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錦園
「郡主還是不吃不喝麼?」司徒錦放下王府的賬冊,揉了揉發脹的額角,問道。
自打王爺拒絕了郡主的懇求,不肯去楚家議親,她就將自己關了起來,任誰勸說都不听。王爺為此很惱火,但又不能心軟,只能派丫鬟時時刻刻盯著她。王妃如今很少管府里的事情了,司徒錦作為世子妃,如今跟著王妃學打理家務,這些事情全都落到了她的肩上。
「是呢。听那邊兒的奴婢說,郡主整日以淚洗面,都瘦了一大圈了。」緞兒端著一碗紅豆棗糕進來,臉上絲毫沒有同情。
司徒錦將賬本合上,從軟榻上下來,活動了活動筋骨。「沒想到郡主的性子如此倔。」
「夫人何必操心這些事,總不過餓個幾日,就不會鬧了。」緞兒很心疼自家的主子。這王府大大小小那麼多的瑣事需要世子妃處理,已經夠累了,還要為莫側妃的女兒操心,實在是太委屈夫人了。
司徒錦唇角泛起苦笑。「這一回,郡主恐怕不會輕易屈服的。」
「就算要死要活的,楚家也不會娶她。」緞兒冷哼一聲,對莫側妃那邊兒的人都沒什麼好印象。
「你怎麼就知道沒戲?是不是謝堯跟你說過什麼?」司徒錦看著這丫頭,忍不住打趣道。
這些日子,她可是經常見到這兩個人站在一起說話。雖然不知道說些什麼,但從兩人的神情上來看,似乎挺默契。當初,緞兒還一再妄自菲薄,覺得配不上謝堯。如今似乎看開了許多,態度也沒那麼堅決了。
听到謝堯的名字,緞兒不由自主的臉紅。「夫人怎麼又拿奴婢說笑?!」
司徒錦長嘆一聲,語重心長的說道︰「你年紀也不小了,該到了許人家的時候了。你跟著我這麼些年,我絕對不會虧待了你的。先前,我要替你做主,你還不願意。如今見你們倆相處的不錯,不如本夫人找個機會跟他提一提?」
緞兒粉腮如霞,恨不得找個洞鑽進去。她嗔怨的瞥了錦兒一眼,咬著下唇說道︰「夫人怎麼就揪著奴婢不放呢?春容和杏兒年紀也不小了,夫人操心得過來麼?」
司徒錦知道她害羞了,卻並沒有反對,心里就有了數。「她們服侍我的時日尚短,哪能跟你比。既然你不反對,那我就跟世子爺提一提這事,讓他跟謝堯說去。」
「夫人您…」緞兒羞得滿面通紅,一跺腳出去了。
司徒錦兀自笑著,心里總算是放下了一頭。
不一會兒,春容和杏兒斷了湯藥進來,來請司徒錦。「夫人,湯藥端來了,是否趁熱喝了?」
司徒錦聞了聞那味道,有些嫌惡的捂住了口鼻。她最不喜歡喝藥,尤其是這些不知道什麼熬制成的補藥。她身子沒多大問題,根本不需要如此進補。但母妃想要抱孫子心切,故而整日讓丫鬟端這些湯湯水水的來給她喝,她怎麼受得了?
她又不是不能懷上孩子,只不過新婚不久,不急著要罷了。更何況,她年紀還小,生孩子恐怕不太妥當。隱世子也是怕她太年輕,身子骨受不了生產之苦,所以才刻意避孕的。
「先放一邊,我待會兒喝。」司徒錦找了個借口,打算走一步看一步。
春容和杏兒也是了解她的性子,也不催,放下藥碗就下去做事了。司徒錦趁沒人的時候,便悄悄將藥汁倒入了窗台上的一盆金錢橘里。然後假裝做了個仰頭的姿勢,拿著帕子擦了擦嘴,讓人將碗收了下去。
「太苦了。春容,給我找些蜜餞來。」
春容听了吩咐,立刻去找李嬤嬤要東西去了。
世子和世子妃恩愛異常,慕錦園的下人們都很替主子開心。尤其是太師府過來的那些丫鬟和婆子,更是喜不自勝。當初陪嫁到王府的時候,她們還小心翼翼,生怕做錯了事要挨罰。畢竟那時候,府里說了算的人並非王妃,而是莫側妃。加上王妃本就對世子妃有些成見,不怎麼待見她,這就更讓她們這些人擔心了。
不過,幸好世子對世子妃呵護備至,不曾讓她傷心過。加上如今府里形勢一片大好,王妃的態度也改變了許多,她們這才敢昂起頭來做人。
李嬤嬤拿著幾罐子釀制好的蜜餞進來,恭敬的對司徒錦行禮。「請夫人安。」
「李嬤嬤辛苦了。」司徒錦笑著抬了抬手,示意她起身。
李嬤嬤是個規矩的人,態度一直勤勤懇懇。若不是世子妃的提攜之恩,恐怕她到現在還是個干粗活兒的婆子。因為她的誠懇踏實,被世子妃看中,一直委以重任,故而她銘感五內,做事也更加的謹慎勤勉。
「不知道夫人喜歡哪種口味的,老奴就每樣拿了一些過來,給夫人挑選。」
司徒錦看了看那不同罐子里裝著的果仁,心里歡喜不已。「李嬤嬤好眼光,挑選的都是我平日里喜歡的。」
「夫人不嫌棄就好。」李嬤嬤恭敬地弓著腰,態度謙卑。
司徒錦知道她是個誠懇老實的,對她還算放心。而且她也是上了年歲的,懂得比她要多,在某些方面,她還要仰仗她的經驗。「李嬤嬤不必拘禮。本夫人還有些事情想要向你請教,抬起頭來回話吧。」
李嬤嬤見世子妃如此客氣,這才抬起頭來問道︰「不知道夫人想要問些什麼?」
司徒錦掃了一眼四周,見無人在跟前,這才壓低聲音說道︰「嬤嬤請看,那株金錢橘。」
李嬤嬤將目光投到窗台上的那盆金燦燦的金錢橘上,起初是驚艷,繼而臉色發白,嘴唇懦懦幾個,幾乎說不出話來。「夫人…這是…這是…」
「你看出問題來了?」司徒錦試探的問道。
李嬤嬤一邊抹汗,一邊壓低聲音回道︰「那金錢橘的確有些問題。這都接近隆冬了,它卻依舊開的艷麗,的確是異常的很。」
「那嬤嬤可知道,是何原因?」司徒錦追問道。
「以老奴的愚見,怕是…怕是藥物所致。」李嬤嬤吞吞吐吐,不敢張揚。
司徒錦心想也是,但那藥可是王妃所賜,難道是王妃要加害她?她們不是早有交易麼,難道她過河拆橋?亦或是…她心里有些亂。
「那藥,你可知是何成分,有什麼功效?」因為是王妃派人送來的,她沒敢明目張膽的請大夫過來檢查。
但她也不是傻子,什麼防備之心都沒有。銀針試探不出來的毒素,她不敢貿然喝下去,故而總是做做樣子,抿一小口就全都偷偷倒掉了。
如此看來,她的謹小慎微是正確的。就算王妃沒那個心思,但這王府里,到處都是莫側妃的眼線,難保不是她派人暗害自己,然後嫁禍給王妃。那個女人,從來都不是好人,也是個省油的燈。
李嬤嬤擦了擦額頭的汗,沉默了一會兒,才繼續說道︰「老奴听說過一種藥,能夠令人容顏美麗,身子妖嬈。只是…只是必須付出巨大的代價。」
「嬤嬤說的,可是息肌丸?」司徒錦抬眸,問道。
李嬤嬤微微一愣,繼而沉重的點頭。「原來夫人早就知道了。」
「也是無意中從書上了解到的。」多虧她平日里喜歡看一些醫理方面的書籍,才能夠清楚一些藥物的藥性。
那下藥之人,還真是歹毒!
想這樣神不知鬼不覺的,讓她斷了子嗣,真真是好伎倆啊!若是母妃知道,有人利用她的補藥讓她生不了孩子,不知道會做何感想。
「夫人,這藥是王妃派人送來的,會不會是…」李嬤嬤猜測道。
王妃本就不喜歡世子妃,沒進門的時候,就處處刁難。好不容易大婚了,敬茶的那一日,還給了世子妃一個下馬威。那秦姑娘雖然已經被世子爺遠遠地打發走了,但難保不會出現第二個第三個秦師師。
因為有世子爺的喜愛,所以王妃對世子妃多少有些忌憚。但若是世子妃無法生育,那麼她就可以名正言順的給世子納妾了。說不定,還會以無所出的七出之條,將世子妃給休離!想到這些,李嬤嬤就忍不住心寒。
原來近日來她們婆媳和睦,那都是假的!
司徒錦倒不這麼認為,畢竟她對王妃還有用處,不會這麼早就動她。倒是西廂那邊兒的嫌疑比較大,這些不入流的玩意兒,可不是正經人家府里有的東西。而懂得這些門道的,都是那青樓妓館里的女人擅長的。
如此一推算,答案呼之欲出。
司徒錦冷笑著,恨不得將那背後暗算的小人碎尸萬段!
「嬤嬤,此事先不要聲張,我自有辦法捉住那幕後之人。」司徒錦輕撫著手腕上的玉鐲,一臉鎮定。
李嬤嬤應了一聲,悄然退下。
司徒錦思索了一番,便將春容和杏兒叫了進來,問了些話。假意打賞盡心盡力伺候的下人,打算以靜制動。
慕錦園的小廚房里,霞兒正蹲在小炭爐旁邊努力的煽火。爐子上咕嚕嚕的冒著熱氣,飄散出一股藥香。
「霞兒姐姐,又在替世子妃煎藥呢?」一個長得有些豐滿的丫鬟走了進來,笑容滿面的問道。
「原來是露兒姐姐。」霞兒一見到來人,臉上便有抑制不住的喜色。
初來乍到,王府里的下人並不是很好相處。但這個王妃院子里的丫鬟,卻待她不錯。說話也是客客氣氣的,從不像那些抬高踩低的,偶爾還送她一些小東西。如此下來,她們便熟稔了起來。
如今王妃待世子妃也很不錯,兩個院子里的奴婢就更加相處融洽了。
露兒只是王妃院子里廚房里打雜的一個小丫頭,因為奉了王妃的命令,過來給世子妃送藥,故而時常到慕錦園來。「這藥有些苦,世子妃每日夠喝了?」
在沒有外人的時候,小丫頭們說些主子的事,也是常有的。
霞兒不疑有他,連連點頭。「是啊…盡管世子妃很怕喝藥,但每次都喝得一滴不剩呢!」
「難怪我看世子妃最近氣色好了許多,想必是那藥起了作用吧?」露兒臉上帶著笑容,嘴上也忍不住恭維起來。
「可不是麼?這都多虧了王妃娘娘賜的藥。」霞兒一邊說著,一邊繼續看著爐子上的藥罐子。
露兒雖然跟霞兒閑話著,但一雙眼楮卻死死地盯著那藥罐子。「對了,剛才在前面踫到春雨,她正四處找你呢。」
「是嗎?想必是在催著這藥了吧?」霞兒喃喃的說道。
「想必也是。」露兒敷衍了一句。
霞兒正想要去斷那藥罐子,突然捂著肚子,喊道︰「哎喲…肚子好痛…露兒…這藥已經煎好了,你幫我倒出來吧,我得去茅廁一趟…哎喲…」
不等露兒開口,她就捂著肚子,跌跌撞撞的跑出門去了。
露兒先是一愣,繼而嘴角微微翹了起來。「真是老天爺幫忙,也省的我浪費口舌了。」
說著,她四處打量了一番,便從袖袋里掏出一個紙包來,匆匆的將那里面的藥粉倒入了那滾燙的藥罐子里。
做完這一切,露兒才吐了一口氣。正待轉身離去之時,門口突然出現了幾個不該出現的人。
「好你個下賤胚子,果真是你在世子妃的藥里動了手腳!」帶頭進來的,正是慕錦園的管事嬤嬤李嬤嬤。
跟著她身後的,除了春容和杏兒,還有剛剛借口肚子疼離去的霞兒。
「你們…你們怎麼會在這里?」露兒臉色頓時變得慘白,身子也不由自主的抖了起來。
霞兒見到剛才那一幕,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她走上前去,指著露兒的鼻子罵道︰「真的是你?你竟然下藥害世子妃?」
露兒臉色很難看,但仍舊壯著膽子說道︰「我…我不過是奉王妃的命令行事罷了,你們敢對我怎麼樣?」
「王妃?」春容和杏兒頓時都沉了臉,胸口起伏的厲害。
李嬤嬤是個見多識廣的,並沒有因為這丫頭幾句話就下結論。「你說是王妃命你下藥害世子妃的,那正好,王妃此刻正在慕錦園。」
說完,對身後幾個粗使婆子說道︰「將她綁起來,帶去世子妃的屋子問話。」
那些婆子可都是世子爺的人,自然听這李嬤嬤的吩咐。匆匆的走上前去,將露兒的胳膊給架了。
「你們…我是王妃的人,你們憑什麼抓我?」露兒見事情敗露,也不再為自己辯護,反而蠻橫的謾罵起來。
「是不是王妃的人,還很難說呢。帶走!」李嬤嬤一聲令下,那些婆子便拖起露兒就走。
正屋里,王妃更和世子妃說著話。
「錦兒請母妃過來,有什麼事?」王妃也不是個糊涂的,知道司徒錦無事不會請她過來。
司徒錦倒也沒有多說,只是讓王妃稍等片刻。
隨著那一聲聲王妃救命的呼喊聲由遠及近,王妃的眉頭便蹙了起來。「這是怎麼回事?」
李嬤嬤帶著一幫奴婢進屋來,給王妃和世子妃見了禮,這才說道︰「啟稟王妃、世子妃,奴婢們在廚房捉到個賊人!」
王妃打量了一番那個面貌清秀的丫鬟,有些不解的說道︰「這不是我廚房里打雜的丫頭麼?她犯了什麼事?」
司徒錦對王妃那質問的語氣視而不見,只是淡淡的說道︰「兒媳也不知道呢,不如讓她們說說吧。」
那露兒一見到王妃,放佛見到救星一般喊道︰「王妃救命啊…是她們誣陷奴婢…」
「哦?她們誣陷你什麼?」司徒錦適時地插話道。
露兒咬了咬牙,卻一時找不到借口。
「回世子妃的話,老奴剛才帶人去廚房端藥,發現這賤婢竟然將另外一種藥粉倒入藥罐中!」李嬤嬤氣憤不已,不等露兒開口,就將看到的事實說了出來。
王妃很是驚訝,沒想到露兒會做出這樣的事來。「這…」
「母妃稍安勿躁,兒媳覺得她並不簡單。」司徒錦安撫的按了按王妃的手,接著問話。「露兒是吧?你還有何話說?」
「我…我是冤枉的,我沒有…」露兒眼神閃爍,含糊其辭的吼道。
「啟稟王妃,奴婢們親眼所見,斷不會說謊欺瞞主子!」李嬤嬤也不是個好糊弄的,自然不會輕易讓露兒逃月兌了去。
王妃已經鎮定下來,她細細的打量著那個叫露兒的丫頭,問道︰「事到如今,你還有什麼說的?」
露兒見事情敗露,一咬牙說道︰「不是王妃娘娘您讓奴婢偷偷往藥里放東西的麼?」
「放肆!」王妃氣得一拍桌子,站了起來。「你不但不知悔改,還污蔑本宮?!」
「母妃息怒!」司徒錦見她如此生氣,心中更加斷更不是她派人指使的。「這丫鬟雖然是芙蕖園的,但兒媳听說她可是西廂那邊某位主子府里的家生子。此事,斷不會是母妃指使,想必她背後另有主謀。」
王妃听了這話,才消了消氣。
當听說那丫鬟往世子妃的藥里下藥的時候,她就隱約知道些什麼了。她沒想到,這丫鬟居然是那個女人的眼線,差點兒害她們婆媳不和。看來,這些年來她是太縱容這些奴婢了,才會讓她們不分尊卑!
「給我拖下去,鞭笞五十,看她說不說實話!」老虎不發威,她們就當她好欺負的?王妃臉一沉,露出幾分威儀來。
露兒一听要鞭笞五十,頓時嚇得臉色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