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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轉眼,就到了臘月二十三。
碼頭上二十那天下了最後一趟貨,就封了倉。這時候,若再有船入港,就得看力會的人願不願意下這趟貨了。若是連高價都沒人肯下貨,那這沒趕上時候的船主,就得守著船等到正月十五之後了。
從古至後世,華人最重視的節日就是春節,尤其是現在這個時候。打從初十起,就有購年貨的。有那近的,或是走路或是推著獨輪車,遠些的,就是趕車或是坐船。林林總總,凡是來一趟定陶,必是大包小包地一大堆。
這小半月里,「好吃再來」倒是接待了不少來置辦年貨的客人。若不是他們賣的吃食不好多帶,頂多也就是帶上一份臨時嘗嘗鮮,怕是要多賣不少。不過雖然這鋪子賣得少,可「知味軒」卻是沒少賣。
點心這東西,大冬天里放在外頭倉房里,就算不上凍也能放上十天半月,尋常莊戶人家不是放上大半個月還是敢吃,自然是必不可少的年代。
在定陶,知味軒的名氣算是大了,很多人沖著它的名氣過去買點心。可是也有些不常來定陶的人並不知道知味軒的名頭。所以林貞娘這些日子倒是沒少給知味軒做宣傳,甚至還特意請人寫了好些個優惠券。凡是從「好吃再來」過去的客人,都能享個九折優惠。這樣一來,不只是來這兒吃飯的客人要討要優惠券,甚至還有好些定陶城里住的特意跑過來拿優惠券。到最後,這優惠券卻是連夜印了不少,一時間定陶城里凡是想買點心的,要是沒兩張知味軒的優惠券,那都不了去買點心了。
這算是林貞娘頭一次做主管知味軒的事,原本一開始李掌櫃是不大高興的,但一連幾天大搶購,做出來的點心供不應求後,李掌櫃的態度就較之前恭敬了許多,真正把林貞娘看成了二股東,事事都先詢問林貞娘的意見。倒讓林貞娘頗有幾分快慰的意思。不過,就算知味軒賺得多,她最關注的還是自己的「好吃再來」。
碼頭一封,店里的生意就立刻一落千丈。縱是有那些仍是單身漢的要出來覓食,可生意卻仍是慘淡得讓林貞娘立刻想開門。不過為著那幾個仍要上門的主顧,她還是硬拖到了二十三才關門。
「真是要一直放到正月十五去?」盧磊報怨著︰「這麼多天,可叫人讓哪吃飯去啊!」
林貞娘一笑,收拾食材的動作卻沒慢半分。頭略偏了下,她用下巴往一旁正和林四整理桌椅的柴花兒那點了點,「柴大哥家里不是有人做飯嘛!還能差你那一口吃的。」
盧磊偷瞧著柴花兒,臉上露出些許熱切,可是明明對著旁人粗聲粗氣,什麼話都敢說的人,當著柴花兒卻是一慣靦腆。
林貞娘揚起眉,有些促狹地揚聲道︰「花兒,你盧大哥在犯愁過年在哪兒吃飯呢!你們家年貨置辦得怎麼樣?可不是差了他那一口吃食吧?」
柴花兒回身,眼角一挑,白了盧磊一眼,「大過年的,你不回鄉里,賴在定陶做什麼?我們家可沒備你的飯……」
少女毫不客氣的冷淡言詞,立刻讓盧磊漲紅了一張臉,可是人卻沒被氣走,反倒上前囁嚅著︰「花兒,我這不是想留在這兒陪你和柴大哥嘛,你們也沒親人……」
看著緊跟在柴花兒身後轉來轉去的盧磊,林貞娘搖頭。也不再去細听。
盧磊戀著柴花兒,任誰都看得出來。可是柴花兒卻是一百個沒把盧磊看在眼里,就是一向把盧磊放成是兄弟的柴雲飛,也大概從沒想過把妹妹嫁給盧磊這個窮哈哈的吧?
臘月二十三,即是小年,也是祭灶神的日子。不過現在講究「官三民四船家五」的說法,所以這祭灶的事兒,倒是又排在二十四的。
二十三這天,林貞娘帶了一眾伙計好好把鋪子打掃了個干淨,算了工錢,又各封了一封紅包,這才上了門板,用紅紙封了店門。這就算是正式放假了,這一休息,就要休息到正月十五,難得的清閑半個月。
不過雖說是放假,日子卻過得並不多閑。臘月二十五,她還要去曹縣賀武小六結婚。
這個叫撞天婚。就是過了小年也不用擇什麼日子,只搶在大年之前結婚。這倒是迎合了窮漢子的歡心,不是後世有句話就說「有錢沒錢,娶個媳婦好過年」嘛!
林貞娘和武小六約好了,趁著過年的時候,也順便把鋪子看好了,要是有合意的租下了也好趁這個時候收拾出來,趕上年後就能開業。雖然林貞娘覺得自己好像是有點壞人家的蜜月,可這時候還真沒後世那麼多窮講究。就是王彩英還沒過門,都大力贊成這主意,還主動和林貞娘說起好幾個不錯的鋪面。
因為臘月二十五,要去曹縣。所以掃塵的事兒就只能定在二十四了。
二十四這天,林貞娘起了個大早,先在廚房里燒上了熱水備用著。這一天,不拘是家里什麼人,個個都得參加勞動。就是一向總是借口體弱的如玉,也得上手。
不過陳氏到底還是溫善,也不給如玉安排多重的活計,只讓她把左右廂房,包括她和林靜住的房子在內打掃一遍即可。而林靜,則是要自己把書房里收拾整齊。至于其他的房間,還有前院的房子,則是林貞娘和陳氏做了。東伯,則是要管著院子和柴房、馬廄。
雖然平時也常常打掃,並不覺得家里髒。可是今個全家總動員,這麼一仔細打掃,還真就掃出了不少灰。
雞毛撢子不夠長,就用竹桿綁上,再不夠高,還能踩上凳子。牆面棚角,一一掃過,帶下不少積灰,還有細細的蜘蛛網。
雖然已經冬天了,可今年屋里暖,棚角里還藏著活的蜘蛛。雞毛撢子一掃過去,就扒拉著腿飛快地游走開。林貞娘還想直接掃下來踩死,卻被陳氏拉住。幾聲佛號倒是救了幾條小生命。似乎從林父死後,陳氏更信神佛,這樣殺生的事,自然是不肯做的。
掃完塵,就開始抹灰,一大鍋熱水用完又燒了一大鍋。等到把家具都抹了一遍,林貞娘只覺得腰都直不起來了。扶著椅子,最後抹一把椅子腿,她直起腰,捶了捶腰,喝了口陳氏遞過來的水,累得直喘氣。
「娘,你快別蹲了——那頭我剛擦過了,我沒事,這才多點活啊,一會兒就完了……」她多干一點,陳氏就少干一點。
不過林貞娘雖然這麼想,可陳氏卻自然不肯讓她一個人干。拗不過陳氏,林貞娘到底還是讓陳氏幫手。兩母女同在一處干著活,說著些閑話,時間倒是過得很快。
中午時,林貞娘只是簡單煮了些面,一家人對付著吃了一口,又滿院里忙乎著洗被曬衣,通渠掃溝。女人們洗衣洗得忙,林靜卻是繞著東伯身前身後,說是幫忙,更多的卻是胡鬧。
如此一天忙碌,等到一切都歸置好,也過了半下午。
這時候卻是要準備祭灶的吃食了。這個,林貞娘從前卻是沒有準備過的。在後世,已經很少有人家還會祭灶了。
不過這準備祭灶的吃食,卻也是不用林貞娘動手的。一般來說,準備祭灶用吃食的,都是當家主婦。像如玉,就是想插手,也是不成的。
林貞娘陪著陳氏在廚房里準備吃食,如玉站在門口,默不作聲地看了會兒,也就轉到屋里去剪窗花了。
這祭灶的吃食,倒也沒有一定的規定,什麼雞鴨魚肉,都可以。一般來說是什麼好吃就做些什麼,但有一樣,卻是備必的。那就是新熬的麥芽糖糖稀,還有糖和面做的糖瓜。這個,卻是為了要甜甜灶王爺的嘴,好讓他上天說主人家的好話。
入了黃昏,吃食已經準備好了。如玉也把窗花剪好貼在窗紙上。白色新糊的窗紙,紅紅的窗花,在昏光映照下相映成趣。什麼孔雀戲牡丹、喜鵲登枝,活靈活現的,倒讓林貞娘禁不住瞪大眼直盯著看。
她這頭只顧著看窗花,卻沒留意陳氏看著擺在廚房前案上的吃食,又抬手去抹眼淚。
「姐姐,」如玉揚聲叫了一聲,「姐姐,這也該祭灶了,咱們也回避下吧!就讓靜哥兒祭灶吧!」
回過神來,林貞娘轉身,「靜哥兒祭灶?」一個小孩祭灶?!
她皺眉,剛要開口,陳氏卻已經轉身要回避了。林貞娘眨巴了下眼,拉住陳氏,嘴一張,卻猛然想了起來。
往年祭灶時,倒的確是這樣的情形,準備了吃食,她們這些女人就避開,而由林父祭灶——這個,祭灶神不能由女人來的?
「往年,都是你爹爹……」被林貞娘拉住,陳氏垂下頭,用帕子擦著眼角。
果然,是要男人來祭灶!
林貞娘看著如玉又仰高的頭,臉上那抹似笑非笑的得意神情,心里又是窩火又是無奈。如果真必須男人來祭灶,那這家里還真只能由林靜來做了。也難怪,如玉這樣的表情。主持祭灶,就表示,林靜是這家里的男主人了吧?
目光微閃,林貞娘轉頭,忽然笑道︰「東伯,靜哥兒一個孩子什麼都不會做,你來幫他吧!」
林東訝然,呆了一會兒,才在林貞娘又喚他時上前。牽了林靜的手,用筷子去粘糖稀。
默默看著林東抬手去抹灶王爺的嘴,林貞娘輕輕吁了一聲。雖然知道自己這樣根本就是自欺欺人,卻仍是歪著頭,露出一抹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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