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一的烏魯木齊仍未下雪,但寒風凜冽,氣溫又下降了不少,已經到了零下三十多度,是有氣象紀錄以來的最低溫度。文字首發雖然是新年,但是大家都躲在暖氣充足的屋子里,輕易不會出門,街上的行人非常少,偶爾有汽車經過,商店很少開門,只有大型超市、商場仍在營業,但也沒什麼人進去買東西。
林靖和雷鴻飛坐在汽車後座上,一邊看著沿途的景色一邊閑聊。在他們後面還跟著一輛車,里面坐著周啟明和盧少華,兩人說是為了保護首長,其實主要是去看熱鬧。
昨天下午包餃子,晚上吃了飯以後看春節文藝晚會,午夜零點時出屋去看烏魯木齊放起的煙火,林靖和雷鴻飛也是同進同出同行同止,讓周啟明他們都詫異不已。
野狼大隊現在的基層官兵是新來的,並不了解林靖,只是崇拜他的功績,當他是一個傳奇,可周啟明、盧少華和那些中隊長卻是林靖一手帶出來的子弟兵,知道他與雷鴻飛互相欣賞,後來調到北京去,在工作上是搭檔,可交情再深,也不到這個地步。听說兩人最近幾個月來非常親密,雷鴻飛調到總參去上班後,兩人也是一下班就在一起,後來雷鴻飛連車都不開了,林靖上班送,下班接,風雨無阻,冰雪不改,簡直是無微不至,雷鴻飛在林靖面前也沒什麼脾氣,听話得很。兩人甚至還一起帶著行李出去住,又逛商場買嬰幼兒用品、小孩玩具什麼的,傳言甚囂塵上,說是兩人準備戀愛、生子一步到位,很有點快馬加鞭、迫不及待的味道。流言傳到新疆,周啟明、盧少華和西北特種部隊基地司令駱千秋通過幾次電話,討論這件事,都是半信半疑,可是此時看來,只怕多半是真的,但是兩個當事人卻又不認,又讓他們百思不得其解。林靖和雷鴻飛都已經三十多歲,又是單身,晚婚得不能再晚了,如果真是情投意合,那是很般配的一對,有什麼不能認的?兩人很納悶,便堅持跟出來看個虛實,湊湊熱鬧。
流言傳得這麼邪乎,雷鴻飛和林靖在北京卻半點也沒听到過。他們兩人位高權重,又都是身經百戰,浴血而成的功績,平時即使不擺架子,也是煞氣十足,同事、下屬不敢跟他們亂開玩笑,上級更不好信口開河,于是傳言就如流水,兩人卻似磐石,完全沒有受到影響。坐在車里,他們談論的是即將開始的西北地區軍事演習和每年例行的全國特種部隊大比武。
野狼大隊肯定要參加演習和比武,但是雷鴻飛不可能透露演習方案,林靖也不會探問。兩人只是泛泛地說了一下不屬于機密的一些事情,然後就興致勃勃地討論各個特種部隊交流比武的情況。
每年各兵種的比武交流都會由總參作戰部最後審核方案,因此現在雷鴻飛與林靖進行討論,也不算壞了規矩。前面開車的是林靖的副官,旁邊坐的是雷鴻飛的副官,都是跟隨多年的心月復,也是久經考驗的特戰精英,從來都是嚴守保密條例,在外面不會多說一個字,所以兩人可以暢所欲言,聊起來十分痛快。
國防科技歷來是每個國家花大力氣發展的領域,每當新型的單兵武器研制成功,往往都會先交給特種部隊司令部組織人員試用,根據他們提出的意見再進行修改,有關這方面的話題也是林靖和雷鴻飛熱衷的,一直到了墓地,兩人才意猶未盡地停止討論。以往林靖獨自去給家人掃墓的時候,總是還沒出門便沉痛哀傷,一整天都沉默寡言,可今天卻心情舒暢,直到下了車,看著陵園大門,他才收斂笑容,輕輕嘆了口氣,心底深處的痛一點一點地浮上來,漸漸彌漫全身。
雷鴻飛跟著下車,從林靖副官手里接過以特殊材料制成的很保暖的軍大衣,飛快地披到林靖身上,關切地說︰「快穿上,別著涼了。」
林靖轉頭看了他一眼,微微點了點頭,很快穿上大衣,扣上衣扣。雷鴻飛的副官也同時幫著他穿上大衣。外面太冷,稍有疏忽便有可能凍傷或生病,這不是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
周啟明和盧少華也穿著大衣趕過來,跟兩個副官一起從後備箱里拿出祭奠用的各種物品,分別提在手上,跟著林靖和雷鴻飛走進陵園。
林靖的家人分別葬在相鄰的兩個墓地,一個是他父母合葬,另一個葬著他的伴侶和兒子。原本父子合葬是非常少見的,一般人都是分開安葬,便于立碑與祭掃,可林靖覺得伴侶英年早逝,兒子更是早夭,而且均是慘遭殺害,如果自己沒有戰死沙場,只怕要過很多年才能于地下陪伴他們,因此不願將兩人分開,堅持將他們合葬,讓他們父子在九泉之下也可相依相伴,這樣他心里才稍稍有些安慰。
這兩個墓的位置很好,處于山腰,面向空曠山谷,大氣開闊,周圍蒼松翠柏環繞,墓前有兩個漢白玉小獅子,墓碑做成亭子樣式,小小的飛檐斗拱,十分精致,四下罩著玻璃,風雨不侵。這是陵園里最好的墓,每個的售價都在十萬元以上,購買者多為富豪,當年林靖拿出家中的所有積蓄,一定要買下來。經營這個陵園的公司敬他英雄,要免費贈送給他,卻被林靖拒絕,雷鴻飛听說後立刻打電話給父親,由軍隊出面與烏市政府協商,終于勸說林靖點頭,接受了大家的好意。
陵園里空無一人,到處是白雪皚皚,寒風呼嘯而過,如刀子般刮過人的臉。他們大步走過長長的通道,穿過松柏之間,來到墓前。
在相鄰的兩塊墓碑前放下鮮花、方肉、水果、糕餅、米飯和葡萄酒,林靖親手點上香燭,先祭拜了自己的父母,然後才移到伴侶和兒子的墓前。
墓碑上有張照片,是林靖選的,當年也是他拍的。于峰抱著兒子,站在天池邊開心地笑著,身後是著名的博格達峰。林靖點上香燭,插進香爐,蹲在那里看著墓碑上的照片,眼中哀痛,久久無語。
一進陵園大門,雷鴻飛便收斂笑容,神情肅穆。到了墓前,他幫著林靖放好祭品,等林靖先點香燭,然後他也上了香,誠心誠意地祭拜林靖的父母。看著林靖在伴侶和兒子墓前黯然神傷,雷鴻飛也跟著揪心。
天仍然很亮,卻毫無預兆地飄起了雪花。雷鴻飛在心里長嘆一聲,蹲下來拿起酒瓶,在兩個酒杯中倒滿酒,然後拿起一杯送到林靖面前,輕聲說︰「你也別太難過了,伯父伯母、于校長和孩子在天有靈,看著你好好的,心里也會高興的。」
林靖點了點頭,默默地接過酒杯,將杯中紅酒緩緩地灑在墓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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