事了。
顧涵浩的臉上蔓延開悲傷的神情,「去年的4月14日是我永生難忘的一天。那個時候我還只是一名普通的刑警,兩天前就接到了上面的指令,將會參與一起抓捕行動,抓捕的目標是一個逃竄了近十年的殺人犯,他整了容,改名換姓,從南方逃到S市。我們已經掌握了關于他身份的重要線索,並且初步確定他沒有武器,不具備多少危險性。所以這次抓捕被大家認為猶如探囊取物一般簡單輕松,畢竟,再窮凶極惡的罪犯我們也曾對付過。
「14號清晨,我不到五點便起床,準備精神充沛地去執行任務。五點半的時候我開著車子剛剛出了小區門口,一個黑影便向我的車子撞過來。當時因為要出小區大門,我的車速並不快,可那個黑影卻像是被反彈一樣跳出去兩三米,然後倒下。我很清楚,我是遇到了踫瓷的了。我還是下了車,本來是想亮出我的證件嚇走他,畢竟我還有急事要辦。但是當我看清了他的裝扮和面容之後,掏出的不只是證件,還有三張百元鈔票給他。他上了年紀,應該有快八十了吧,穿著一件破舊不堪的黑色棉襖,身後背著一大袋塑料瓶子。他的樣子真的是破敗不堪,以我的觀察能力可以確定他真的就是一個靠拾荒生存的可憐老人,我注意到他幾乎沒剩什麼牙齒,嘴唇龜裂,臉上和手上的皺紋猶如刀刻,風霜在那刀刻的縫隙中留下了清洗不掉的黑色。當他看到警官的證件時並沒有什麼反應,就算他不認識字也該認得警徽。可他並沒有一點點吃驚,好像早就知曉我的身份一樣。更奇怪的是,他甚至對那三張大鈔都沒有什麼反應。他沒有接過鈔票,眼看我要把錢放下後離去,也不知道是哪里來的膽量,竟然一咬牙死死扯住我的褲腳,當著我的面把頭撞向了地面,瞬時間血液流滿了他那布滿刀刻皺紋一般的臉。
「他這一撞是下了必死的決心的,畢竟他已是風燭殘年,看來他要的不是錢,而是要我送他去醫院。周圍很快聚集了不少人,還有些我的鄰居,他們知道我是個警察,如果在這個時候我甩手離去,或是說自己有緊急任務請別人替我送他去醫院,恐怕不光是自己以後無法做人,還會給警察這個職業抹黑。而且,我很想等這個老人清醒之後,親自問問他到底意欲何為。于是,我驅車送他去了醫院。在車上,我給上級打了電話,報告了自己這邊的情況,上級也認為這只是很簡單的一次任務,多一個人少一個人都不會影響什麼,簡單囑咐我幾句話後,接受了我的請假。」
凌瀾听到這里已經猜到了後續的發展,八成,顧涵浩那四個同事凶多吉少。
顧涵浩調整了一下狀態,繼續說道︰「那個逃竄的凶犯居然還有兩個同伙,他們在一起做走私槍支的勾當,所以在武器方面他們自然佔了優勢。我們低估了他們,我的同事們和他們發生了槍戰,結果,兩死兩傷,幸存的兩個同事一個在醫院不治身亡,另一個落了終身殘疾。」
凌瀾連忙追問︰「那個醫院里的老人呢?」
「14號當晚我就回去醫院找他,只可惜,我去晚了一步,醫生說他莫名失蹤了,沒有留下任何身份訊息。我又去詢問了我家小區門口值班的保安,他告訴我,那個老人從凌晨…多就一直在門口晃悠,十分可疑的樣子。當听到有車子駛過來的時候,他就會湊過去看,一直到他看到了我的車子,才沖了出來。更明顯的是,還有一名保安曾去問過他是不是在等人,那老人並不回答,保安只是听他在嘴里喃喃念著什麼數字,只听清了後三位,你猜怎麼著,正是我車牌號碼的後三位!可見,他不是隨機挑選對象的,他等的就是我。他年紀大了,如果不是一直念叨著我的車牌號碼就會記不清,他為了等我,為了在我面前豁出性命的這一撞,很可能從…到五點多,整整念叨著我的車牌號碼兩個多小時!」
「他沒有把車牌號寫下來,恐怕是不想留下什麼證據。」凌瀾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一直沒有放棄尋找他,不是為了感謝他讓我因禍得福逃過一劫,而是我要問清楚,指使他這樣做的人到底是誰,有何目的!很明顯,他是用生命來完成這個任務的,一個人甘願付出生命,他背後到底有怎樣的動力!」
凌瀾贊成顧涵浩的觀點,她不認為發生在顧涵浩身上的事只是巧合,畢竟這其中可疑的地方太多,可是,這真的和自己今天的幸免于難有什麼關聯嗎?
「這一年來我做過很多可怕的推測,如果這件事不是巧合,那麼在幕後指使老人的那個人就太可怕了,先不說他這樣做目的是什麼,他怎麼會知道那天的行動會失敗?說不定他本身就與那個逃犯或者走私槍支的團伙有著什麼關聯,如果是這樣,我更不能放過他。」顧涵浩很認真地望著凌瀾,顯然他把她當成了自己的同盟,「本來我心里也一直有個疑慮,也許那次事件真是我多慮,根本是個巧合。可是在你身上居然也發生了這種事,我認為純屬巧合的幾率微乎其微。」
「你認為派出那個老人的幕後神秘人和這次派出濃妝女人的是同一人?」凌瀾發問。
顧涵浩用力地點點頭,神情肅穆,「同樣的手段,直覺告訴我,是同一人的可能性非常大。也有可能不是同一個人,而是同一個團伙,同一個龐大的犯罪機構。而我們倆很可能具備著某些相同的特征或者隱秘的聯系,對于那個神秘人或者團伙機構來說,我們有著某種特別的意義,不能死于意外。哦,對了,強調一點,在以往的探案經歷中,我直覺的準確率在百分之八十五以上。」
凌瀾被顧涵浩的「危言聳听」弄得忍不住全身一抖,不由得認為這個顧涵浩是個十分悲觀的人,居然把事態想得這麼嚴重,連「龐大的犯罪機構」都冒了出來。也難怪,身為刑警,他每天接觸的都是血腥和殘暴,得了這種危機恐懼癥也不見怪。
凌瀾轉移話題,「關于那個可疑的老人,我認為你不應該只去找這個老人,而是應該找缺少這麼一位老人的家庭,這家庭很可能留下了幾個老弱婦孺,一年前還過著朝不保夕的生活,而現在……」
顧涵浩笑著打斷凌瀾,「真是人不可貌相,你這樣一個大學還沒畢業未經世事的小姑娘能想到這一點。只可惜,按照這條思路去尋找,依然一無所獲。」
凌瀾有些懊惱,不光是因為她提供的思路人家早已經想到,更因為顧涵浩把她形容成未經世事的小姑娘,還說什麼人不可貌相,難道她看起來是那種腦袋空空的傻蛋?
「回歸正題,那個濃妝女人,她長什麼樣?」顧涵浩一邊說一邊準備好了紙筆。
「你還會這個?」凌瀾饒有趣味地盯著顧涵浩,「真是人不可貌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