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渝洲新邸後園內花影僮僮。衛若子與四平一跪一蹲,面面相對,在湖邊敞軒外,「聊」得很認真。
「夫人若是為此事怨少爺,也一樣是怨不上。」四平看著衛若子,臉上表情依然冷厲。衛若子知道這小正太一直不喜歡自己。以前只當他與莫安之一道同仇敵愾,把自己當做原版恨上了。但現在看來倒不像是這麼回事。這小正太明明知道自己不是真正的衛若子,卻還是一直冷眼相對。看來四平的不喜歡自己,真的只是單純的不喜歡而已。
雖然不喜歡衛若子,但四平還是希望衛若子能回到他家少爺身邊,所以他還在說。
「夫人那日若沒有少爺一路相護,只怕不待夫人掉入獵戶陷坑,便早已死在亂箭之下了。」他目光灼灼地注視著衛若子的一雙黑眸,希望能從里面看到些許觸動。結果卻失望地發現,那一泓秋水當中,竟是有著他以往在少爺眸子里常見的那種平靜。那種莫測幽深的平靜,與少爺眼中的,一般無二。那是一種將無數瀲灩盡皆掩壓在底下深處的平靜。
四平心中莫名一動。嘴里正欲再接再厲之時,突然便听得不遠處傳來些須異動。他雖然一直跪在衛若子面前,低聲懇請夫人回心轉意,但耳目之間卻從未放松過警惕。他深知此地原為方家舊宅,方含軒將這宅子獻與韓平,暗中不知做了多少布置機關。此時少爺不在近前,自己當然更需比往日要愈加小心謹慎一些。所以此時耳中雖只听得細微異動,四平仍面上變色,口中立時高聲喝問︰「誰?」
卻不想這一聲喝問剛一出口,不僅無人應答,草叢中更是飛出一股勁風,向著衛若子疾襲而去。然後便听得衛若子口中「啊」地一聲驚呼,身子仰後便倒,緊跟著「撲通」一聲,掉入了湖中。
四平驟驚之下,心中大急︰這女人若在自己眼皮底下有個好歹,自己怕是再也沒臉見少爺了!他當下不及細想,縱身一躍,跟著也往湖中撲了下去。待身子剛一沉入水中,他才突然想起︰自己根本不會游水,如何救人?驟然反應過來,心中更是又慌又亂,手腳不由自主地開始四下里亂撲騰。一股股水直往他口鼻之中急灌而入,嗆得幾口,無法呼吸,神智便開始迷糊起來。手足不停亂舞,一番亂抓亂模中,突然雙手觸到一物。他腦中本已慌得不會思索,手中突然觸到實物,立即本能地將其牢牢抓在手中,再也不願松開。
衛若子叫苦不迭。
四平手中牢牢抓住的,正是她的一只腳踝。
衛若子是被一顆小石子打中膝蓋掉到湖里的。其實要不是四平那一聲「誰」呼喝得太過驚心動魄,她丫也不會條件反射地站起來就想拔腿開跑。若不是身子猛地往上這一躥,那顆不知道從哪里射出來的小石子,應該也不會倒霉催地要巧不巧就給打中了她膝蓋,她也就不會身不由已地膝蓋一彎仰後再倒。結果最終,她丫還是給掉湖里去了。
一入水,衛若子腦中浮出的第一個字就是︰擦!第二個詞是︰又來?!
說起來,也不怪衛若子怨念。自打她穿到這個時空以來,算上原版自殺那次,這可是她第三次掉水里了。綜合前兩次慘痛的經驗教訓,不用想也知道,這一次莫名落水,恐怕也沒什麼好果子給她。
果不其然。衛若子在水中還沒來得及抻開四肢開始劃水呢,便听得頭頂又是「撲通」一聲,四平那小正太也跟著一起來湊熱鬧來了。
更可氣的是,這孩子居然還不會游水!四平這旱鴨子一掉到水中,便如所有不會水的人一般,如八爪章魚般開始張牙舞爪起來。衛若子剛準備游過去,將他給頂出水面呢。結果四肢剛一展開,腳踝便被那溺水的小四兒抓了個正好。衛若子能不叫苦麼?誰都知道,溺水的人是根本不給人講道理的,逮什麼抓什麼,抓什麼都是救命稻草,且一旦抓住,那絕對是一打死不松手。衛若子郁悶到死︰你說你不會游水,你跟著跳下來添什麼亂啊這是?
衛若子苦逼地想︰為毛人落水都有男主男二們漣漪無限的舌吻殷勤地等著候著,而她除了溺個半死還是溺個半死?
腦中自艾自憐,手上卻絲毫不敢懈怠。衛若子拼著命扒著水,奮力想往水面游上去。無奈足踝處被四平死死抓住,非但掙他不月兌,身子反被他拖拽得直往下沉。她心知如此下去,兩人鐵定一起完蛋。唯有先想辦法掙月兌了四平的手,把右腳解放出來,手腳靈便了,才能救人救已。
而且此時胸口處沉甸甸地,像壓了塊千斤巨石,墜著自己的身子跟個鐵秤砣一般,隨著四平下沉的力道直往下走。衛若子突然想起,自那日神機子老爺子將乾坤鏡的事同她說了之後,她回房便將這破銅板板從小布背包里拿了出來,顛過來倒過去好一番琢磨。翻來復去沒琢磨出個什麼道道來後,順手就給揣在了懷里。
誰又知道這銅板板擱水里居然會是如此這般死沉死沉。腳底下拖著個大活人,胸口還壓著塊重死人的乾坤鏡,衛若子覺得自己今天不淹死在這里,簡直就對不起老天爺的精心設計。
她當然不能乖乖地任由老天爺調戲。好在雙手還是活泛的。衛若子急忙將胸口的乾坤鏡掏出拿在手中。銅鏡拖著雙手,拉著衛若子,正好潛到四平身側。
四平顯然早已昏暈,只是因著本能,扯著衛若子足踝處的手仍自抓得牢牢的。衛若子在水中盡力將身子曲蜷起來,拖過四平身子,將乾坤鏡塞進他的懷中。少了乾坤鏡的牽墜,衛若子身上立即靈活不少。
憋著一口氣,費力將足踝上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開,好容易將四肢解放了出來。連忙手足齊施浮出水面,深深吸了口氣。眼楮往向岸上一掃,只覺四周一片寂寂,竟然沒有半個人影。四平還在水下,現在大聲呼救,如果干等著府衙里下人們聞聲趕來打救,到時怕就只能撈個死尸上來了。衛若子不及細想,返身又潛回水中。
好不容易將四平托上水面,又是頂又是推地將個暈乎乎的小正太送上了岸。衛若子已是四肢無力,渾身酸軟,身上半絲勁力也無。心知此時容不得有半分松懈。她正打算一股做氣,再努把勁加把油,憋著最後一口氣把自己也給整上岸去時,腳下突覺一緊,一股大力猛地將她拽回了水下。
這股力道來得又急又猛,衛若子只來得及在沉入湖面之時新換一口氣,然後便身不由已地沉了下去。根本不容她回身細看,身子順著那股力道一路急流,跟著流水,倒著身子往後急退。
一時間,眼前全是渾濁的湖水流波。衛若子心知有變,奈何全身無力,雙足被制,根本由不得她掙扎反抗。當下只管閉著氣,任由身子被那股力道拖引著,在水中急流而去。心中全然猜不透腳下這人究竟是要將自己拉去哪里。
須臾之間,衛若子便被拉入一團水草之中。那股牽扯之力卻尤未停下,一路拉著衛若子從水草間穿了過去。水草後面居然是一條暗流水道,衛若子被那股力道拉扯,順著暗流一路倒退。不知道流出了多遠,她閉氣慢慢到了極限,一時只覺肺里憋悶得似要炸開一般。終于忍將不住一張嘴,湖水頃刻涌入口鼻,腦中剎時缺氧,登時便迷迷湖湖,失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