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小男孩不知從哪里奔出來,毫無目標地在花園中奔跑。受到驚擾,蝴蝶如被風吹散的花瓣般紛紛飛散。停在白貓頭上的蝴蝶也振翅飛向自己的伙伴,貓張大嘴打了一個哈欠。被哈欠聲所吸引,小男孩現了貓,笑著向貓跑去。貓想要避開似的,卻又好像懶得走動,被男孩抱入懷中。
別墅的門開了,一個年輕的婦人走出來。看見那個男孩,她露出溫柔的微笑,走向男孩。她身穿淡藍色的連衣裙,一雙水潤的眼楮里也帶著笑意,與天際灑下的陽光渾然一體。她卻已有過一個孩子,身材卻絲毫沒有走樣,帶著一種成熟的風韻。
貓很不滿意地輕叫兩聲,悻悻地跑到另一處樹陰下。
「快……離開……」易靈心痛得說不出話,他已經想起一切,更想起以後會生什麼。
「靈靈,今天的訓練都做完了嗎?」**微笑著說。
「嗯。」男孩很自豪地說,「深蹲五千下,踢腿一萬下,長跑五十公里,全都做完了。」
「累嗎?」
「一點都不累!」
「靈靈真厲害呢,好多大人都做不到呢。靈靈果然是個天才。」
男孩不好意思地笑笑,心中非常得意。
「你知道,為什麼媽媽每天都讓你這樣做嗎?」
「知道,有一個壞人從很早開始就欺負我們,媽媽、爺爺、曾爺爺、曾爺爺的媽媽、曾爺爺的媽媽的媽媽……」男孩扳著手指算起來,越數越亂,十個手指都搞亂了。忙于數手指的小男孩一點都沒注意到,**輕嘆一口氣。
「行了,別算了。」**握住男孩的手,微笑著說,「我們以前都打不過那個壞人,只能到處搬家,現在不一樣了,有靈靈你在,我們一點都不用怕了。」
「嗯。」男孩搔了搔頭,「靈靈一定會好好訓練,一定會變得很厲害,一定能保護媽媽和爸爸。」
「那以後,可一定要好好保護媽媽和爸爸哦。」
「別再說了……快離開這里……快啊!」易靈吼道。
那兩人根本看不見易靈的存在,更听不見易靈的吼聲,繼續坐在樹陰下有說有笑。貓似乎感覺到空氣中燥動著一種不安,「喵」地一聲跑了。
「喂,吃飯啦!」一個男人從別墅里走出來,走到樹陰下。
刺耳的馬達聲,難聞的汽油味。易靈猛然回頭,一輛黑色的貨車全撞向自己。易靈一腳向車頭踢去,骨斷筋折也好,粉身碎骨也罷,他一定要阻止這輛車。一陣風吹過,貨車如幽靈般穿過易靈的身體,撞向三人。
轟然巨響。
貨車撞在樹上,撞得那棵大樹搖搖欲折,枝葉紛落。剛才還坐在樹下的三人,不知何時已站在貨車邊。**抱著男孩,男人仔細端詳起這部貨車。沒系安全帶的司機撞在擋風玻璃上,頭破血流,當場死亡。
「這是?」男人疑惑地看著**,「是他們干的嗎?」
「不知道。」**搖搖頭,突然臉色一變,猛地把手中的男孩拋開。就在嬰兒離手的一瞬間,貨車爆炸了。
男孩被扔出十多米遠,落在柔軟的長草上,一點傷都沒受。他怔怔地看著火焰像一頭野獸似地翻奔,瞬間就將長滿植物的花園燃成一片火海。男孩坐在火海之中,嚎啕大哭起來。突然,火焰中現出兩個人影。男孩一愣,連忙跑向那兩個人影,絲毫不在乎的火蛇吐信。
男人攙扶著**出來,兩個人的衣服都被燒得七零八落,人也變得黑炭似的。男人,她已經斷氣了。他苦笑一聲,蹲撫模男孩的臉,炭似的手在男孩白女敕的臉上畫出一道道黑痕。「想不到……我們居然會死在火里,實在是……太諷刺了……還好,你果然沒事。以後我們不在了,你要自己照顧好自己,好好念書啊,把之前媽媽跟你說過的事,全忘了吧……」
男人已經快支撐不住,軟倒在地上,眼楮慢慢合上。
「爸爸!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這樣!是不是那個壞人干的!」
男人睜開眼,無奈地說道︰「當然不是了……怎麼可能會是……這一切,都是命啊……全部忘了吧……忘了吧……你應該能活下去,二千多年的血脈,不會……這……麼……」眼楮又緩緩合上,無論男孩怎麼叫,都再也沒有睜開。
男孩大哭起來,遠處的警笛聲不見了,火焰的燃燒聲不見了,世上一切的聲響都不見了,天地間只能听見男孩的哭聲。
淚落下,心撕裂。
易靈躺倒在地上,淚水不可抑制地奪眶而出。原本早快忘卻的記憶重新出現在眼前,就像是重新經歷了一次生離死別。心碎的感覺,無論何時都是如此強烈。他最渴望保護的兩個人死在自己面前,為了保護自己而死。他不是一個軟弱的人,無論遇上多神異的事他都沒有驚慌失措,但這件事卻是他一生中永遠的傷痛。從那以後,他加倍訓練,一心一意想要變強,為了保護世上所有需要保護的人。同時又不自覺地拒絕別人的關懷,隱隱之中便是擔心歷史重演。
哭聲消逝,天地之間只剩下靜。
易靈耳畔傳來風的鳴動,他坐起,不遠處,昨夜的事在夢中重現。
無數道氣芒射出,易雪美麗的臉龐變得如惡鬼般猙獰,在萬千道光芒前化作一堆碎肉。為的是保護自己,保護在她背後的自己。
「為什麼!」易靈原以為,自己已經強到足以保護他人。可是到頭來,還是需要別人的保護,他討厭這樣,尤其討厭別人用生命守護自己。「我想變強啊!變強啊!變強……」易靈的怒吼最後化作夢囈似的啜泣。
「變強……」
……
心域是什麼?
心域是房間,是山洞,是大廈,是高山,是城市,是森林,是國家,是大6,是迷宮,是宇宙,是無窮大的空間,是無窮小的點。心域是情緒的具現化,是思維的具現化,是意志的具現化,是記憶的具現化,是心靈的具現化,是「本我」的具現化。
心域即是人心。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心域,每個人的心域都不一樣。
扇很普通的門,門上畫著莫名的符號,不是外界所有的任何文字和圖案,沒有任何意義。有的地方扭曲如蛇,有的地方剛直似劍,有的地方根塊黑斑,有的地方則是大片留白。它或是紅色,或是青色,或是不存于世卻有人認識的顏色。
任何人——不管他是否識字,來到這扇門前都能明白符號的意義。門上寫著——「夢」。當人們看懂這上面的字之後,便會奇怪兩件事,一是自己為什麼會懂,二是自己為什麼剛剛看不懂。
易雪沒空去理會這扇奇怪的門,她一腳踢開門,怒吼道︰「夠了!馬上給我住手。」
門片漆黑,易靈剛才所經歷的夢境如放電影般出現在門內,無聲哭泣著的易靈近得觸手可及,遠得好似天際的星辰。一個人背對著易雪,坐在一張寬大的沙上,觀看易靈的夢。
他听見易雪的怒吼,轉過頭,帶著嘲諷的微笑。「喲,這不是我們的守護者嘛,也來看他的夢?」他的樣子跟易靈一模一樣,只是臉上多了數十道細碎的刀疤。他的手擱在沙上,從指尖到肩膀都纏著染血的繃帶,稍微動一下,繃帶的縫隙中還在滲血。
清那個人的面容,易雪不禁皺眉。「毀,你馬上給我住手,不然我就強行中止這個夢。」
「嘿,你憑什麼命令我。潛意識規定,所有心域中的副人格都有權力和義務為他制造夢境,任何人格不能阻攔。現在我比你先一步到夢之間,這個夢是我在做主。難道你想反抗潛意識?或者說——」被稱為「毀」的男人殘忍地一笑,露出森白的犬齒。「你有辦法反抗嗎?」
「混蛋。」易雪罵道,「這段記憶早就被潛意識劃定為‘不可再現’級,你公然在夢境中重現它,你才是想反抗潛意識吧!馬上給我住手!」
「你在說什麼呢?」毀臉上一副很無辜的表情,「難道昨天那件事已經被劃成‘不可再現’級了嗎?我不是重現那段記憶,還有加料呢,這樣做可不算違規吧。」
「可惡。」易雪咬牙切齒地說道,卻想不出反駁的話。
毀隨手一揮,易靈消失,夢境結束。「唉,真受不了你,那我就給你一個面子,結束這個夢吧。」他的目的早已達到,夢境結束也無妨了。「沒什麼事的話,我先走啦,拜拜。」毀微笑一下,臉上的疤擠作一團,說不出的詭異。
毀剛跨出門,房間內的易雪背對他,冷冷地說︰「前兩次,易靈不受控制的狂,是你在搞鬼吧。」
「怎麼?你才想到我嗎?真是傷心啊,我還一直以為自己的行為很有個性,應該讓人一眼就認出呢。這件事跟我無關,我才不會做這麼沒有技術含量的事呢。」毀回過身,把頭伸到易雪的肩膀上,輕輕地舌忝著易雪的耳垂。易雪一記耳光,把毀打得倒退幾步。毀伸出舌頭,舌忝去嘴角邊的血。「唉,像我們這種小人格真是難混。每天都有舊的人格因為得不到他和潛意識的認可而消亡,每天又都有新人格出現。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你時常不在心域,對這種新陳代謝的感覺都鈍了。」
易雪冷冷地看著毀,同時在心里思索他這番話中的意思。「你為什麼要讓他做那個夢,你到底搞什麼鬼!」
毀很無奈地說︰「唉呀,我們都是為了他好嘛。我這麼做也是為他好,受刺激之後,他變強了,我們都有好處。唉,真是好心沒好報。」他幽幽地嘆口氣,像是要把心中的哀苦全吐出來。
「他不需要變強,有……」
「有你就足夠了?開什麼玩笑,他不可能一輩子都在你的翅膀下當小雞,總有一天,他將化為鷹,在天空中翱翔。」毀兩眼放光,像在說什麼口號似的。「男人,就是要經歷挫折才能成長。」
「哼。」易雪冷笑道,「跟我說這些,以為我第一天認識你嗎?你的名字是什麼意思,你很清楚,我也很清楚。」
毀馬上換了一副臉孔,臉上再度掛起殘酷的微笑。「你到底在怕什麼?」
「我會怕什麼?」易雪反問道。
「明白了。」毀打了一個響指。「你是在怕他變強後,剛會遇上更難對付的對手。為了打敗這次的那個女人,你就幾乎使出全力。不錯,我也承認,你干得很漂亮。故意被她打中,讓血濺在她身上,利用血在她頭頸上換生出一雙手。差點就干掉了她,堪稱完美的作戰。但以後呢,你還能打得過以後可能出現的對手嗎?你害怕,你怕極了。不過,你更害怕的是……」
「住口。」
「你害怕的是,他變強之後,不再需要你。你雖然不會像垃圾一樣被他拋棄……」
「住口!」
「但他肯定會無視你的存在,因為你既不需要他的保護,也保護不了他。你在害怕這個!你還是跟尋去玩保護者和被保護者的過家家的游戲吧。」
「住!口!」易雪頓地說。她眼楮里閃著寒光,殺氣開始彌漫,無法抑制。毀不甘示弱放出殺氣,兩人的殺氣互相纏繞又涇渭分明,有形有質又看不見模不著。
在心域這個精神的世界之中,精神力便是主宰,兩個人格之間的強弱,便是精神力的強弱。氣勢和意志在心域中將具現化為實體。如果在氣勢和意志上輸給對手,在外界還沒什麼,在心域之中就是等于喪失了自我,喪失自我對于這些人格來說,就等于死,等于比死更徹底的灰飛煙滅。
易雪和毀對視著,兩個人都一動不動地站著。易雪的眼神越來越冷酷,周圍五米的氣溫開始驟降,毀的身上罩上一層嚴霜。毀的眼神開始認真起來,結出的冰霜一下子碎成粉末。他一揚手,殺氣凝成一股有質的潮水向易雪卷去,殺氣所到之處,寒氣被沖得支離破碎。
殺氣沖到易雪身前半米的地方便無法再前進,瞬間結成堅冰。後面的殺氣不斷向前推進,如層層疊疊的潮水,後浪推著前浪前進,但無論有多少殺氣沖來都被化作堅冰。漸漸地,易雪身前結成一堵厚達半米的冰牆,將易雪和毀完全隔開。
殺氣如海浪般拍打著冰牆,越來越無力,最後變成一潭死水。毀嘆了一口氣,殺氣頓時消散。透過晶瑩剔透的冰牆,易雪的眼神顯得更加冷酷。毀笑嘻嘻地看著她,絲毫不感覺自己輸了。
當易雪想反擊時,猛然現冰牆反而成為自己的阻礙。這堵冰牆是由毀的殺氣化成的,自己並沒有辦法操縱,想要破壞也不是一時半會能做到的事。
「哈哈哈哈!」毀笑得緊捂住肚子,「這就是所謂的作繭自縛吧!哈哈……」易雪惱怒地想破牆而過。毀當然不會傻等著她,對易雪揮揮手,大笑著離開。
「可惡!」
……
二十四小時很快就過去了,當易靈醒來時,第一眼看見的仍是易雪的微笑。易靈的頭枕在易雪的大腿上,易雪正輕柔地撫模著易靈的頭。看著易雪天使般的微笑,易靈心中有說不出的痛。
「別說了。」易雪輕輕捂住易靈的嘴,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鑽進易靈的鼻子。「你什麼都不用說,我都明白。不管替你擋刀還是擋槍,又或是擋車、擋爆炸、擋氣芒,我都心甘情願地去做。我是你永遠的保護者。不要想著什麼別人在舍命保護自己這種事情,我就是你,你依舊是自己保護自己。這里沒有別人,只有我們。」
「可是……」易靈依舊是很在意劉蘭說過的一番話,易雪的存在究竟有什麼意義。不知不覺中,易雪已成為他生命中最親近的人,同時也是最重要的人。她的話再度被易雪打斷。
「真是的,你這樣想,人家還真是有點傷心呢。」易雪嗔道,「你以為我是為了什麼而存在的啊,你就是我存在的唯一意義啊。」
易靈不知該說什麼好。他能做的,就是緊緊抱住易雪,在她懷中嗚咽。「我……想變強……」
易雪的身體無法察覺地顫動一下,無聲地嘆息,臉上露出落寞的神情。
當她懷中的易靈抬起頭時,出現在易靈眼前,是一副溫柔得像是能融化自己的微笑。
不知是劉小虎的醫術高明,還是正嫡的復原力較普通人強,易靈的雙手已能正常活動,只不過還無法承受過于激烈的動作。這一點對易靈來說並無不便,反正他是靠踢擊來戰斗的。
劉鏡蘭是正嫡,易靈同樣也是正嫡。劉鏡蘭前幾天還是個弱女子,過了幾天竟連易靈都不是她的對手。劉鏡蘭能做到的事,易靈也一樣能做到。易靈想變強,劉鏡蘭一定能幫他。想到這,易靈便迫不及待地去找劉鏡蘭。
「真是……太對不起了……」劉鏡蘭的小臉漲得通紅,扭捏地對造訪的易靈說道,「前幾天的事……我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道歉……」
「哼。」劉鏡蘭臉色一變,冷笑道,「差點被別人殺了居然還道歉,這倒是少見。」
「說起來,她也被你殺過兩次了……」劉鏡蘭輕聲細語地說。
「哼,她可沒死。」
「不過,我也沒死……」
易靈無語。看著兩個人格交談,他算是明白什麼才叫獨角戲,自己完全沒有插話的余地。
「捏藍類啊。」劉小虎和劉武明從里屋走出來。劉武明的頭上包裹著厚厚的繃帶,以他所受的傷,說話含糊不清也是正常。
易靈開門見山地把來意說了一遍。
「想知道我為什麼會變強?哼,我偏不告訴你。」冷笑剛剛掛上劉鏡蘭的嘴角,馬上又化作一個羞澀的微笑。「這個……爺爺,能說嗎?」
個人的表情能如此變化,實在讓旁人看著有些不習慣。易靈只能苦笑一下,不知該如何應付劉鏡蘭,他還從來沒過這樣的經驗。
易雪把手貼在劉鏡蘭的脖子上,劉鏡蘭臉色一變,頓時汗流浹背,卻又不敢有所反抗。前幾天的瀕死體驗在她心中留下了陰影,讓她看見易雪時就有些不自然。易雪的行為果的威脅。
「你……你想干什麼!」劉鏡蘭咬牙說道。
「沒什麼,讓劉鏡出來說話。另一個就好好休息吧。」易雪淡淡地說。
劉鏡蘭盯著易雪的眼楮,眼神中帶著一種野獸般的凶狠。易雪平靜地看著她,保持著自己的動作。雙方的氣勢高下立判,劉鏡蘭悻悻地偏開頭,不敢正視易雪的目光。
「這個……爺爺,能把這事告訴他們嗎?」劉鏡蘭望了劉武明一眼,小心地說道。
劉武明點頭。看劉武明似乎沒有不高興的樣子,劉鏡蘭如釋重負。
「這件事要從很早很早之前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