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世子帶著錦兒回府的時候,老鐘就已經等在府門口了。見到主子下了馬車,他立刻迎了上去。「小主子…您可算是回來了。」
「出了何事?」盡管龍隱對那親生的爹娘沒多少感情,但作為王府未來的接班人,有些事情他還是要過問的。
老鐘一邊擦著汗,一邊急急地稟報道︰「小主子,您還是自個兒去王妃的院子去看看吧!」
龍隱與錦兒互望了一眼,便朝著芙蕖園而去。剛踏進遠門,便听到一陣陣撕心裂肺的哭喊聲。映入眼簾的,卻是莫側妃捂著臉,倒在地上哭天搶地,不肯起來。
司徒錦微微納悶,不知道她怎麼會出現在這里,不由得叫了一個小丫鬟過來問話。「怎麼回事?莫側妃怎麼會在這里?王爺和母妃呢?」
那丫鬟欲言又止,只得大概的講了一些。
原來,王妃今日帶著丫頭去寺里敬香,剛出門不久,王爺就過來了。問明了王妃的去向,便一路追了上去。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王妃暈倒了,王爺便帶著王妃回了王妃。半路上,遇到莫側妃。莫側妃見王爺親手抱著王妃進門,心里就堵得慌,便跟來了芙蕖園。王爺因為擔心王妃的身子,也沒多說什麼。可是後來不知道怎麼的,莫側妃爭風吃醋起來,說了些不該說的話,就被王爺給打了。
司徒錦瞧見莫側妃那紅腫的臉龐,果真是被打了。
沒想到,這王府里最受寵的莫側妃,也會有今日?不等司徒錦反應過來,屋子里便傳出激烈的爭吵聲,繼而,又有兩個身影被丟了出來。
是的,是丟出來的!
細看之下,司徒錦才認出,那兩個身穿華麗衣衫的人,竟是龍敏郡主和龍翔公子!想必他們是為了替自己的母親打抱不平,故而忘了分寸,與王爺爭執了起來。真是夠笨的!在這個節骨眼兒上鬧事,真是不知死活!
司徒錦鄙夷的瞥了他們一眼,便提起裙擺,朝屋子里走去。
見到世子和世子妃回來,屋子里的下人全都拜了下去。「見過世子、世子妃!」
「都出去吧,一會兒再進來收拾。」司徒錦見到那地上破碎的瓷片,便將那些嚇得臉色慘白的丫鬟給趕了出去。
今日這一幕,都是她設計好的,母妃自然不會有大礙的。為了能夠為母妃多爭取一些機會,司徒錦自然是要為他們制造一些私密空間的。
起初,那些丫鬟還微微發愣,不知道該不該听話。但龍隱一聲呵斥,卻讓她們不得不快步退了出去。
夫妻二人迅速進了側門,來到王妃的寢房。
此刻,王妃雙眼緊閉,臉色不怎麼好。而王爺則焦急的守在一旁,不時地在屋子里走來走去,心情莫名的煩躁。
「大夫呢,怎麼還不來?」
听到王爺的怒吼聲,司徒錦撇了撇嘴,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去。「兒媳見過父王!」
沐王爺轉過身來,見是兒子和媳婦,神色稍有收斂。「你們不是去了太師府麼,怎麼就回來了?」
龍隱自然不會多做解釋,這接話的活兒就落到了司徒錦的身上。「回稟父王。兒媳本來是回去來著,可是听說母妃身子微恙,故而立馬趕了回來。母妃…她究竟發生了何事,可有無大礙?」
見她問起王妃的狀況,沐王爺眉宇間的愁緒又多了幾分。「她身子一向不大好,今日受了些驚嚇…」
他相處了幾十年的妻子,他似乎從未認真的了解過。可是當看到她那身熟悉的衣裙時,他的眼眶不由得泛紅。那衣裙的一針一線,他都記憶猶新。盡管他心里還有很多的疑惑,想要弄清楚,可此時此刻王妃此刻卻暈迷不醒,他想要的答案便也在此沒有了下文。
他從未真正仔細的打量過他的妻子,如今看來,那蒼白的容顏,卻有著不可思議的吸引力。除了這王妃的身份,他可以給予她,便只有錦衣玉食。因為這婚事是老王爺做主為他定下來的,不是他自己挑選的,故而他有些抵觸。對他的妻子,也只是負責做丈夫的責任,並沒有多少的感情。盡管相敬如賓,卻少了那麼一分心動。
他的王妃,其實是個標志的美人兒。鵝蛋臉,濃眉大眼,粉腮如雪,再配上個嫣紅的小嘴,怎麼看都是個絕世佳人。只可惜,他心里早就有了人,故而一直對她視而不見。除了每個月固定來她這里幾回,平日里他便呆在莫側妃那里。
寵愛莫側妃,並非有多麼的喜歡她。一來,她是他打小就認識的,她又是莫妃娘娘的親妹子,故而比較熟悉。二來,也是因為莫側妃某些地方,與他在古佛寺里遇到的那個女子有幾分相似之處。
他寵著莫側妃,只是為了彌補心里的那一個缺憾而已。
司徒錦見他神色時而歡喜時而憂傷,便知道他又沉浸在過去,便乖乖地閉了嘴,不再吭聲。
只是外面那鬼哭狼嚎的哭喊聲,卻不時的傳入室內,讓人煩躁不已。
沐王爺當然也听到了那嘈雜聲,他不由得皺了皺眉,對隱世子吩咐道︰「去,將那個女人丟回她的院子里去!」
此刻,他的心很煩躁,不想見那個不懂分寸的女人!
龍隱點了點頭,退了出去。
不一會兒,外面的爭吵聲漸漸停了下來。但對于王爺的反常,莫側妃也是不死心的,非要問出個究竟不可。
「我不走!王爺若是不給妾身一個合理的解釋,打死我也不離開!」莫側妃耍著小性子,賴在地上不肯起來。
她的臉都已經腫了起來,看起來十分的恐怖。但此刻,她也管不了那麼多了。今日可是中秋佳節,是王爺陪她去相國寺祈福的日子。每年都是這樣過過來的,今年王爺卻對王妃上起心來,她如何能釋懷?
王妃雖然比她高那麼一頭,但一直都不得寵。只要是明眼人都可以看出,王爺最寵的,還是她莫側妃。至于那王妃,不過是有個空置的頭餃罷了!可憑什麼那個不受寵的女人,卻引起了王爺的注意,王爺還為了那個女人,打了她?她不服氣,非常的不服氣!
「想死還不容易,我現在就可以成全你!」龍隱不是什麼良善之輩,這個女人也不是他什麼人,他說得出就做得到。
龍敏雖然是莫側妃所生,但對龍隱的脾氣卻是最清楚的。以往,他沒有跟他們計較,可不代表他是怕了他們。如今看到他那可怖的眼眸,她就害怕了。
「母妃…咱們還是先回去吧…」她忍著渾身的傷痛,上前去扶莫側妃。
莫側妃一把甩開她的手,道︰「我不走!憑什麼是我走?」
「母妃,求求你,別說了…」龍翔此刻,也看出了龍隱眼里的不耐,便小心翼翼的勸說道。
莫側妃的脾氣,他們做兒女的,自然再清楚不過。但她耍性子也要看看場合和時機,如今父王明擺著就是護著王妃的。再鬧下去,不僅面子上不好看。龍隱絕對是說話算話的人,若是真惹惱了他,他絕對做得出那些心狠手辣的事情來!
他雖說是大哥,但對于這個弟弟,他還是頗為畏懼的。
莫側妃見自己的兩個孩子,居然這般沒用骨氣,不由得破口大罵。「你們到底是誰生的?居然向著外人,真是氣死我了!」
「母妃…父王的命令,女兒可不敢違背…」龍敏嗡嗡的說道。
龍翔也是膽戰心驚,想到剛才被父王丟出門的情景,他仍舊心有余悸。「是啊,母妃…您的臉腫了,還是先回去用冰塊兒敷敷吧…」
莫側妃很是在意自己的容貌,也一直引以為傲。如今听兒子這麼一提,心里的火就更大了。「我到底做錯了什麼,王爺要這麼對我?我不過是說了幾句爭風吃醋的話罷了,他居然舍得打我?嗚嗚…平日里將我當成寶貝一般捧在手心里,如今為了那個女人,居然對我動起手來了…這叫我往後如何在府里立足啊…」
听著莫側妃的哭訴,幾個人的臉色均不好。
龍隱,是因為她的囂張放肆,而另外兩人,則是隱隱察覺到了一絲詭異的氣息。在世家大族,均是母憑子貴,子憑母貴。只有莫側妃得寵,他們往後的日子才能繼續好下去。若是莫側妃失了寵,他們本又不是嫡出的。加上這麼些年來,他們一直對王妃並不恭敬,偶爾還出言相諷,若這是讓王妃得了勢,那豈會有他們的好日子過?
相比起莫側妃來,這兩兄妹倒是看得很透徹。
「母妃…您還是快些起來吧。若是惹惱了父王,指不定還會怎麼罰呢!」想到他日後的逍遙日子,龍翔不不得上前去勸說。
「要罰我?他竟然要罰我?」莫側妃一臉的不敢置信。
「母妃…」很多話哽在喉嚨里,龍敏一時不敢對她說出來,怕她更加氣惱,做出什麼瘋狂的舉動來。
事情已經這般模樣了,她不能讓母妃繼續錯下去。
「你們覺得母妃失寵了,是不是?」莫側妃看著自己的兩個子女,手指顫抖著質問道。她不相信,王爺會那麼狠心。
她入王府二十載,也風光了二十載。王爺對她的寵愛,那是有目共睹的。即使是王妃,也不敢光明正大的跟她叫板,給她臉色看,處處忍讓著。可如今這是怎麼了,她不過是說了那麼幾句無關痛癢的話,怎麼會就落得如此下場了?
龍敏當然不承認這個事實了,她心想著,這只是因為王妃暈倒了,父王為了保全王府的面子,不得不做做樣子罷了。等到事後,父王依舊會如往常那般寵著母妃的。這麼些年來,母妃更過分的事情都做過,也沒見父王有什麼大的反應。她相信,父王是真的很喜歡母妃的,今日不過是有些急了。
想著自己也是有些魯莽,竟然大膽到跟父王理論起來。父王動怒,那也是理所當然的。日後,她再去給父王賠罪,以父王對她們兄妹的溺愛,肯定不會計較的。她這樣想著,心里便好過了些。
「母妃…父王正在氣頭上,您何必去尋這個晦氣?等到父王氣消了,自然就會回湘繡園去的。」她勸慰著。
莫側妃還要說些什麼,卻被龍隱給打斷了。
「再不走,可別怪我不客氣!來人,送莫側妃回去!」
一聲令下,那些跟在莫側妃身後的奴才立刻上前去將莫側妃給扶了起來,匆匆的離開了芙蕖園。
莫側妃自然是不甘心的,但想著日後王爺後悔了,她再多要些好處,也就不再繼續蠻橫下去,任由丫鬟們扶走了。
等龍隱再次回到屋子里的時候,司徒錦便將注意力放到了他的身上。「走了?」
「嗯。」他輕輕地應和著。
大夫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進來了,正在為王妃把脈。沐王爺則焦急的等在一旁,心急如焚。
司徒錦望了望床榻上的王妃,不由得在心底嘀咕。她那蒼白的臉色,不像是裝的。該不會王妃真的就是當年父王最惦記的人吧,不然,為何會真的暈倒呢?
是因為知道了真相,還是怒極攻心?
這許多的疑惑,看來,只有等她醒過來才能得到解答了。
那大夫收起了帕子,便走到桌子旁開藥方。
「她…到底怎麼樣?可有大礙?」沐王爺著急的追上去問道。
那大夫邊寫方子,邊說道︰「王爺…王妃這病,來長期抑郁所致。加上怒氣攻心,這才受不住暈了過去。小人可以開個藥方,緩解王妃的病癥。但若是為了王妃的身子著想,還是要勸其寬懷,否則…」
後面的話,即使他不說,屋子里的人也都听得懂。
沐王爺心里一窒,回頭望了望床榻上之人,不由得一陣愧疚。她畢竟是他的妻,即使不愛,但也不能這般漠視。他竟然不知道她一直都是悶悶不樂的,以至于現在昏迷不醒。他都做了些什麼?
見他眉頭緊皺,司徒錦在心里暗忖︰知道自己錯了,看來還有救!
龍隱將大夫送走,又吩咐丫鬟去抓藥,這才回到屋子里。王爺放佛一夕之間就老了好多,整個人沒精打采的。關照了司徒錦幾句,便悶不吭聲的離開了。等到他一走,司徒錦便坐到王妃的身邊,替她把起脈來。不是她信不過那大夫,而是她怕王妃真的有個什麼。她們畢竟是盟友,若是她出了事,她往後的日子恐怕就更加不清靜了。「母妃她…」龍隱第一次見到沐王爺那憔悴的模樣,心中生出那麼一絲的憐惜來。這是二十年來,他不曾有過的情緒。
司徒錦見他那般模樣,心里也很是替他高興。他總算不是個毫無知覺,連親人病倒了也無動于衷的冷漠之人了!
「母妃的身子的確是有些問題,不過還不至于嚴重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若是想讓母妃早日好起來,還是得勞煩花郡王來診治一番。」她雖然對醫理方面感興趣,或多或少知道一些門路,但比起花弄影來,還真是差了不是一兩個等次。
龍隱點了點頭,道︰「你在這里好好照顧母妃,我派人去找影過來。」
司徒錦笑了笑,應了下來。
王府書房
沐王爺一臉哀傷的看著牆壁上那幅女子畫像,一時間心緒洶涌澎湃,狂亂不安。「我找了你兩年,卻一直了無音訊。你到底在哪里…」
回想起二十多年前的那場邂逅,他至今仍舊無法忘懷。即使他娶了妻納了側妃,還有了好幾個兒女。但在他心中,仍舊為那個女子保留著一個位置。
她時而端莊時而俏皮,時而活潑時而沉靜,無論是哪一面,都讓他深深著迷。盡管她長得很普通,比不上府里的這兩位妻妾美貌,而且身份成謎。可是在他的心里,她卻是最他愛的女人,無關家世和容貌!
那時候的他,還是王府世子。因為听說那古佛寺有一片難得的桃樹林,美不勝收,便帶著兩個僕人,尋了過去。
都說最難得到的東西,永遠都是最好的。
年輕氣盛的他,也是因為听別人提起那古佛寺後山的艱險,這才想要去征服的。但沒想到,那一次出行,卻給他帶來了刻骨銘心的痛。
從小就被捧在手心里的他,自然是處處得意。當他爬上那人人畏懼的山頂,見到桃花源般的美景之時,他便被那仙境一般的地方給迷住了。但比那桃花更引人注意的,卻是先于他一步,登上那山頂之人。
那是一個嬌滴滴的縴瘦女子。
她穿著簡單質樸,看起來不像是富貴人家的小姐。但說話處事,卻是大家閨秀般的氣度,甚至比那些養在深閨的女子還要多了一分灑月兌。她可以光著腳丫子在溪邊戲水,也可以安靜的坐在桃樹林中撫琴吟詩。她可以沉靜如水,亦可以動如月兌兔。即使她長著一張普通的臉,但言行舉止之間,卻給人深刻的印象,叫人過目不忘。
本來打算征服了那山峰便打道回府的他,被她深深吸引,愣是在那簡陋的古佛寺一連呆了半個月。
在那一段日子里,他每日都上山去,只為遇到那個令人賞心悅目的女子。隨著時日的增加,他們也漸漸地由陌生人,變成了知音。他們時而煮茶論桃花,吟詩作畫。時而撫琴舞劍,笑談天下。那樣神仙般的日子,是他有史以來覺得最舒心的日子。
回憶到此處,沐王爺的眼眶漸漸濕潤。
「這二十年,你不知道我是怎麼過的…若是當初,我沒有用假名字欺騙你,是不是今日的結局就不會如此?你一定是惱恨了我,才躲著不肯見我吧?我的確是做錯了,也欺騙了你…可是二十年的相思,已經讓我心神俱碎了…你何時才能出現在我眼前,讓我能夠早日安心?即使你已經嫁為人婦,起碼也讓我知道…這樣,我便可以死心了!」
他一個對著那畫像喃喃自語。
經過了二十多年,那畫像早已泛黃。那樣平凡的一張臉,根本毫無特色。可是在他心里,她的相貌卻依舊清晰。之所以沒有將她的眉目畫清楚,也是不想讓旁人知道他心里的那一分懷念。
他如今已經是有妻室有兒女的人,即使找到她又如何?她會答應進王府,做個身份低微的妾嗎?
當年,他匆匆離開古佛寺,是因為王府的人找上門,說老王爺病重。等到他再次回到古佛寺的時候,那女子早已不見了蹤影。
他日思夜想的女子,就那麼消失了,不留下任何的痕跡。那些美好的日子,放佛黃粱一夢,多麼的不真實!
再次回到王府,他就像是變了個人似的。他派人四處打听那女子的下落,卻毫無所獲。後來,老王爺病重,他又不能離府。再後來,沈家的人找上門來,說起早些年定下的婚約,他在病重的老王爺面前不得已點了頭。
他沒有見過那沈家小姐,對這段婚姻也沒有多少好感。于是,有一段日子,他整日大門不出,將自己關在屋子里喝悶酒。那莫側妃便是那時候,一次次利用這個機會,一步步接近他,最後成為了他的女人。
王府在知道他們的事情後,老王爺氣得病情加重。但事已至此,他雖然覺得對不起沈家,那莫家也不是好打發的,只得讓他娶了姓莫的小姐,但卻只給了側妃的名分。
莫家當時還鬧過一陣,但因為莫側妃自己行為不檢點,整日往王府里跑,這才在婚前失了貞,還懷了孩子。這樣的丑事,莫家自然是不敢往外說的,最後便妥協了,讓莫側妃嫁進王府。
後來,老王爺彌留之際,為防止夜長夢多,便讓他將婚期提前,在死前將沈家的小姐迎進了門。在喝完媳婦茶之後,老王爺就去了。
老王爺的死,對他也是一重打擊。再加上尋訪的女子一直下落不明,他又被迫娶了妻室,心中郁悶之極。從那以後,他就像是個行尸走肉般活著。直到莫側妃生下長子,他才稍微振作了起來。
過往的種種,如倒帶般涌入腦海中,讓沐王爺覺得羞愧不已。
他堂堂沐王府世子,如今高高在上的沐王爺,竟然會為了一個女人,而將自己弄得那般狼狽不堪。
「素素…我該怎麼辦?」他對著那畫像,流下淚來。
他已經錯過一回,不能繼續錯下去了。
即使他不愛那些女子,但她們也跟著他二十年了,還為他生下了兒子。作為一個丈夫,一個有擔當的男人,他的確不應該一直活在過去。
盡管王妃今日那身裝扮惹惱了他,他也不該那般辱罵她,讓她心力交瘁的暈過去。他實在不是個好丈夫,也不是個好父親!
龍隱這孩子,他一直都漠視。
他恨命運的捉弄,恨老王爺的自作主張,恨王妃,也恨上了這個無辜的孩子。從小到大,他都不曾抱過他,親過他。在他剛剛長大一些的時候,他便命人將他送到山上去學武,以便將來能跟隨他上戰場。
隱兒沒有讓他失望,練就了一身好本事,年紀輕輕便為大龍國立下赫赫戰功,成為皇室的驕傲,也獲得了皇上的青睞。可是他的冷漠無情,卻讓他有些無所適從。雖然他們是父子,卻對彼此都是冷冰冰的態度,沒有絲毫溫情可言。
他曾經後悔過,想要彌補,但是卻為時已晚。長大後的龍隱更加的陰沉,性格也十分的乖張難以預測。他不屑跟他說話,也不屑這世子之位,甚至連自己的親生母親,也沒有多少的情感。
他知道,這一切,都是他的錯。
他的漠不關心,他的殘忍,讓兒子變成了如今這副模樣。他有罪,他是個罪人!他不但沒有守護好心愛的女子,也辜負了另外一個女人。
他的王妃,沈家的嫡出小姐。高貴嫻雅的一個女人,在王府過了幾十年清心寡欲的日子。他…真是個混蛋!
他真的配擁有真愛嗎?
視線模糊了又清晰,沐王爺就那樣對著那畫像,一遍遍的懺悔著。
突然,書房門外傳來爭執聲,讓他再一次不耐煩的轉身。「什麼人這般大膽,居然敢在書房門口大吵大鬧?」
將暗門合上,確保看不出破綻之後,他這才冷冷的對門外的侍衛喝道。
「王爺…是妾身…妾身見王爺一日沒有用膳,故而端了些您愛吃的菜色送過來…」不等門外的侍衛回答,莫側妃那嬌滴滴的嗓音便傳了進來。
沐王爺煩躁的皺起眉頭,此刻他並不想見這個女人。因為一見到她,他就有一種強烈的羞愧感。這些年來,他已經給了她所要的。比王妃更多的寵愛,比王妃更大的實權,比王妃更多的賞賜。甚至,她做過那麼多過分的事,他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去計較。
可惜,她放佛永不知足,一次比一次過分。如今,她是連他的話都听不見去了。居然還不知所謂的闖進書房來,真是不知好歹!
「誰讓你來的?滾回去!」他大聲的吼道,放佛只有這樣,才能讓心里好過一些。
想著王妃那蒼白的面容,他心里一陣陣難過。那種從未有過的心酸,讓他不能自已。他並不愛那個女人啊,為何會為了她心煩意亂,大動肝火呢?
是因為她私自穿了素素一模一樣的衣服?是因為她說了跟素素相似的話語?亦或是因為她倒下去之前,那眼底的絕望?
他苦惱的抓著自己的頭發,一臉的哀戚。
莫側妃在門外听到王爺的怒吼聲,還是沒有半點兒離去的樣子。她可是費了好大得勁兒,才讓自己收拾好心情,主動向王爺示好的。她以為,只要她撒撒嬌,服個軟,王爺肯定會心疼她,原諒她的。可是如今看來,這些還是不夠的。
「王爺…您再生妾身的氣,但也不能不用膳啊。王爺…」
見莫側妃仍舊不知悔改,沐王爺這一次是真的動怒了。原本就只將她當成是素素的影子,往日里寵著她也就罷了,到了這個時候,她還這般不知分寸,那她這就是自找的!
「來人,將莫側妃帶去祠堂,家法伺候!」
門口的侍衛愣了一下,最後還是听從命令,上前去勸莫側妃。畢竟,這王府里,王爺最大。即使莫側妃盛寵一時,但王爺的命令,他們也是不敢不從的。
「莫側妃,請吧。」因為男女之別,侍衛們也不好拉拉扯扯。
莫側妃先是一愣,繼而又撒潑的哭喊起來。「王爺…妾身到底做錯了什麼,您要如此對待妾身?」
「不知道做錯了什麼?」沐王爺一腳將門給踹開,怒聲吼道。「看來,是我太過縱容你了,讓你居然連府里的規矩都忘了!書房重地,豈是你一個婦道人家可以來的!你三番兩次違背本王的命令也就罷了,如今還鬧到書房來,簡直不知死活!」
見那些侍衛還不動手,他又厲聲喝道︰「還愣著干什麼,還不拖下去!」
那些侍衛見到王爺發了火,便也顧不上許多,沖上前去就將莫側妃給架了起來。「莫側妃,別讓小的們難做!您還是乖乖的走吧。」
王爺的怒氣,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夠承受的。
但莫側妃這麼些年來囂張過了,哪受過這般的待遇,頓時激動地淚流滿面。她一邊掙扎,一邊嘶喊著。「王爺…妾身知錯了…妾身不該鬧到書房來…可是妾身也是為了王爺的身子著想啊,王爺…」
「真的是為了我的身子著想麼?呵呵呵呵…」沐王爺突然大笑起來。
莫側妃被他的笑給嚇到了,身子微微顫抖。但想到自己的將來,她還是壯著膽子說道︰「妾身自然是關心王爺的身子啊…畢竟這麼多年的夫妻,妾身一直對王爺敬愛著,不敢有絲毫的輕謾…」
「夫妻?你也配稱為我的妻?」想著她當年恬不知恥的自己送上門來,他不由得冷笑著盯著她。
莫側妃心里咯 一下,不明白她到底如何得罪了王爺。
他這麼些年,不都是一直慣著她的嗎?她雖然是個側妃,但她的孩子卻叫她母妃,而不是莫側妃。她以為,他是真心的喜歡她的,所以一直以妻禮相待,也給了她至高無上的地位和尊榮。
沒想到,她猜錯了,大錯特錯。
如今這個男人,那滿臉的怒氣,那絲毫不見溫情的眼眸,都在訴說一個事實。那就是,他根本就不愛她!
若是愛她,豈會舍得打罵?若是愛她,又怎麼會動用家法?原來,這麼些年來的寵愛,全都是假象!
「王爺…」莫側妃悲傷的喚了他一聲。
見到她那楚楚可憐的模樣,沐王爺忽然覺得一陣厭惡,不由得撇過頭去,來了個眼不見為淨。「還不帶下去!」
侍衛們這才醒悟過來,拖著莫側妃就往外面走。
看到他那樣冷漠的神情,莫側妃心里一陣發涼。他果然不是真心寵愛她的,即使給了一切她想要的,卻也還是不肯付出真心。她從小就喜歡他,仰慕他。等到長大之後,更是不顧禮義廉恥,將清白的身子給了他,還為他生下了一兒一女。她以為,他就算不愛她,也是喜歡的。不然,他也不會冷落了王妃,一直寵著自己,放任自己在府里做大。
現在想想,她的結論是多麼的可笑。
她今日不過是說了幾句氣話,他就打了她。不過是想過來道歉,給他送些吃食,他卻要用家法處置她。
哈哈哈哈哈…真是太好笑了!想她莫青青幾十年如一日的愛著這個男人,到頭來卻是落到如此的地步。在他的心里,一直想著那個莫須有的女人也就罷了,如今他忽然對王妃上了心,還為了她要責罰自己。
她心里無比的酸澀。
王爺心里一直有個人,她也是知道的。否則,當初她也不可能趁虛而入,跟他發生了親密關系,讓他不得不娶了她。可是這麼些年來,難道她的付出還不夠嗎?她自認為貼心周到的服侍,不曾有半點怠慢。她為他生兒育女,還不惜背著莫家,不肯利用他對她的寵愛,做一些不利于王府的事情。
她全心全意的對待,卻換來他一句無情的家法處置!
「哈哈哈哈…。」此時此刻,她已經想不出任何的語言來形容自己的心情了。唯有這大笑,才能緩解她內心的苦楚。
芙蕖園
司徒錦一直伺候在王妃身邊,不時地幫她擦擦汗,喂些水。這樣過了半個時辰,王妃仍舊沒有醒來的趨勢,直到緞兒將藥端上來,又帶來了湘繡園那邊的消息,她才得了空,可以休息一下。
「你說,王爺將莫側妃關進了祠堂,還要動用家法?」司徒錦盡管知道王爺不是真心的喜歡莫側妃,但這樣嚴重的處罰,卻是不在意料之中的。
「奴婢可是听說了,那家法可不是輕易會動的。看來此次,王爺是真的惱了莫側妃了。唉…也是啊。王爺的書房,豈是能夠隨意亂闖的?莫側妃這樣做,不是自尋死路麼?」緞兒嘀嘀咕咕著。
王府的書房重地,的確是不能亂闖的。這些個規矩,早在她嫁進王府之後,王妃就派人來教習過的。她沒有料到,莫側妃居然如此不自量力,還鬧到了那里去。
「那家法,是怎麼個懲罰?」司徒錦一時好奇,便問了起來。
一般人家來說,家法是最嚴厲的懲罰。太師府雖然也是一品大員的府邸,為了立威,也是設了家法這麼一項規矩的。只是,府里的那些人犯了錯,大都只是打板子,要麼就是關禁閉,很少動用到它。故而,她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很嚴重。
王府比起太師府來,不知要高了多少。可想而知,王府的家法會是如何的厲害。恐怕不死,也要掉層皮吧?
「世子妃,關于王府的家法,奴婢也是有所耳聞的。據說,是要扒光了衣服,用帶刺的藤條抽打,還不允許上藥。若是能夠挺過一個月,便能請大夫醫治。若是挺不過去,那就只有等死的份兒了。」緞兒將听來的消息如實稟報。
司徒錦哦了一聲,便沒有再繼續問下去。
反正莫側妃的事與她無關,她也沒必要去關心。那女人太過囂張,能夠給她點兒教訓,也是應該的。
這時,床榻上傳來「嚶嚀」的一聲,王妃從昏迷中醒了過來。
「母妃…」司徒錦見她醒來,便歡喜的圍了上去。
沐王妃見到是司徒錦,頓時覺得詫異不已。她與司徒錦並不熟悉,此刻見她如此殷勤的伺候著自己,不由得有些尷尬。「珍喜呢,為什麼不是她來服侍?」
珍喜是她從娘家帶來的丫鬟,一直隨侍在她身邊。這突然之間換了別人來服侍,她總覺得不太習慣。
「珍喜負責煎藥去了,母妃還是先喝藥吧?」司徒錦做著賢惠的兒媳,將藥碗端到了王妃的面前,試了試溫度,這才遞到她的唇邊。
沐王妃臉上有著疲憊,但依舊尷尬。「你放一邊,一會兒讓珍喜來喂我。」
司徒錦也不推辭,便將藥遞給了緞兒。「母妃身子虛弱,需要靜養幾日方可大好。不管是什麼事,先放一邊吧,身子重要!」
她這樣勸導著。
沐王妃經她這麼一提醒,又想到昏倒之前的事情來。
王爺盡管不喜歡她,也是相敬如賓,從未對她說過一句重話。可如今,就為了那麼一身衣服,居然狠狠地罵了她一頓。她是怎麼想都覺得不好受,心中的委屈無法向人傾訴,頓時默默流下淚來。
司徒錦知道她又想到了傷心事,正要勸說兩句。忽然,一個身影閃了進來,一見到王妃那憔悴的模樣,頓時粉腮上便落下淚來。
「母妃…」秦師師哽咽了一聲,頓時不顧司徒錦在場,撲了上來。
王妃錯愕的同時,眼神里閃過一絲的尷尬,這個稱呼,是她允許她這麼叫的,但在世子妃面前這般,的確是不大妥當。不過,她卻沒有指出她的過失。
司徒錦見秦師師這般不懂規矩,臉色微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