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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家在定陶算是富戶,家有千畝良田、半山果園,是名副其實的鄉紳。可是這個富足,同武家相比,就是小巫見大巫了。
所以,雖然頂著鄉紳的名頭,暗里也笑武家再財大氣粗,也是暴發戶。可是當著面,卻還是百般逢迎。
岳娘子骨子里其實是瞧不起這個靠狐媚男人活得風光的武家小妾,可是因著武家的勢力,還有傳說中與濟南府知府的關系,她一向很是討好柳氏。哪怕柳氏總是在她面前故作高傲,說些有的沒的,她也只當沒听到,照樣說說笑笑。可是今天,岳氏真是有些笑不出來。
柳氏那脾氣,說這樣的話多是無心,可是偏偏卻又帶著眩耀之意,聲音格外的大。在場的女人怕是都听得到什麼「老破車」這話了。若是往天,別人听了,倒也罷了,可今個,那林家的兩母女卻也是在場的。
雖然心里也知道林氏母女未必就是在盯著她看,可是岳氏仍覺如芒在背,心里好似翻了個一樣覺得不爽。
只是心頭再不快,卻不好對著柳氏發火,岳氏抿了抿嘴角,笑得溫婉得體,「可不是,坐我家的馬車,硬是比柳娘子遲了這麼許多。」
武家四郎真是寵著這女人,大年初一搶著上頭柱香的事兒,與一小妾有何相干,居然也由著她來戚姬寺上香。與其讓這柳氏來此,還不如照舊一如往年,由當家的四娘子派個僕婦來得好。
眼角一瞥,岳氏已在心里有了分數。這會兒候在大殿外的,一半是小康之家的主婦,另一半卻是大戶人家的媽媽。
雖然也知道那位吳媽媽是蕭家主母得力的幫手,可是岳氏這會兒卻是有些放不下那個架子,主動過去打招呼。
一來是柳氏還在身邊呢,她不好那麼直接就和蕭家人攀交情;二來卻是顧忌著林家母女也在,她一個鄉坤之妻若和一介僕婦也笑臉相迎,未免有**份。
輕咳一聲,她雖然沒有說話,可是眼角去了是瞥了眼身邊的王媽媽。那王媽媽也是個機靈的,若不然也不會被派去到林家退親。听到岳氏一聲輕咳,立刻就會意過來,悄無聲息地退開,笑著迎上了吳媽媽一眾人。
岳氏笑笑,雖然看見柳氏臉色突然就沉了下去,卻只作不解,仍是笑著和柳氏說話。
柳氏一肚子的不快,可是僕婦之間相交,她再如何惱也不好自墜身份去插手。抿緊了唇,雖然岳氏一直討她歡喜,可她卻仍是沒什麼笑模樣。
目光轉到岳氏身邊的少女身上,柳氏目光微閃,淡淡問道︰「這是哪家的小娘子啊?耶,莫不是岳姐姐你之前說過的那個外甥女?果然真是姨甥倆個兒,親得不行了,這還沒過門呢,就帶在身邊照顧了。」
柳氏的聲音並不高,可那少女卻是立刻羞紅了臉,含羞帶怯地垂下頭去。
岳氏反手拉住少女,笑得慈祥又溫和,「我這個外甥女,自小乖巧,她爹娘最愛的就是她的,別說其他姐妹,就是家中兄長,都比不過這個好女兒。若不是我求著她娘,硬把這孩子留在我身邊,現在啊,她還留在徽州陪父母呢!」
岳氏的聲音卻是不低,似乎是特意提高了嗓門好讓人听到一樣,「我姐夫,蔡氏,在徽州可是名門望族,我這外甥女,那真正是大家閨秀。若不是因為我是她親姨娘,這門親還真是結不成呢!不怕柳娘子笑話,雖然我們白家也算是鄉坤世家,可是這門親事,卻委實是我們高攀了。」
岳氏特意提高的聲音,林貞娘自然是听得清清楚楚。皺了下眉,她呶了呶嘴,只當什麼都沒听到。可是陳氏卻是面色難看,連手都有些發抖。
白家退親,就已經是奇恥大辱。沒想到,竟是退親沒幾個月,就已經又結了一門親。而且,現在岳氏又當眾把新親這般夸耀,這樣的羞辱,和當眾打人耳光有什麼區別?
且——這新定的親事是岳氏的親外甥女?這樣的關系,白家兒子從前定親的事,又豈會不知?既是知了這事兒,卻又這麼痛快就結了親,難道在白家退親時,兩家就已經有了默契?更或者,當初那以急切,甚至連林父七七之祭都不肯等,就是因為早就另結了高門,覓到了這門好親事?
心中猜疑難定,陳氏的臉一陣青、一陣白的,只覺胸口悶得發慌。
瞧見陳氏的異樣,許大娘先是驚訝,想要關切地問一下,卻又頓住,若有所思地看著陳氏。
林貞娘在心里嘆息,伸手握住陳氏的手,輕輕撫著她的背脊,柔聲道︰「娘,都說您之前得了風寒還沒有大好,不宜這樣操勞的。瞧您,又是不舒服了吧?」
她真是想扯著陳氏說「那岳氏說得那麼大聲,就是想讓咱們听到的,理她做什麼?跳梁小丑滿地竄,隨她好了……」
不過,當著人前,到底還是掩飾地說了違心之言。
陳氏抬頭,勉強笑笑,強作鎮定,挺直了背脊。雖然心頭又氣又恨,她卻也不想讓人看了笑話。林貞娘這般掩飾,正合她的心意。
看了看林貞娘,她反手捏了下林貞娘。心里覺得甚是安慰。雖然貞娘仍是不如從前溫馴,可是至少沒有那麼莽撞了。
許大娘冷眼瞧著兩母女的互動,雖然不大信什麼風寒之說,卻只是扯了扯嘴角,並沒有說別的。
而另一頭,柳氏似笑非笑地睨著岳氏,卻是有些不滿她那樣眩耀,「也是,如今有親外甥女做未來媳婦,可算是讓岳姐姐得償所願了。我听說,之前你家小郎訂的那門親,你很是不滿意,這才一力主張退了的……」
當著新人說舊人,任岳氏外甥女再溫婉,也不禁色變。只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卻不好說什麼,只得咬著唇低下了頭。
岳氏也是尷尬,只是再尷尬,這會兒卻也得替外甥女撐腰,一手拉著少女的手,她先是把人夸了又夸,才沉聲道︰「柳娘子快不要說從前那戶人家了。那是我們大郎被人蒙蔽,錯把歹人當好人,才定下的一門親事。那人家啊!不提也罷,單只說那小娘子,人又粗魯,又沒禮貌,脾氣也不好,總之,就是沒一樣好的……」
這些話,她的聲音並不高,只是想在柳氏面前分辨一二。可是,在她剛才高聲說了幾句話之後,陳氏卻一直在側耳聆听。此刻听到她竟說出這樣的話來,不禁火冒三丈,再怕惹事生非,也不由得厲喝出聲︰「好一張能顛倒黑白的嘴!」
喝出這一聲,陳氏猛地甩開林貞娘握著她的手,竟是快步奔了過去,人還沒走進,已連聲喝問︰「什麼叫把歹人當好人?什麼又是不提也罷?岳金花,你好不知羞!做出那樣沒情沒義的惡事,還要胡亂敗壞我女兒的名聲!」
被陳氏連聲喝問,岳氏也是一驚。回頭看著陳氏逼近,她不甚自在地挪了挪身子,但只是片刻,她就撇嘴道︰「我哪句話是混說了?陳娘子,你做人也要憑良心,你女兒是不是個潑辣粗魯的女子,你自己心里清楚啊!」
「你胡說——」陳氏氣得不輕,一口氣提不上來,指著岳氏只是喘氣。
林貞娘自後快步趕上,一把扶住陳氏,「娘,你且消消氣……」
撫著陳氏的背,她抬起頭,冷冷地掃過岳氏敷粉施朱,卻不能掩飾年華漸老的面容,輕描淡寫地道︰「和那些無謂的人生什麼氣呢?這世上,越是心虛越是沒理的人反倒聲音越大——啊,是了,黔驢才叫得那麼響呢!紙糊的老虎再怎樣也成不了真老虎!」
說完這句話,她自己倒先忍不住笑了笑。原來,當初安容和說她的那幾句話,她一直都記恨在心里的。不過,這樣說別人倒是的確有些爽。
看到岳氏立刻黑了一張臉,林貞娘更覺得痛快。果然,和人吵架,還是要自己不生氣才更解氣。
「這、這是——貞娘?」岳氏看著林貞娘,眨巴著眼,幾乎說不出話來。
林貞娘她當年也是曾見過的,雖不似她娘那樣溫婉,可也是個規規矩矩的小娘子。當初听到王媽媽回話時,她還半信半疑,想著也可能是林貞娘受了刺激才會突然那樣爆發。可是現在一看,還真是潑辣,比起王媽媽說的只多不少啊!
「長輩說話,哪兒有小孩家家插嘴的份——好生沒禮貌!」皺著眉,岳氏沒好氣地開口。
林貞娘卻是輕聲笑了出來,「長輩?這位娘子在說什麼?我怎麼就沒有看到哪里有長輩呢?」揚起眉,她寒聲道︰「我就沒听說過哪家長輩會趕著在人家里治喪送葬的時候,急著去退親的!更沒听說哪家長輩,會沒羞沒臊的在背後講究人一小姑娘的閑話……啊,許是這些都不算什麼吧?這位娘子,不是都能領著未過門的兒媳,到處閑逛嗎?既然如此,想來,那些個規矩、體統什麼的,都是無所謂的吧!也難怪,人的心腸若都黑了,又豈會在乎廉恥?!」(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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