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爹。」一見父親喝問,韓一飛不由自由地打了個哆嗦。他向來對父親又敬又怕,平日里只要見父親一板臉,他都會無來由地心虛。這下可好,自己好不容易忤逆一回,瞞著父親放了次人,卻被抓了個現形。當下更是嚇得腳都軟了,哪里還答得出半句話來。
方含軒嘴角含笑,卻把眼光放到衛若子身上,溫聲說道︰「姑娘別來無恙,想不到這麼快又見面了。原來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說的竟是姑娘你。」
衛若子心知這一下被方含軒撞個正好,怕是沒那麼容易逃出去了。既然如此,還不如自己出來做個餌,引開方含軒的注意,給孫五他們創造一點逃跑的機會。
心中既做如是想,她便搶先一步,擋在眾人身前。臉上堆出一朵類似「三十年的鄰居四十年沒見面」的久別重逢式笑臉,左手舉起,像招財貓般沖著方含軒揮了揮手。如果條件允許的話,她恨不得能在嘴里再加上一句特熱情洋溢特美國範的招呼語︰「HELLO,nice.to.meet.you!」
方含軒見她笑得如此燦爛,臉上的笑容也隨她的笑一起慢慢漾開,只是深黑的眼眸內卻沒有半分笑意︰「那日姑娘見方某如毒蟲惡獸,避之唯恐不及。我道姑娘是不怎麼喜歡看見方某的,實在想不到姑娘現在會如此熱情。看來倒象是方某想多了。」他一直不叫她「若兒」,想來仍然還在堅持認為眼前的衛若子只是一個替身。
衛若子瞪著一雙無辜大眼,夸張地又是點頭又是搖頭地虛應著他,右手卻背在背後,指尖抵在身後的孫五身上,急急寫道︰「我來應付他,你找機會帶公主先走。」
誰知孫五不待她寫完,便將她握拳的手一把包在自己掌中,順勢將她拖回自己身後,然後挺身走上前來。他也不理面前的方含軒,卻是先轉回頭對衛若子道︰「我來,你帶人先走。」
方含軒微笑不語,一旁的府台大人卻嘆息了一聲,道︰「各位想來便來,想走便走,當我這渝洲府衙,是個什麼所在?」
孫五慢慢轉回頭,看著方含軒,淡聲說道︰「各位等的若是太子殿下,怕是要失望了。」
方含軒微微皺了皺眉,道︰「南國太子居然打發你一人前來救公主?我很好奇,你究竟有多大本事?」
「太子殿下叫我來請回公主。不過,若公主不願回去的話,明日少不得便要麻煩殿下親自登門,請府台大人出一出力,幫著一起尋一尋走失的友邦公主殿下。」孫五的聲音很平靜。其實從頭到尾,從這丫嘴里吐出來的句子,調子的起伏度都不是很高。
韓平臉上變色。南國太子如果直接以友邦太子的身份上門求助,渝洲府絕沒有袖手不理的道理。到時候,自己府中這個異國公主交出來也不妥,不交出來也不妥。這事鬧到皇上那里,他這個渝洲府尹怕都沒辦法交待。想及此處,臉便不由地向方含軒那邊側了側,有些遷怒地看了眼這位方世佷。
方含軒沒有看他,而是面對著孫五溫和笑道︰「這里沒有人為難公主殿下。公主殿下若想離去,隨時可以。」
所有人都瞠目看著這個將場面弄得如此劍拔弩張的罪魁禍首,輕巧地翻動著嘴皮說出以上雲淡風輕的兩句話。這丫葫蘆里賣的什麼藥,實在沒人能看懂。
韓平也不懂,但他只是皺了皺眉,並沒有出言阻止方含軒繼續越俎代庖掌控著現場的局面。他既然一早將自己的角色擺在旁觀者的位置上,自然沉默著看得越多越好。
好在現場還有一人比方含軒更淡定。孫五淡淡說道︰「如此,多謝。」
說罷,他右手牽了衛若子,側身沖那個一直被韓一飛藏在最後,還一臉茫然莫名,卻苦于被點了啞穴無法開口詢問的林蜜兒道︰「公主殿下,我們走。」
方含軒咳了一聲,道︰「不過……」他故意拖長聲音打斷孫五的做勢,沖他身旁的衛若子揚了揚臉,慢慢說道︰「公主可以離開,這位小姑娘卻需留下。」
孫五道︰「不好意思,她是在下的朋友。」
方含軒笑道︰「可真巧,在下與這位姑娘也是舊友。留她下來,便是想與她敘一敘舊情。」
衛若子看了看四周,一片暗影憧憧。她知道黑暗中一定藏了很多人,每個人手上一定都拿著刀,正虎視眈眈地等著主人的命令。她知道,只要乖乖把自己交給方含軒,林蜜兒又有頂公主的帽子罩著,孫五剛剛那番話還是能震懾到那位府尹大人的。那麼現在最好的辦法,自然是自己先與方含軒虛與委蛇,讓孫五先帶著公主月兌了困再說了。
心中想著,身子便要往前走過去。然後手腕上一痛,孫五將她死死地拽在原地,沖著方含軒冷聲說道︰「我將她帶進來,自然就得將她送出去。」
方含軒輕笑著搖頭說道︰「你家太子既然只派你只身前來,要麼就是恃著我們礙著公主殿下的身份,不敢為難于她;要麼就是不惜將自己此行隱藏太子身份的目的示之以眾。可惜,你家太子太過天真。我們若要為難公主,怎會讓人知道她是公主?太子若是將自己此行的目的示之以眾,豈不正中我家陛下的下懷?」
他看著孫五,誠懇笑道︰「你看看,我剛剛那般說,只是在給你一個選擇的機會。留下這位姑娘,我們放你帶公主離開。」
孫五似是被他問住,沉默不答,立在原處,卻是轉頭去看身後的衛若子。
此時的衛若子,正擠眉弄眼地伸著小小食指,沖一側的韓一飛勾了勾手指。
韓一飛不明所以地看著她。
衛若子眨巴眨巴眼楮。她那張臉被她用煤灰弄得灰一塊白一塊,早掩了原本的花容月貌。但那雙眼眸黑白分明,清亮有神,嵌在那張小小的臉盤上,顯得分外靈動。
食指又勾了勾,衛若子一臉的懇求表情。
韓一飛不明所以,但還是忍不住依著她指頭的勾動,湊到她面前來。
然後衛若子便理所當然地將匕首架到了他的脖子上。匕首剛剛挾持了那個叫秋香姐的小丫環後,便一直在她手中。
然後衛若子現在又挾持了府台公子,將他推到了眾人面前。
一直平靜看戲的韓平韓大人,終于怒了︰「丫頭敢爾。」
衛若子笑了起來︰她當然不敢。手肘蹭了蹭孫五。孫五會意,接過了匕首和人質,迎著怒氣勃發的府台大人,冷冷說道︰「她敢不敢我不知道,但我敢不敢,大人盡可試上一試。」
刀柄握在孫五手中,刀鋒比在韓一飛的脖子下面,隱隱泛著寒光。韓一飛同志驟然受制時驚了一驚,然後便一直沉默著,配合得相當默契。
孫五不再看方含軒,只盯著韓平道︰「放她二人離開,不許遣人去追。我便與令公子站在這里看著,有一個人追去,我便斬去令公子一只手;有兩個人追,我斬他雙手;四個人追,斬四肢。」
韓一平終于不安地扭動了子。韓平早已被氣得滿面通紅,須髯戟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