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疾馳,衛若子感覺自己都快要與這撲面的烈風融為一體了,骨頭也要散架了。臉被刮得生疼,象是被人拿著無數把鈍刀子朝她劈面扔來,在她臉上劃拉著向後掠過。
馬速好不容易漸漸慢了下來,然後徹底停住。那人翻身下馬,還沒來得及回身扶她下馬,衛若子卻因為失了他這股托力,整個人像一堆流動著的塑膠果凍一般,從馬背上滑溜了下來,癱在地上。她現在連手指頭都是痛的,哪里還動得了半分。
那人被她的模樣嚇了一跳,皺眉道︰「你居然——不會騎馬?」
衛若子趴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那人有點心慌,拿手指在她身上戳了兩下︰「嘿,沒死吧?」
你丫才死了呢衛若子心中咆哮。奈何實在提不起精神做怒發沖冠狀,只翻了翻眼皮,動了動手指,以示自己還活著。
那人松了口氣,一坐在她身邊,不屑說道︰「真想不到,你三姐那般能騎能打,你居然——連馬都不會騎。」
衛若子在心中繼續咆哮︰這天下你想不到的事多了去了。你傻X啊,不知道衛四小姐是有名的病癆藥罐啊?
那人又道︰「嘿,別裝死啊,我知道你能動。」說著,居然又戳了她幾下,「最討厭你們這些嬌滴滴的大小姐了,好似一陣風都能將你們卷起來刮走似的。就你們這樣兒的,除了給人當累贅,還能有啥用處?」
衛若子怒了,強打精神,一個鯉魚打滾,翻身坐了起來。她用噴著火的眼楮盯了他半天,結果卻愣是想不出個能直擊對方要害的有效手段來給他予以有力反擊。
那人嘿嘿笑道︰「喲,這就火了?倒算有點脾氣。嗯,這個樣子看起來才有點像那個刁蠻小姐的妹子。」
听了這話,衛若子才發現眼前這人有點眼熟。她沒有移開目光,只管盯著這人的臉一陣猛瞧。這一次不再是控拆,只是打量。但是越打量,她眼楮瞪得便越大,便越覺得這人自己在哪見過。那種熟悉感洶涌而來,可偏偏就是想不出來他究竟是哪一號。
濃眉,大眼,高鼻,臉型方正,眼尾處有一條刀疤,直入髻後。目光清亮有神,歪著嘴笑得甚為討厭。
這人究竟是TM誰?
「再瞪,你眼珠子怕要掉出來了。」那人笑道︰「別想了,我是呂宜武。」
哦,呂宜武,呂小將軍。是了,就是他。
不,不對似乎有哪里對不上號衛若子剛做恍然明了狀,腦子里掠過那日射柳會上這人的面目形狀,頭猛地一抬,眼楮瞪得更大一些了︰呂宜武不是個大胡子嗎?這哪里是呂宜武了?
呂宜武模了模光溜溜的下巴,目光中居然藏了絲扭捏。他嘿嘿地干笑兩聲,問︰「你家三姐,這次為何沒有來?」
衛若子恍然大悟。想明白了他將她掠來這里的目的,頓時覺得一股笑意撲面而來。她咬著下唇,忍了半天,沒忍住,然後「噗」地一聲,終于笑了出來。然後便很自然地接收到了旁邊這位呂小將軍帶著惱火的目光。想起這位那日在射柳會上彎弓射排柳的英姿,她立馬識趣地把下唇咬住,將即將要噴薄而出的哈哈大笑盡數堵在了嘴里。旁邊這位武力值太高,絕對不是一位她能惹的貨。
呂宜武帶著幾分尷尬地轉開目光,看著前方低垂的星空。
時近傍晚,幽藍的夜色籠罩著大地。不遠處那一片低窪地里,圍了一圈一圈的帳蓬,從這地勢略高的土坡上往下看去,像一個一個平地而起的土白包子,整整齊齊滿滿當當地排了一籠屜。營帳里已打起燈火,明明滅滅,就著散落在蒼穹頂上的還略顯淡澀的星光,映襯得這草原更加地深遠無邊。眼楮里的場景極為遼闊。
衛若子轉頭,這男人英武的臉龐上掛著的那絲扭捏尷尬越看越是滑稽。咬了幾次嘴唇,實在忍不住,衛若子干脆放開聲,哈哈大笑起來。
她不知道這年頭居然還有這麼隱晦可愛的表達愛意的方式。
呂小將軍八成在那次射柳會上和衛三小姐看對了眼,不打不成交,一打一鬧打出了情思。呂小將軍滿心以為這次出圍行獵,衛三小姐絕沒有不來的道理。巴巴地把大胡子魯莽漢給拾綴成了個英武小將軍,好叫三小姐界時能來個眼前一亮另眼相看,說不準也能達到個讓三小姐不小心看對眼的理想效果。不成想,這衛三小姐居然還真就沒來。很顯然,呂小將軍這一番心思算是白白收拾了。
衛若子正笑得暢快,卻听呂宜武陰沉著聲音道︰「笑夠了?」
衛若子一愣,又瞄了他一眼,很識趣地拿手捂著嘴,忍住不笑出聲來。但雙肩仍自一抖一抖,擺明了一副沒笑夠的樣子。
只听呂宜武道︰「直說與你听也不怕。反正找你出來,就知道你是個不會說話的。而我要問你的,只需你點頭或搖頭即可。」
衛若子的笑容嘎然而止,就那麼不尷不尬地停在臉上。果然身為一枚啞巴,別人最耐煩陪你玩的,就是點頭yes搖頭no的游戲。
真TM欺負啞巴
看到成功把衛若子的笑給僵在她臉上,呂宜武覺得自己總算找回了些場子,聲音終于不再那麼陰沉,干干脆脆地道︰「我確實看上了你家三姐。只是……」干脆了沒三秒,他便又開始吞吞吐吐起來。話停在這里,頓了半晌,然後又張了張口,似乎想問什麼,躊躇著又想了想,臨出口卻又轉了口風,問︰「她這次沒來,是因為……我?」
衛若子沐浴著他殷切的目光,很嚴肅地搖了搖頭。呂宜武嘴角一彎,正準備放心一笑,誰知道衛若子的嚴肅不變,卻將頭又緩緩地點了點。
呂宜武被她的「點頭yes搖頭no」給玩怒了︰「你究竟是甚麼意思?」
衛若子面上維持著正經嚴肅的表情,心中冷笑︰小樣,你不是只需我點頭搖頭便什麼都能明白麼?姐這就給你點頭搖頭了,你現在明白了嗎,親?
呂宜武一張臉跟個調色板似地,一會兒紅,一會兒青,一會兒白。最後終于忍住怒氣,問︰「你是說,她這次沒能來,既有我的原因,又不是全因為我,是也不是?」
衛若子做驚訝狀︰咦?看不出來這小子不笨嘛。離四肢發達頭腦簡單還相去甚遠啊。
看到衛若子臉上的驚訝,呂宜武忍不住又想怒。憋了半天,才又問︰「她心上有人?」
衛若子臉上的驚色更濃︰這小子何止不苯呀,那簡直可以用「聰明」二字來形容了
呂宜武臉上閃過一抹凶橫,然後再問︰「是誰?」
衛若子這次不驚了,只是面無表情地回望著他︰夠言簡意賅的啊大哥。但是,你不覺得這問題的技術含量頗高麼?光靠點頭搖頭什麼的,啞巴我可表達不了這麼復雜的人物關系啊。
呂宜武似乎也意識到這問題問得頗具挑戰性,對于衛若子這個啞巴來說,回答起來難度偏高。他想也不想,順手將地面上的雜草扒拉開,落出底下黃褐色的泥土地,然後不知道從哪里扔過來一根樹枝,道︰「寫。」
衛若子低頭認真地想,嗯,「莫安之」三字貌似是簡繁通用字,寫出來應該不會有什麼後患麻煩。確定了這一點,她很听話地撿起樹枝,在那微濕的泥土地上用力地劃出了莫安之的名字。
呂宜武臉上變色,看著衛若子的目光陰晴不定閃爍不明。
衛若子面容平靜地點頭肯定︰衛三小姐在這事兒上的態度表現得相當前衛,呂小將軍回去只要稍加打听,便不難知道結果。她犯不著擱這兒藏著掖著。事實上,她對呂宜武面對莫安之這情敵的態度持有相當濃郁的興趣。
很可惜,呂宜武並沒有能夠及時滿足衛若子那顆熊熊燃燒的八卦之心,因為他這時侯突然斂了臉上精彩紛呈的表情變幻,從地上站了起來。
前方蹄聲陣陣,一人一騎從遠處飛馳而來,轉瞬即到眼前。
好吧,什麼叫說曹操,曹操就到?眼前就是。
衛若子抿著嘴,嘴角抽搐,內心深處非常地想沖來人問候一句︰操,你媽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