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腳下的正脊太過橫窄,硌得她腳底板生疼,衛若子恐怕已經淪陷在這經典的浪漫場景中了。
且莫說還有更為猛烈的火力正在向她開炮。
此時的莫安之正將額頭抵在她的後背之上,腔調柔軟,低沉著聲音,喑啞問道︰「信我,若兒。我能許你這一世,平安康樂。」
衛若子強壓下心中狂躁的跳動,在他懷中強轉了身子,與他直面而對。莫安之靜靜地與她對視,兩人許久沒有說話。
衛若子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張開嘴,盯著近在咫尺的男人的臉,慢慢地做著嘴形︰「我要的平安康樂,你恐怕許不起。」
這丫真當她是十五六歲的懷春少女啊?同樣的一套對著她家三姐才玩過貌似沒多久,這會兒再調轉槍口往她身上招呼。這丫會不會以為女人都太TM容易忽悠了?
莫安之迎面樓著衛若子,兩人四目相對。衛若子笑了一會,最終肅了面容,平靜地看著他。莫安之臉色沉靜,只是這樣貼面抱擁著她,看著她。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終于笑了笑,無力說道︰「一個晝夜沒合眼了,想是累了,回去睡吧。」然後將她打橫抱起,躍下屋頂。一路就這樣抱著衛若子,將她送回臥室。
之後的日子,丞相府里漸漸忙碌了起來,也熱鬧了起來。隨著衛家二姐大婚的日子漸次逼近,各色人等進出衛府也越來越是頻繁。宮中甚至派了一組由嬤嬤太監宮女等宮廷後勤人員組成的團隊,專門進駐衛府,幫著教導指點一切規矩細節事務。而衛若子正好趁著這撥忙亂,更是做了好些安排。
忙忙碌碌中,轉眼便已到了婚禮當天。時節已由冬入春,雖仍是春寒料峭,但丞相府里早已張燈結彩,美輪美奐,一片鼓樂齊喧,喜氣洋洋。整個府邸里都在宣泄著風流富貴吉祥如意的氣息。
衛若子當日穿了件繡金的桃紅夾襖,看著雖然喜氣,卻也不打眼。莫安之因為是府里唯一的男丁,一早就在前府操持張羅去了。衛若子卻按著嬤嬤們的指點,臨到下午時分,才被召到前府。在太臨們的指引下,按部就班地走了一道道繁復的流程後,被歸置在新娘內眷的指定安置地點,等著二皇子派來迎接新娘的車隊,將她們一並接去新郎倌的府邸參加婚宴。
三姐衛若水今日打扮得也頗為低調,身上套了一件海棠紅瓖金裹邊的外襖,掩了一向張揚的勁頭,安靜地坐在側廳一角。被父親關了一陣子,這位大小姐的脾氣想來也磨得差不多了。據說太子殿下向皇上請求賜婚的折子被留中了,皇上一直沒有表態。所以太子殿下最近對衛家也很是殷勤小意。听聞衛三小姐因為他的緣故被關,一時大為惶恐,專登找機會向衛丞相為三小姐很是說了一番好話。當時將衛若水關起來,衛丞相雖然也是一時之氣,更多的自然還是在向太子殿下陪小心道不是。既然人家事主都不再追究,親自來為那個不懂事的丫頭求情,丞相大人自然也就從諫如流順水推舟地將沒關幾日的衛三小姐給放了出來。
衛若子走過去,挨著三姐坐著。衛若水眼光向她掃了掃,衛若子便輕輕點了點頭,比了個按計劃行事的手勢,一臉淡定地坐在屋中候著。
沒過多久,一個小廝急匆匆地跑了進來,叫道︰「新郎倌來接親了新娘子上轎了夫人小姐們走著」廳里便響起一陣嘈雜聲。隨著忙亂勁兒,坐進了專門為內眷們備好的馬車里。衛若子與三姐兩人同坐一駕,直到馬車隨著齊鳴的鼓樂聲緩緩開動了,衛若水才聲音干澀地問道︰「咱們真走得月兌?」
衛若子從懷中掏出炭筆箋紙,寫道︰「放心,在城外接應著的是呂小將軍本人,你與他打了這許多架,交情總是信得過的。」
這些時日幾番交流商議,衛若水現在已經習慣了衛若子身上炭筆箋紙的便捷。看了看接過的字條,才吸了口氣,靜了靜心,然後強笑說道︰「小妹,謝謝你。」
衛若子也是滿心滿肺的緊張。听了這話,只輕微地搖了搖頭︰現在說謝還為時過早。只有真正逃出了城門,再趕在莫安之衛新元發現她們失蹤並領人追出之前,親眼看著城門在她們眼前合上,她們才算是真正的——逃月兌了。
馬車是方含軒一早安置混進丞相府的,趕車的車夫自然是方含軒安排的心月復。怎樣避開眾人耳目,在何處岔開大隊,怎樣神不知鬼不覺地混出城門,一切自有成算。這些卻是輪不到衛若子姐妹來操心。
途中又換了一次馬車。姐妹倆只提著心窩在馬車里,都不敢撩開車簾看窗外。兩人雙手緊緊攥在一起,四目相對。耳中听著車外的鼓樂聲由鬧漸弱,最後消失。隨後又是陣陣各式的嘈雜人聲變幻著吆喝低語議論,顯听得馬車轉過了好幾條街市,正慢慢往城外駛去。
喧囂漸遠,隨著車廂一顛,馬車終于趕在城門落閘之前,順利地碾過了京都北城門的那道石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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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隨著夜色趨深,越來越是靜謐。車馬漸稀,人跡寥落。城內卻正當熱時。今晚是二皇子大婚,附近的百姓們早得了信兒,一早堵在浩浩蕩蕩的迎親隊伍經過的街道兩側,興致勃勃地伸長著脖根兒看著熱鬧,時不時與四周或熟識或不識的街坊同道們,閑扯幾句以彰見識的話語。但混雜在人群中更多的聲音,還是那不時傳出的一陣陣嘖嘖艷羨。
四平追上混在押送長長嫁妝隊伍行列中的莫安之,回報說道︰「夫人的馬車已經過了十八里街,再轉兩條道口,便可出城了。」
莫安之坐在馬上,提著韁繩的手聞言緊了一緊。微微眯了眯眼楮,臉上掠過一抹痛色,一閃即過。繼而再覆上一片陰沉鐵青︰她終于還是要跑麼?只片刻,莫安之眸中精光一爍,睜眼看了看北方的天色,問道︰「都已經安排好了?」
四平恭敬回報道︰「會合的地點是早已探明了的。咱們的人早已埋伏听命。大先生也已藏身在馬車之上,以策萬全」
莫安之面色木然,嘴里輕輕吐了個字︰「走。」跨下黑色大馬一聲嘶吼,卷起了一陣黑風,向北城門飛奔而去。
四平一夾馬月復,緊隨在領先疾馳而出的黑色旋風之後,遠遠地跟了上去。
鼓樂聲中,騎著高頭大馬,一身大紅喜袍的二皇子俊逸非凡。隨著眼眸中那抹黑色的消失,新郎倌嘴角扯出一絲淡笑︰今兒是大喜的日子,他這個新郎倌自管抱得佳人入懷。至于那位神通廣大的,不知是該叫大舅哥還是姨妹夫才好的隱衛頭子,今晚上怕是得要因為他那個看起來似乎並不如表面那般安生的小姨子,好生頭痛一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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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隨著夜色的籠蓋,已經徹底歸于靜寂。遠方林間的小路上,只有一架灰僕僕的馬車在顛簸著賣力飛奔。車輪碌碌,馬車沿著林間小路的曲折蜿蜒,最終沒入那一片深色密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