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含軒將手掌緩緩握起成拳,嘴角含笑,輕聲問道︰「乾坤鏡?」
衛若子無比懇切地點了點頭。
方含軒又問︰「你知道它在哪里?」
衛若子更加懇切地點了點頭。
方含軒仍然蹲在衛若子面前,眼眸卻不再看她。他眼楮只盯著自已握掌成拳的手,時而張開,時而握上,慢慢說道︰「看來我猜的沒錯,莫安之將你安排到林靜書身邊,果然便是為了乾坤鏡。」
衛若子急切地點頭不迭︰腦補什麼的最有愛了,自做聰明的SB最有愛了。她突然覺得,做個啞巴其實挺好的。
方含軒目光專門注地看著自己的右手,右手指關節依舊在節奏緩慢地曲合張開。他輕輕緩緩地笑了笑,嘆道︰「莫安之當真是好算計。試問這世上,有幾人會舍得起心,去提防一個如此美貌動人楚楚可憐的小啞巴呢?」
衛若子眨了眨眼楮,一臉木然。跟著適時地在臉上又換上茫然無措,殷切無辜的復雜表情,力圖讓自己看起來更加貼合這位方公子為自己所定義的「莫安之的牽線木偶」這一高大形象。
但很明顯,方公子對她這個「牽線木偶」的評價比衛若子所以為的要高得多︰「難怪莫安之如此這般看重于你。短短幾日,你居然能頂著一張丞相千金狀元夫人的臉,叫那位南國太子殿下不再懷疑你的身份,直以心月復視之,叫你貼身服侍,連這假境乾坤的事也不瞞你。姑娘果然好本事。」
衛若子強笑了笑,想適度地展示一下自己謙遜。結果方含軒壓根就沒看她,只是拍了拍手,站了起來,側頭笑著對杜眉娘道︰「既然如此,眉娘剛剛所言妙策,怕得稍做一些調整。丞相府就不用送了,反正莫夫人早已死了,莫大人認不認,都是兩說之數。依我看,不若將你歷盡艱險從我手中救出的這位啞巴姑娘,送到南國商館里林公子的手上比較合算些。」
「想必那位林公子此時正在為貼身書僮于渝洲府謝宴之上的卷寶私逃焦頭爛額應對不暇,眉娘若能將林公子的心月復書僮送上門去,林公子必然會喜出望外,不念你這份大恩都不行。」
原來衛若子那日的落水根本就是方含軒暗中使人所為。這座獻給渝洲府做新官衙的宅子,原本是方家之前費盡心機所置的私宅,本意是暗中備著以應不時之需用。園中更是機關處處,暗道星羅。那湖在園子初建之時,就已借著暗流,留了好幾處通往府外各處接應據點的暗道。
那日方含軒差人將衛若子擊落湖中,經湖底暗道,再將衛若子偷送出府,連夜送到城外的這處隱密宅第。那一頭渝洲後府,一切妥當之後,才有人裝做剛發現湖邊落湯雞般暈死的四平,下人們連聲高呼︰「不好了,林公子家的書僮見寶起意,卷了寶貝,潛水私逃了。」經此一嚷,衛若子卷寶私逃的罪名,便落了個實打實。
杜眉娘卻是听得一頭霧水,方含軒話中有太多的來龍去脈她都不甚了了,當下只能澀聲問道︰「公子是說,叫眉娘將林公子家這位背主的罪奴幫他給送回去?」
方含軒搖頭道︰「錯了。是不是背主私逃,可不是由我們說了算的。那位林公子至今可還未曾在這事上松半點口風,至今還在與府台大人僵著哪。所以這位啞巴姑娘,當然還是得由你杜大家費盡千辛萬苦,冒著生命危險自我手中救出去。你放心,只要進了渝洲城,我自會有辦法讓那位林公子,找到你們,領了杜大家這份情。」
杜眉娘面上躊躇︰「但是……」
方含軒臉色驟然一沉,冷聲道︰「為我做事,便要學會听話。不管你心中有何顧慮,只要不是我的顧慮,那便請杜大家給我統統吞回肚里去。」他揮了揮手,淡聲吩咐道︰「給她二人皆種下‘生死符’,再尋輛馬車送回城里,尋個僻靜點的街市棄了。」
「生死符」三字入耳,杜眉娘瞬即花容失色,重新跪倒在地,渾身抖如篩糠,慘聲叫道︰「公子饒命!」
她在方含軒身邊已有些時日,早已見識過方含軒馭下的手段。這「生死符」是一種惡毒陰損的毒藥,種下此毒的人初初之時無甚異狀,一經催發,卻是慘不名狀,異常痛苦。杜眉娘便曾經親眼撞見過一次。方含軒手下一名種下了「生死符」的死士,因任務失敗,被催發毒性時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時的慘厲模樣。
光只是看著,杜眉娘其時便有一種想要尋把利刃,幫那人一刀了斷所有痛楚的沖動。她此時只是回想,便忍不住周生發顫。再想到自己不久便要生受那種苦楚,登時恨不得便想一頭撞死在方含軒面前就好。
方含軒柔聲笑道︰「眉娘無須害怕。只是叫你陪著這個小啞巴走一趁南國商館,替我尋件東西而已。回頭听我為你細細交待交待行事細節,便知此行委實沒甚風險。至于這‘生死符’嘛,只是備著以防萬一的,眉娘實不必如此懼怕。」
「眉娘既然知道‘生死符’之毒,當然更知它特性才對。此毒只要不經催動,毒性便永不會發作。眉娘先前一番赤誠表白,我可是深感于內的,想來自不會有毒發受苦的那一日。」
衛若子終于後知後覺地反應了過來︰這人敢情,是要給自己下毒?生死符?听方公子這介紹,看杜大家這反應,難不成這就是傳說中居家旅行殺人越貨的必備良藥?听起來很厲害的樣子。
方含軒的聲音听在耳中還是那般溫柔可親︰「我防的,不過是這個啞巴姑娘。眉娘可別被她這一副嬌怯柔弱的小模樣兒給騙了,這位姑娘,可委實不是個乖巧听話的人呢。只怕到時,需得眉娘多加費心才是。」
「公子……饒命!」杜眉娘絲毫沒有被他的溫柔可親給安撫住,直嚇得臉色慘白,抬著頭一臉淒色地看著方含軒,心中全然失了主意,除了哀聲連連不斷求饒,甚麼也听不听去了。
「還不明白麼?我這是為你好。」方含軒耐心耗盡,臉色徹底冰寒了下來。他挺腰站直,負手在後,準備離開︰「我若不先幫你在這小姑娘身上用些手段,到了那南國商館,你待如何鉗制于她?如何幫我尋到那乾坤鏡?你只管放心,一切有我在後面照應著,保你出不了任何差池。」
他步伐從容,邊走邊道︰「哦,對了,那張臉記得給我毀了。只不過是給林靜書做書僮,這張臉全不全乎,倒是影響不大。再說了,我將他的書僮毀得愈加狠辣愈加觸目驚心,他對眉娘的感激之心,只怕會更為深刻才對。」
語聲輕淡,步伐如風,背影隨著話音愈去愈遠,身姿還是一如既往地瀟灑至極。
杜眉娘癱跪在地,一時間只覺四肢冰涼,卻是絕望得連悲哭也忘了。
衛若子也頹了。她一邊發著抖一邊在心中暗罵︰尼瑪,搞到最後,原來自己才是那個自以為是的SB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