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朝千年國祚綿延下的文化和傳承,為這個強大的國家機器累積了豐厚的底蘊,使它如一個龐然大物般盤踞在這方天地之中。千百年來雖免不了一些內爭外擾,天災人禍,權力傾軋,分分合合。但不管經過多少個朝代更迭,幾經輪替,這個國家的百姓在如今的大周皇帝手中,似乎又迎來了輪回中天下一統,四海歸一,四夷來朝的盛世天下。
四邊蠻夷不知是懾于大周的赫赫兵威,還是僅僅仰慕于上邦天朝的文治教化,自大周皇帝陛下即位以來,紛紛遣使來朝,朝貢不絕,以示臣服教化。
十六年前,皇族里某一位驚才絕艷人物以一種讓人瞠目的方式,驟然出現在大周朝官百姓的視野。他帶領著大周的鐵騎西征蠻夷,北伐荒寇,南震苗彊,橫掃天下。結束了紛擾大周邊界多年的戰禍,同時也震懾了大周內部心思蠢蠢的各方勢力。只是這位驚才絕艷的皇室子弟的一生太過短暫,將將創下這驚天蓋世的功勛,然後在人們接受不能的情況下突然隕落。他疾若流星一般光輝燦爛的一生,讓不知多少大周人為他悲痛欲絕扼腕長嘆。
或者是因為這個人,或者是因為大周百姓骨子里天生的那股子爭勇好狠的戾氣。大周雖以天下文道正統自居,但如今在上京城里最風行的,除了文人士子們的詩會文社,還有就是武道騎獵之間的各種決斗競技。
在上京城高門大族里的子弟們,削尖了腦袋都想參與的兩個大周上流權貴最頂極的社交盛會,一個是太子府上每月一次的射柳活動,一個是二皇子每隔三月便舉辦一次的詩會。
射柳在衛若子上輩子所處的那個時空里,曾是匈奴、女真那些馬背上的民族傳下的一項娛樂活動。但這個時空的大周國,因為周人尚武,這種專門比拼騎射本領的競技活動,似乎更像一種百姓喜聞樂見的全民體育運動。即便是販夫走卒平時閑暇休憩時,只要能聚個三五人,都會忍不住折幾根柳枝兒隨便一插,便是沒有馬也都能配齊幾張劣弓比試起來。而在軍中,射柳則更是日常訓練和技術考較的必備項目之一。
衛若子現在參加的,就是太子府上的射柳大會。
大周國民風開放,單身女子獨自外出似乎並不是甚麼奇怪的事情。所以衛若水一大早,就自個兒打馬揚鞭,獨自往太子府上去了。這種事在這位衛三小姐身上倒是常事,大家便也都習以為常。反倒是莫安之,疼愛嬌妻的名聲在京都城里是出了名的,所以今日是陪著衛若子衛若蘭姐妹倆一齊乘坐馬車來的。
在某些人眼中,射柳會和詩會這兩個由皇族子弟出面舉辦的聚會,或者是他們能藉以攀權附貴更進一步的階梯。但在衛若子眼里,這只不過是那些皇親國戚貴冑紈褲們為無聊得發霉的日子找樂子尋開心的由頭。如果一定要她違心地提高對這種貴族聚會的思想認識,好吧,她認為這壓根就是一個超豪華高品質的頂級相親派對——好多花美男啊。
衛若子看得目不暇接興奮異常。有馬術表演,射箭比賽觀看的相親派對,即使是在她曾經所處的那個世界,都是沒有幾個人能有機會親身參與體驗的活動。更何況,這個相親派對的品質實在太精尖了呀,個個白富美呀,人人高帥富呀……
衛若子坐在一個三面圍著的大帳里,看著外面一個個英姿颯爽的俊男美女,穿著貼身合體的騎裝,三三兩兩地在外頭溜馬。這些青年男女們像走時裝秀般,騎著馬各種風姿矯健在她眼前來回穿梭。她忍不住吞了口口水。大周朝盛產美人,雖然吧,這場上男的跟她家里那只妖孽比起來是差了一大截,女的跟她家的兩朵艷玫瑰也沒得比。但憑良心說,那三只基本不屬于凡人範疇,沒有什麼可比性。好歹眼前還有不少正常水平線里的出挑貨色,很養眼的說。身為外貌協會資深會員的衛若子忍不住心頭各種欣賞點評,睜著一雙獵奇的色眼,右手食指習慣性地一動一動地做點鼠標狀,恨不得將他們一個個化身為圖片,通通拉到收藏夾,打包收藏。
「原來娘子如此喜歡熱鬧。看來以後應該多帶娘子出來散散心。」莫安之的眼光也落在場外,但他刻意將身子微微下傾,頭側在衛若子臉旁,溫和地說道。這話顯然是故意說與她听的。
坐在衛若子另一側的衛若蘭也饒有深意地看了小妹一眼,道︰「照我說,小妹這樣就挺好。以前的性子,太過溫順了點兒。再說了,小妹能這般釋懷開顏,還不是因為大哥的體貼寬解。」
衛若子听了這些話微微一愣,驚覺自己今日似乎有點高興得忘了形。一回神,才發現原來這大帳里面所有人,都在有意無意地偷偷將目光掃落到她身上,時不時地打量一下她。
這是衛三小姐變成啞巴後,第一次以狀元夫人的身份出現在大周國上層社交場合里,難怪別人不會各惴心思多加注意了。而看著這位新婚**一臉莫名興奮,喜氣洋溢的神情,在座的各位貴族公子小姐夫人們無不在心中各種感慨︰狀元公愛妻若命的傳聞果然不假,看看這新婚才幾日,便把個遭逢大不幸的少女呵護得眉目生光千嬌百媚……
衛若子不知道眾人心中會生有這種猜度,但還是稍稍收斂了一下狼性。臉上微微紅了紅,尷尬地將滿臉的激蕩回味都收了起來,安安靜靜地做大家閨秀狀。
她被莫安之的話點醒,沒辦法張狂本性,只能沿著過去式衛若子的斯文套路,時刻警惕地提醒自己在臉上堆出一臉嬌羞矜持的假笑,文文弱弱地坐在莫安之身側做小鳥依人狀。
外面陽光溫柔,楊柳飄拂,春夏初交時的微風,暖洋洋地從衣領里灌入,像被一雙軟女敕女敕的小手輕輕地撥動著,十分舒服。這種舒服的感覺讓郁悶了半天的衛若子腦袋昏沉,欲會周公。
帳外突然傳來一陣陣驚嘆叫好的聲音,頓時將衛若子腦子里的瞌睡蟲給嚇了個無影無蹤。她猛地抬起頭,見四下各處有人在擊掌贊美。忙隨著大帳內眾人的目光,一齊向帳外凝神看去。
射柳是比賽性質的,比試早已在剛剛衛若子昏昏欲睡的時候開始了。她這時看向場中,只見一道紅白相錯的影子風馳電掣般地在專門開闢出的寬長大道上奔馳。那是一匹通體雪白的駿馬,馬背上站著一位艷紅騎裝的美麗少女,殷紅的裙裾迎風而舞,獵獵翻飛。紅裝少女穩穩地踩在飛馳的馬背上,漂亮的臉上寫著得意氣風發的驕傲和興奮。好像她現在不是直立在奔馬上飛馳,而是站在山巔上看景。
那紅衣少女將手中韁繩塞在嘴里,反手取下背上一張大弓握在手中。只見她立在馬上,似是生在馬背上了一般,從容不迫地一手持弓,一手搭箭。一聲清叱聲過,一支無羽鐵箭破空而出,射在道旁一排柳枝之中的其中一株之上。長箭迎著那柳枝上原本插在白色帕子上的一枝羽箭,從箭尾橫穿而過,細弱的柳枝應聲而斷。
衛若子早就直了眼,看得心潮澎湃,激動不已。根本忘了需要壓抑性子裝淑女範了,隨著眾人拍掌大叫,不住喝采。只不過她的喝采聲也被劃為了奇怪的大叫聲而已。
一旁的衛若蘭這時忽然低低地喝了一句︰「胡鬧。」
衛若子被這聲低喝嚇了一跳,還以為二姐是在指責自己剛剛的狂態畢露。她轉過頭,卻見衛若蘭臉色陰沉,狠狠地盯著帳外。不是說她。衛若子心魂甫定,繼而奇怪地看了看衛若蘭,不解為何這位一向端莊穩重的二姐會如此失態。
莫安之似乎一直在關注著她,此時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嘴角吟著笑意,輕聲說︰「是若水。」
衛若子下意識地回過頭,看到那個艷紅騎裝的美麗少女,此時跳下了馬,正英氣勃發地往這邊走來。少女臉上因為剛剛劇烈的運動而浮出健康生動的潮紅,這不是她那個三姐衛若水卻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