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女訓夫記 第二十九章 渝洲府有宴

作者 ︰ 懶喵肥肥

衛若子不想永遠當啞巴,但也不想看著身手矯健如暗夜殺神的孫五,永遠躺在床上當個死氣沉沉的植物人。所以衛若子相當糾結。是夜,衛若子在床上翻滾到大半夜,也沒有辦法將自己扔進那絲縹緲得不現蹤跡的睡意里。她坐了起來,靠著床頭,發了一個無比漫長的呆。

衛若子舍我為他的情操還沒有偉大到聖母的地步,要她用一輩子的無言,去換取一個萍水相逢的重生……或者熱血當頭腦子犯抽的時候,衛若子也許可能真做得出來這種不靠譜的事兒。但現在的衛若子很冷靜,她冷靜甚至冷酷地知道,自己沒有義務為孫五同學做出這種犧牲。一則代價太大,得不償失;二則是,沒有理由。認真說起來,她甚至覺得這種過份的犧牲有點莫名其妙得可笑。

唐小平利已至上的潛質正在控制著衛若子的腦回溝走向,虛弱的善良毫無存在感地在她心底深處做著最後的掙扎。

但衛若子偏偏就是被這份卑微的善良搞得快要瘋掉了。

睡不著,索性披了衣服,漫無目地走出了院子。睜著一雙空洞的眼珠子胡亂溜達了一陣,不知不覺便轉到後面那個偌大精美的園子里去了。

月色不錯。月亮像一個銀色的大圓盤,趾高氣揚地掛在如幕般的青藍夜空上,冷冷地看著世間莫名糾結的男女,發出淡淡的冽冽的嘲笑。

湖面寬廣,湖水漾漾,波光粼粼。湖光把頭頂銀盤發出的嘲諷一絲不漏地折射進衛若子的眼底。衛若子嘆了口氣,沿著湖面彎彎長長的回廊,無意識地邁著步子。

她現在已經不再意外老爺子知道她背包里銅鏡的事情。杜沛然是老爺子的徒弟,而銅鏡是杜沛然那丫在她重傷瀕死時送給她保命用的,據他的說法是︰鎮魂?!原來——還真是「鎮魂」用的。

原來如此,她這縷異世孤魂,居然是被這面破銅鏡給強拘而來的……慢著,如果是這樣的話……

衛若子身子一震,心神被突然閃過腦際的念頭猛地擊中,然後她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如果是這樣的話,如果那面所謂的乾坤鏡能把她從那個時空抓過來,那是不是也可以把她送回去?她是不是可以這樣理解︰她的穿越事故,完全是由這面破鏡子造成的?

她有可能回去?!

有可能嗎?

她要回去!

她想回去!!

衛若子定定地站在原處,被這個自己突然臆測到的可能深深地激蕩了!

不知道在黑暗中站了多久。直到從竹枝間滑落的夜露打濕了她的衣襟,一滴清涼的水珠從頭頂的竹葉兒上滾了下來,滴落進了她的衣領,順著脖頸一路向下滑去,浸得她莫名打了個機靈。

衛若子終于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正站在竹舍外。孫五養傷的院子沉默地矗立在她眼前。剛剛一通無意識地亂走,不知怎地就走到了竹舍外頭。院子里黑沉沉地沒有一絲光,林蜜兒早被請回去自己的房間休息了,守夜的小丫環們在抱廈間里睡得深沉。

衛若子艱難地邁開站得有些麻痛的雙腳,走進了竹舍。推開房門的時候,就看到孫五孤伶伶冷清清地躺在床上。月光跟著門一起吱呀著進來,灑在床上那具沒有半點生氣的軀體上,顯得別樣地淒涼。

衛若子又想起了那個血色的夜晚。

那晚的月光跟今夜的一樣清冷,孫五陰冷的臉龐沐浴在紛飛的血雨中,雖然沒有表情,但眼神很沉靜。是那種明明知道最壞的結果,卻沉穩安靜地堅持到最後的那種沉靜。

衛若子心中忍不住默默地嘆了口氣。是的,正如她現在沒有義務為了孫五而放棄自己開口說話的機會一樣,其時的孫五,也沒有為了不把她丟下而留守到最後的義務。

她能猜得到自己一旦落到方含軒手中的可怕後果。但是孫五呢?他當時跟方含軒說的是什麼?

「我將她帶進來,自然就得將她送出去。」他當時是這樣說的吧?只是因為,然後所以?這理由太強大了,太TM讓人不安了。

衛若子吸了口氣,默默地退了出去。

很意外,院子門口,居然站著林靜書。

衛若子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反應,只愣愣地看著他。

林靜書勾著嘴角,笑得一如既往地清潤妥貼。眸色襯著月光,顯得特別地清明和安寧。林靜書帶著這抹笑,也不問她為何半夜在這里溜達,也不解說他自己為何半夜會出現在孫五的院門外頭。他只是看著衛若子,說道︰「我陪你走一走罷。」

衛若子點了點頭,挪動著步子,率先往前走。

兩人一同出了院子,又來到湖面的長廊上。就著月輝,沿著曲曲折折的回廊,慢慢地踱著步子。

夏夜微風輕起,打得岸旁的樹木娑娑做響。涼風掠過樹梢,撫過臉頰,直吹湖面。深邃的湖水輕輕蕩起一陣波瀾,漾起一陣微光。

林靜書陪著衛若子安靜地走著,一直沒有開口說話。衛若子有種莫名熟悉的感覺,這種沉默的安撫不是第一次。

那一次她似乎也陷在一種糾結的選擇里。那也是一次「進一步海闊天空,退一步萬丈深淵」的選擇。

為何每一次類似的選擇,她最終都要去面對那個「萬丈深淵」?

終于走回到衛若子住的小舍前。林靜書柔聲說道︰「既然有些事一時想不明白,不若先放放,暫時別去想它。」

衛若子一愣。

然後林靜書又道︰「夜了,早點歇息了吧。」

衛若子突然「噗」地一下,笑了出來︰連說的話都跟上一次一模一樣。

見林靜書只是微笑著看著自己,絲毫沒有半點被她的突然笑場弄出的訝然愕然之類。衛若子吐了吐舌頭,斂住笑,非常誠懇地張開口,說了個無聲的「謝謝!」

只是嘴巴咧得有點大,舌尖在齒間微動,這讓衛若子誠懇的謝意顯得有些可笑。

林靜書臉上的笑意略深,輕輕搖了搖頭,道︰「渝洲官邸遷址,府台大人明晚在新衙設宴。衛姑娘要不要一起去玩玩?」

衛若子小臉一垮︰她想起了方含軒。那晚的噩夢才剛落幕,她現在哪來的膽子再度送上門去?

林靜書溫和地說道︰「咱們燒了渝洲府衙,總要給人家一個交待不是?」

衛若子心中一驚,臉上突然變色,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把她送給渝洲府去交待?她不會老這麼衰吧,把壞人當好人的毛病難道也會上癮不成?

林靜書見她嚇成這樣,不由莞爾道︰「有神機仙師站在你身後,我等對你竭力討好還嫌不及,怎敢對你怎樣?所謂交待,指的是乾坤鏡。」

他不知想到了什麼,臉上的笑容突然變得古怪起來,慢慢說道︰「大周皇帝既然認定乾坤鏡在我身上,我總得讓那位皇帝陛下安心才成。」

衛若子還沒來得及把心放回到肚子里,听到林靜書如此說,突然便想起那日跟孫五一起躲在渝洲府某處花廳外,偷听到的方含軒同那渝洲府台韓平的一番對話︰這些人處心積慮謀算的,可不就是那面破鏡子麼?

她不由警惕之心頓起,心中戒備一個沒藏好,便顯露在了眸色之中︰眼前這貨正是南國使臣,不會也在打乾坤鏡的主意吧?那句話怎麼說的來著?匹夫無罪,懷壁自罪。天,她麻煩大了。

林靜書見她面色變化不定,知她心中所慮何事。笑著安撫說道︰「乾坤鏡既然是神機仙師的東西,誰敢動此妄念?衛姑娘,你背後立著一座巍峨大山,何至惶恐如驚弓之鳥?」

衛若子臉上紅了紅,有些訥訥起來︰她能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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