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徹雪終于屈服了身體的疲倦,沉沉睡去。
琉櫻看著眼前即使沉睡中也處于緊張狀態的徹雪。
他知道,自己必須為曾經給她的傷害付出代價。
不就是在城樓上站十日十夜,對他而言,又有何難。
徹雪醒來時,已經臨近傍晚。她發現自己已經躺在了棲盛閣自己的房間里。清靈在一旁照看著她。
清靈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今日一早,琉櫻便抱著徹雪來到棲盛閣。
他放下熟睡中的徹雪,只是交代她好生照看。便離開了。
徹雪想起昨夜的約定。他終究是不負她望,真的去了。
「姐姐,你醒了。我擔心死了。」清靈一直照看著她,這讓徹雪覺得心里很溫暖。
「清靈,殿下喜歡的那女子,真的同我那麼相像嗎?她是什麼樣的人呢?你能告訴我嗎?」
如今的徹雪,已經完全放棄掙扎了。他若需要這張臉,那麼,自己便會陪在他身邊。即使,作為替代。那十日十夜的懲戒,只是,她給自己的自尊和感情一個台階下。若他不照做,她也會妥協。
感情強求不來。自己來到這個世界本就是一個巧合,毫無一用的自己,若是真的能成為某人的替代,若是真的能讓自己所愛之人內心平靜,得到滿足。又有何不可。可是,她終究沒有料到自己對于琉櫻的感情如此之深,深到,不甘于那種可悲的命運,掙扎至此,也算是夠了。
她的心中,仍舊對他心心念念的女子充滿了好奇。她好想知道,知道他真心愛著的人,究竟是什麼樣子。
清靈看著徹雪眼中的憂傷,以及提及琉櫻時的深情。她自是明白了許多。如王兄般的男子,天下又有幾個女子不會為之心動。但是,又有幾個女子敢為了他而心動。
愛上他的那一刻,就如同給自己的感情宣判了死刑。那是一場毫無意義的等待與期盼。
可是,在清靈的眼中,她看的一清二楚。王兄是多麼的在乎徹雪。只是有時候,連她自己也有些迷惑,那麼在乎徹雪的王兄,到底是在乎的這張雷同的臉,還是真正的徹雪。琉櫻對于那畫中女子的期待與愛戀,沒有人比清靈更加清楚。
他是耗盡了自己的整個少年時代去愛那個人的。
也許,那只是一種寄托,只是為等待一段真實的感情而爭取來的時間。可是,不管如何,對于琉櫻,又有誰可以抹去他的那段看似虛無的愛戀呢?
當清靈以為琉櫻會在看見徹雪時激動不已時,琉櫻只是冷靜的面對了一切,甚至,根本不為所動。他根本不是那種會將感情轉嫁的人。
清靈也不明白了。如今的形式,到底在向自己證明著什麼。眼前的徹雪,讓她覺得可憐。這樣一個連死亡都不懼怕的女子,在面對琉櫻凌亂的感情時,畏懼了。甚至說是被傷害的遍體鱗傷了。
「那個女子,是第一任的櫻花祭司。傳說,她和第一任王相愛,受到了天譴。全國的櫻花開始慢慢凋零,不再開出新的花朵。為了拯救整個櫻花國,她用自己的血澆灌了祭司宮那株三色煙……王兄在16歲時拒絕了父王和母後的安排,他們約定,此次適選之後,便是他成婚之日…只有我知道,王兄的心願是什麼,他曾經告訴我,他心之所系,乃祭司宮中那幅畫中的女子。
他心心念念的便是,想要見她一面,不求同行,只求能知道她會回到櫻花國….傳說,總有一天,第一任櫻花祭司會重新回到櫻花國,護佑櫻花國的百姓….
其實,也許,王兄對于那畫中的女子並非是愛,而是崇敬,是最年少時候的期待。他知道自己的宿命,即使有她,他們也根本不可能有結果….
只是,也許由于一直沒有一個真實世界中的女子走進他的心,他才會如此這般,沉浸在年少時的幻想中。」
清靈看著徹雪,最後,已經開始在安慰她了。
徹雪只是靜靜的听著,那個女子,果真不愧為他心之所系。那麼長久的愛戀,又怎麼會是自己能夠沖破的。更何況,自己,是帶著這張臉來到他的世界的。這也許就是自己的命,老天眷顧琉櫻,將自己送來他身邊。
有人幸福,必定要有人為了此人的幸福而不幸。
「公主,我們去看看吧。我好想去看看。你帶我去祭司宮吧。」
「可是,適選最終回就要開始了…」清靈終究將話收回。
她能體會徹雪的感覺。
徹雪慢慢的跟在清靈身後,她就要見到她了。那個和自己有著相似臉孔的女子。那個讓琉櫻牽腸掛肚,甘願付出一切的女子。
她不敢走的太慢,又不敢走的太快。
她的每一步都變得慎重起來。
她不禁要問自己,即使見到了又能如何。
可是,她又想要親自去確認,因為,也許十日十夜之後,她便不得不成為那畫中女子的替身,陪伴在琉櫻身邊。
徹雪看著眼前的大門。繁復的櫻花花瓣雕刻在門廊之上。
門虛掩著。輕輕一推,整個祭司宮就呈現在徹雪眼前。
這些櫻花,果真如同爺爺說的那樣,絢麗而且耀眼。那株傳說中的三色煙,此刻如同一位花間起舞的仙子,搖曳多姿。
空氣中的香氣,讓徹雪覺得身體里的疼痛感都要消失殆盡了。有一種故地重游的錯覺。
偏殿傳來女子的聲音。她們馬上就要迎接最後的適選了。19名女子中,有一個人,將要成為這座宮殿的主人。
祭司宮中宮人本就很少,此時,正殿之中,只有一名宮人守著。
她見公主進來,急忙請安。抬眼之間,看見了徹雪。
差點沒有站穩。
此時,徹雪就面對著那幅畫像站著。
宮人使勁的搓揉著自己的眼楮。她不敢確定,畫中的女子還在,正殿中的女子也在。
幸好她們此刻都在原本的位置站著。否則她甚至會以為,那畫中的女子已經從畫中走出。
清靈看著宮人,命令她退下,不得伸張。
祭司宮的宮人並非一般宮人,自是懂得權衡。悄悄退下了。
清靈看著徹雪。終究有些後悔帶她來了。
她們太像了。以至于連她自己在此刻也不得不時刻的提醒自己,這不是同一個人。
站在畫像前的徹雪,此時的眼神不再靈動,而是哀傷。這哀傷,像極了那畫中女子的悲憫。
那畫和徹雪幾乎已經分不清楚誰才是誰的影子了。仿佛在她們之間,有一面鏡子。
徹雪終于明白了,明白了所有人在看見自己時的那種驚異。若是自己,也會驚異的。
這個世界,果真有如此雷同之人。自己的到來,是不是只是為了圓琉櫻的一個夢。
琉櫻深愛著這畫中的女子,所以,自己從今以後,便會心甘情願的充當她在人間的替代品。
她曾經以為自己的穿越是為了遇見他。
如今,她必須得在後面加一句話,她的穿越,只是為了遇見他,而後,讓他夢想成真。
這對于徹雪來說是諷刺的。因為,她不得不為自己的這種莫須有的「使命」而活,卻沒有辦法為自己的感情而活。
若自己沒有愛上他,這一切,是不是會變得簡單許多。
她最終無法再待在這里,拉著清靈快速離開了。
那名宮人看著她們離去的身影。又回到祭司宮的正殿之中。她長久的看著那幅畫。偏殿已經有女子被帶出了,路過正殿門口。
宮人看著這些覆蓋著面紗的女子,久久無語。她不知道,為什麼這名與櫻花祭司如此雷同的女子不在這群女子之中,這一切究竟是為何?
所有適選的女子前往正殿。今日,她們所有人要面見王上。
有了昨日的教訓。她們不知道今日會有什麼事情要發生。
正殿之上,坐著櫻花國的王上,王後。
大殿中央,站著一個約50來歲的老人。那便是櫻花館館長。
殿中除了他們,再無別人。
19名女子都靜靜的跪著,等候著新的考試。
「你們中可有人願意為昨日之事,說出想法。」
他試探性的詢問著。
「民女已經收拾好了行囊,希望退出這場考試。」說話的是昨日被劍軒當做人質的女子。她的脖子上,還有昨日的劍傷留下的疤痕。
王上輕輕揚手示意館長。
「你去吧。」館長對那女子說道。
她迅速點頭謝恩,大殿的門被打開,而後又重重的關上。
如煙看著這一切,突然又想起了昨日的那名女子,以及抱走她的青瓷。
這一切,究竟有什麼聯系?
「你叫如煙。」館長發現了如煙臉上的疑惑,點了她的名字
作為館長,所有進入前20名的女子的資料,他理應一清二楚。而這名叫如煙的女子,他自然更為熟識。她是自己曾經最得意的師兄的孫女。
這名女子,昨日在場中,表現的最為冷靜。那種冷靜,應該是自己的師兄培養有方。
「昨日之事,如煙也許是所有女子中最有機會救人的。但是,如煙放棄了。因為如煙害怕由于自己的逞強,而招來任何變故。如煙自知,自己根本無成為櫻花祭司之品性,但求退出。」
當如煙離開之後,剩下的17名女子已經開始驚慌了。
這種局勢發展下去,還會有誰選擇離開。
她們開始在心中估模著,也許,這就是考試,堅持到最後的就是贏家。于是,所有人都不再說話。
但是,她們仍舊想錯了,這場考試還沒有開始。
當如煙走出王宮之時,她突然覺得擁有前所未有的輕松。她期望可以成為櫻花祭司。但是,爺爺說對了,她根本不能擔當此任。
她又想起了青瓷,想起了青瓷抱走的女子。
一向有原則的青瓷為什麼敢公然沖到場中抱走那名受傷的女子,難道,這是安排?那名女子,應該有特殊的身份。
此刻,她好想回去看爺爺。三年未見,爺爺是否還在怪自己的魯莽?
如煙的離開是正確的。因為今日根本就沒有所謂的考試了。
此次的所有女子中,根本沒有能夠擔當櫻花祭司的女子出現。
櫻花國的祭司三十年選擇一次,是有原因的。自第一任櫻花祭司離世後,第二任櫻花祭司精通卜卦,她推算出,每屆櫻花祭司必須以30年為周期重新選拔。總有一日,第一任櫻花祭司會在轉世輪回之後重回櫻花國,所以,每至臨近適選,前一屆的祭司便會選擇自殺,骨肉葬于祭司宮的櫻花樹下。
成為櫻花祭司,便必須有可以為了信仰而殉葬的決心。這是櫻花國的機密。這些女子,沒有人能擔當此任。
即使,將此位置空缺下來,也不能隨意選擇。
擔當櫻花祭司之人,並非人定。
大殿之中,安靜的只能听見人的呼吸。
隨著時間的推移,很多女子都已經耐不得這種安靜了。她們開始害怕,也許等待她們的將是不知道多麼恐怖的考試。
最終,剩下的17名女子一個個離開。
大殿中,只剩下了王上,王後,櫻花館館長。
「瑾瑜,你果然料得不錯。」王上有些疲倦的說著。
這是他們三人商議的結果。此次適選女子中,無一人合適,但是,適選關乎櫻花國的信仰穩定。稍有差池,必定動搖民心。所以,必須想一個萬全之策,既安民心,又能不隨意安置櫻花祭司的職位。
這便是以時間來消耗所有女子的心里耐力。憑借昨日之觀察,這種方法是最可行的。
櫻花祭司,乃櫻花國之守護。怎可隨意。若所有女子知難而退,就會讓百姓明了,櫻花祭司之神聖不可侵犯,非凡夫俗子所能勝任。不僅定了民心,還讓老百姓對自己的信仰更加堅定。
「老臣只是依照王上、王後的想法行事而已。只是,這祭司之位空缺,不知道可有補缺的方法?」作為櫻花館館長,瑾瑜的擔心是不無道理的。
「你還記得昨日的女子嗎?」
「老臣當然記得,若非那女子便是櫻花祭司的轉世?」
「這正是令本王頭疼之事,她並非我國之人,若為櫻花祭司轉世,此事根本說不通。」
王後只是靜靜的听著,並不做聲。
憑徹雪的表現,加上其相貌,若說她為櫻花祭司轉世,自然是說得通的。但是,她不願意向王上解釋過多。此時,她必須順著他執迷于徹雪的來歷。
而且,她也以徹雪的來歷提醒自己,徹雪只是一名來自外面世界的女子罷了。她根本和櫻花祭司之事毫無瓜葛。
此刻,她的孩子,正站在城樓之上。作為母親,她如何不心疼。
這個孩子,他以為自己不知道,他對徹雪的心思嗎?
若徹雪成為櫻花祭司。那個傳說肯定會是橫亙在他們之間的鴻溝。她的兒子琉櫻,到時候會多麼痛苦,她幾乎不敢想象。
傳說,畢竟只是傳說而已。
她想作為一個最普通的母親,可以滿足自己的兒子心中的願望。讓他同自己深愛的女子共度一生。
「王後,有什麼高見?」
王上轉頭詢問她。當今王後雖為民間普通教書先生之女,但其遠見卓識並不輸于男子。
「祭司宮中,並非非要有一人住在其中,只要信仰長處于百姓心中,也好過讓一個庸才辱沒了好。如今之勢,百姓自然心中明白,櫻花祭司乃天定之人,必可庇佑櫻花國的黎民百姓。所以,此次適選的空缺,反而是因禍得福。不知王上以為呢?」
當日傍晚,櫻花國上下張貼王榜︰天下安寧,百姓安居。盛世之時,櫻花祭司人選未定。櫻花祭司非凡夫俗子所能擔當,祭司宮暫時空閑,望百姓心中勿忘櫻花神賜予之福祉。心中祈念,早日出現命定之人,入住祭司宮。「
百姓心中無不對櫻花祭司充滿了崇敬。
琉櫻一直站在城樓上,此時,已是深夜。月光落在這男子周身,仿若鍍了一層銀光。
城中四處皆是櫻花飄落,今日,櫻花飄落的越來越多了。整個王城仿若下著櫻花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