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若子風風火火地闖進落梅軒偏廂的那間角房時,杜沛然正圍著火爐子,與福伯相對而坐。兩人居然坐在一起,手中各自拿著瘦長的布條,纏著一根根長短相若,細長均一的黑木炭。
衛若子一眼就看清二人手中的細黑木炭,正是前幾日,她磨著福伯幫她弄的炭條。當時看著一堆堆零零散散,黑忽忽的炭木叉叉,長長短短的,她跟福伯比劃了半天,才把她想要的效果表達出來。過後還有點忐忑,不知福伯究竟有沒有到位地明白她的意思。其實很簡單,她只是想做一些可以隨身攜帶,拿出來就能寫寫劃劃的炭筆而已。
誰叫她是個啞巴呢,總不能走到哪里,有話要說時,先給人比劃一通︰哎,你這可備有文房四寶?她可不相信除了莫安之那種妖孽,別人就著她的手勢,便能看懂她寫出的每一個字。話說,她跟莫安之比劃的那些,那丫真心看明白了沒有?
福伯這間屋子簡陋得用家徒四壁來形容一點兒也不過份,除了一床一桌,再加兩把小椅子外,居然很難再找出些什麼多余的布置。這會兒衛若子沖進屋子,便很難再從房里找出第三把椅子出來。福伯見是她,忙站起來,搓了搓黑乎乎的炭手,沖衛若子憨憨一笑。然後從邊上拿出一根用布條纏繞得細密緊致,粗細合適的炭筆,遞到衛若子手中。覆著布紗的臉上,只有大小不一的兩只眼楮,露出詢問的眼神看著衛若子,等待她的肯定。
衛若子太高興了。這筆比她想像當中好太多,太方便了。她忍不住「哇哇」叫了兩手,伸手就要去摟福伯。福伯經了上次的教訓,哪還不知道她過份熱情後會有些什麼舉動,早探開身子,躲到一邊。嘴里再「啊呀啊呀」一通,邊示意,邊滿意地笑著推門走了出去。
杜沛然高舉著手中的筆,沖衛若子邀功般地笑道︰「這可是我的功勞。沒我使力,這炭條兒絕切不得這般均等劃一。像福伯那樣就拿個挫子干挫,怕不得挫到明年,到頭也挫不了幾根能用的。」
衛若子不出聲,也不坐。就那般站著,歪著頭,眼光不善地看著他。
杜沛然一臉苦相,指著嘴角一處裂傷,看著衛若子訴苦般道︰「別這樣看著我,我也沒逃過。他今日上朝之前,已經找我打過一場了。」看著衛若子的眼光很有些不以為然的意思,不由苦笑更甚︰「還不滿意?你總不能叫我月兌了身上的衣服,讓你看看我滿身的青腫,那才滿意罷?」
衛若子嘴角終于抽動了兩下,心想︰這主意貌似不錯哦,美男健壯的果。體哦,有沒有六塊月復肌?想想都想噴血啊……
杜沛然見她眼光驟然清亮,竟是生生地打了個寒顫,暗道︰「這丫頭不會真想這般干吧?」不由自主地緊了緊前襟,忙不迭地將衛若子扯到剛剛福伯的椅子上坐下,順手將早就備好的一疊四方箋紙遞到她手中︰「試試,看好用不好用。」
衛若子握了握︰還好,跟以前的炭筆粗細差不多,布條柔軟,手感貌似不錯。隨手在紙上畫了個扭曲搖擺的兔斯基,炭跡均勻,軟硬度也能接受。臉上便不由自主地露出了滿意的神色。
杜沛然見她滿意,也懶懶地笑著說道︰「知道你定會來福伯這里等我,便先來等著了。結果看到福伯正在給你弄這些,順手便幫了個忙。」
衛若子就在紙上寫︰「想叫我感謝你?門兒都沒有。昨晚上的帳我還沒找你算呢。」
杜沛然無奈說道︰「還真沒完了?」
衛若子便拿著筆,不懷好意思將他打量了打量。
杜沛然將之前沒纏完的炭條拿過來,再扯出一根細布條,接著繼續纏。一邊纏一邊問道︰「你想知道什麼?」
衛若子在紙上刷刷兩下寫完,然後將紙舉到他面前,那紙上寫道︰「你跟莫安之,究竟是什麼關系?」
杜沛然停了手中動作,難得認真地看著衛若子。半晌,才幽幽問道︰「我說了,你信不信?」
衛若子想了想,看回他,也認真地點了點頭︰最起碼,這丫不會害他。
杜沛然見了又是一陣沉默,突然搖頭說道︰「你既然信我,那便先別問這個。我怕我說了,你便不信我了。」
見衛若子的眼神隱隱地又開始冒怒火,忙又說道︰「除了這個,你問什麼我都誠實答你。」
衛若子本想發火,轉念想了一想,還是壓住。忍著火氣又寫︰「神機子真是你師傅?」
杜沛然便笑︰「自然是真的。」
衛若子眼珠轉了轉,又問︰「那,他有沒有本事治好我這啞巴?」
杜沛然眼中閃過一抹黯然,臉上卻依然笑道︰「這段時日我已經幫你調過不少藥方,你也試了不少,感覺怎樣?」
衛若子聳聳臉,攤了攤手︰沒感覺。
杜沛然嘆氣說道︰「你這是寒氣客于厭,則厭不能發,發不能下至,其開闔不致,故無音。是為氣滯血瘀。你本先天體虛,內有蘊熱,再驟染寒邪,寒邪包熱,閉郁于內,再致脈弦緊弱……或許找到我師傅,會有法子也說不定。」
衛若子一听他掉書袋就頭大,好在有最後一句,讓他看到了些許希望︰「那你師傅……」
杜沛然沒讓她寫完,打斷說道︰「我師傅一向行跡無蹤,神出鬼沒,除非他來找你。你若是想要主動去尋他,那可是難得緊。」
見衛若子一臉懊惱,便又說道︰「你家狀元公已在想辦法尋他,不日便會有音信。你大可放心。」
衛若子聞言心中一緊︰莫安之找神機子?打死她她也不相信這會是沖著給她治啞巴去的,她倒情願相信他是為殺人滅口,徹底斷了讓她再度開口說話,幫他爆料的可能。
杜沛然卻道︰「我一直不懂,你究竟怕他什麼?」他抬眼看著衛若子,若有所思地道︰「你是他的女人,他不會殺你。」
衛若子突然很想笑︰尼瑪,這丫不會也跟香琴那丫頭一樣,也來一句「他喜歡你」吧。這事太搞了。莫安之那丫雖然沒把她當成原版衛若子一般,對她懷著似海深仇。但她也沒必要白痴地以為那丫就會因為這點放過她吧?保不齊那丫還打算拿她當一輩子性.奴用呢。要真這樣的話,不光穿過來這輩子,再捎帶上上一輩子,她TM都算是白活了。
衛若子便在紙上寫道︰「我若是再逃,你還會幫我嗎?」。
杜沛然淡笑答道︰「你信我,我自然幫你。」心中卻還是忍不住嘆了口氣。
正說著呢,香琴忽然一陣風似地推門進來,急火火地道︰「小姐,小姐……小姐,你果然在這里。出事了。」
衛若子將手邊手箋紙將進腳下的火爐中,抬眼疑惑地看著香琴。
香琴道︰「三小姐又被老爺禁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