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長琴站了出來,朗聲對太子道︰「啟奏殿下,臣認為不妥。沐榮華乃一介女子,不懂兵法,怎可領兵出戰?」
大殿之上群臣嘩然。沐榮華是女子,是眾所周知的事兒,但是卻無人想到把將這層紙捅破,沒有人敢挑戰太子的權威!他們不敢惹禍上身!
但是,今天,慕容長琴這麼做了,他很直白的挑明了沐榮華的身份。
他想干嘛?群臣默默地把差異的目光投向慕容長琴,有交好的便兩兩低聲蟻語相談。
不知內幕的都在想,瑞王爺今日終于忍受不了一個女人在朝堂上指手畫腳了。
唯有戚書軒,木英涵等人知道,慕容長琴是在保沐榮華!
還有一人更清楚,那就是坐在最上面的太子!
「瑞親王,真是這般想?」太子坐在殿上的最高處,居高臨下朝慕容長琴看去,俊朗的面孔上一丁點兒表情都沒有。
「是。」慕容長琴低頭。
「但是,孤心意已決。」太子心中一聲冷笑,他站了起來,用力一拂袖,「退朝!」
慕容長琴臉色一變,就要上前兩步還要說什麼,沐榮華卻輕輕咳了一聲,制止了慕容長琴的動作。
這一聲咳嗽,也被離開不遠的太子所听到。太子的腳步微微一頓,隨即加快速度,大步流星的離去了。
太子離去了,群臣也都紛紛散去。蕭遠之走到沐榮華面前來冷哼一聲︰「一介女流,妄想帶兵打仗?就憑你?到時候莫要哭著求老夫救你!」說完,仰頭譏誚著大笑離去。
對此,沐榮華卻是一臉的淡定,看著慢慢朝她走來的慕容長琴。
「榮華,你為什麼……」慕容長琴眉峰微蹙,看向沐榮華的目光有些復雜,他沉聲問道。
「同你一樣,我也不想你死。」沐榮華微微一笑,回答的坦然。沐榮華比誰都清楚,太子讓慕容長琴帶兵,必然會找機會除去他。戰爭上死一個人太正常,也太容易名正言順。屆時,慕容長琴為國捐軀,太子沉痛追封,太子還能博得愛護忠臣的美名。只是,人都死了,再追封有何意義?慕容長琴這次若是去,便再不可能回來。但是,換做她,就不一樣。
慕容長琴一愣,旋即俊美白皙的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眼中都是感動和喜悅。自己,終于在沐榮華的心中有了一席之地。
「我也不會,讓你死。」慕容長琴的聲音很輕,卻幾乎是在用生命發誓一般。
……
太子退了朝,怒氣沖沖的往御書房而去。一干人等跟在他後面,無不戰戰兢兢,心中忐忑。太子進了御書房,站在案桌前,看著上面成堆的奏折,忽然伸手猛的一掀,將案桌上的東西全部掀到了地上。
砰的一聲脆響,硯台也掉落在了地上,摔成了兩半。
「他有什麼好?她到底怎麼想的?就那麼想去送死!」太子咬牙切齒的怒吼出來,「好,好,那孤就成全你,去啊,孤讓你去!」
御書房外一干太監和宮女听著里面聲嘶力竭的怒吼聲,各個心肝發顫,都低著頭不敢言語。這樣失態的太子,他們何曾見到過?
「孤就不信,你可以為他做到這個地步!你想讓他活,孤偏要他死!」怒嚎的聲音听的外面的人心驚膽戰。
「殿下……在里面怎麼了?」忽然,一個人出現在了御書房門口,輕聲問道。
「舒大人,您可來了。殿下一退朝就是這個樣子了。求舒大人勸勸殿下,身體為重啊。」守在門口的大太監一看到來人,一張苦瓜臉瞬間成了盛開般菊花,是太子殿下最為器重的舒容梓大人啊,他欣喜的朝舒大人行著禮。
「可知殿下是為何事?」舒容梓沖著那大太監頷首,讓他不必多禮,舒容梓今日出宮去辦事,這才回來,當然不知道朝堂上發生的事。
大太監猶豫了下,眼光偷偷瞟了眼御書房,張了張嘴,想說什麼,但是似乎又在顧忌著什麼,張嘴卻沒出聲。
「你但說無妨。低聲說就是。你不說,我怎好規勸太子?」舒容梓看大太監那副模樣,眉頭微擰了起來,他壓低聲音問道。
他話剛說完,御書房里面又傳來太子的怒吼聲,接著又是東西被掀翻在地的聲音。
大太監這回不再猶豫了,湊近舒容梓,小聲的將朝堂上發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訴了舒容梓。
舒容梓听完眉頭擰的更深。太子這般失態,是因為那沐榮華?
「孤就不明白,一個二個都覺得他好,他到底好在哪里?」當舒容梓邁進御書房的時候,還听到太子殿下在怒吼。舒容梓看清楚御書房的情況後,倒抽了口冷氣。御書房此刻凌亂無比,地上全是打翻的奏折,硯台被摔成兩半,大小不一的毛筆散落的滿地都是。再遠些書籍橫七豎八的散落著。
舒容梓從未見過太子發這樣的脾氣,從未見過他這樣的失態。即使他與皇帝爭吵也不曾這樣過。
但是,現在有一個人卻可以將太子殿下影響到這個地步。
那個人的名字,叫沐榮華!
「殿下。」舒容梓倒吸了口氣,調整了下自己情緒,這才輕聲開口喚道。
「容梓,你來了。」太子轉身,看見門口站著的是舒容梓,面色稍緩。
「殿下,您這是為了何事這般煩擾?」舒容梓沉聲問道。
「容梓,孤問你,孤與瑞親王,誰更好?」太子殿下忽然皺眉問道。
「自然是太子殿下。」舒容梓輕聲回答,答完以後,躬身開始拾起了地上的東西。
「胡說!你們都胡說!」太子冷笑起來,笑聲中滿是嘲諷,「父王覺得是他好,就連她,也覺得他好。」
「瑞親王雖然也有才能,但是不及太子殿下您一半。他就算坐上您這個位置,也無法像您這般運籌帷幄,更無法像您這般胸懷大志。您才是人中龍鳳。」舒容梓依舊躬身拾著東西,邊拾邊口氣篤定的回答著。
「是麼?」太子停下了嘲諷的笑,站定,看著正在拾取東西的舒容梓問道。
「當然是。」舒容梓撿起奏折,抬起了頭,笑了起來,「若是太子覺得他礙眼,除去便是。讓他在無法出現在您的眼里,讓他再無法影響您的心緒。」他的口氣雲淡風輕,仿佛在說吃飯一般隨意。
太子一怔,接著無聲的笑了起來,不再言語,只是沉默的看向了掛在牆上的那副地圖。
舒容梓也微笑起來,把奏折一一收起,整齊的放在了案桌上。
……
這個時候的沐榮華和木英涵還有慕容長琴已經出宮了。
「榮華,事情已是這樣,我也不多說什麼了。你可知打仗之事並非那麼簡單。」木英涵神情有些焦灼。睿智的他也看出來,太子,似乎是在遷怒沐榮華。
「我知道。糧草先行。北邊是苦寒之地,糧草的補給更為重要。」沐榮華的話倒是讓木英涵有些吃驚。他以為自己已經很了解沐榮華了,沐榮華的張揚,沐榮華的騎射,沐榮華的政見,都讓人驚艷。但是,卻沒有想到沐榮華連軍事也懂。木英涵心中不禁感嘆,沐榮華的父親,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奇人?要怎樣的一個人才能教出這樣的女子啊!
「錢糧是由戶部掌管。現在的戶部尚書,是桓柏國。」慕容長琴皺眉思索著,「這個人,有些難纏。」
「延誤軍機他敢?」木英涵有些炸毛,一張俊臉都顯得猙獰了。
「他一向不滿我作為女子入朝為官。此次我更是帶兵打仗,他雖然不至于敢延誤軍機,但是在允許的時間里拖延一番,還是敢的。」沐榮華淡淡的說道,「不過,他若是敢拖延,我就敢上他家的門好好拜訪。」
……
此時,桓柏國正和幾個大臣在萬花樓尋歡作樂。包廂之中,杯觥交錯。易青青在旁邊微笑作陪。
「殿下到底是怎麼想的,居然派一介女子出征。」桓柏國端著酒杯,一臉憤憤不平。
「是啊。區區女子也妄想帶兵打仗,到時候肯定哭著喊著求蕭遠之將軍救她。」另外一個大官嗤笑起來。自以為是的遞上一馬屁。
「蕭遠之,哼!老匹夫一個。」桓柏國聞言冷哼一聲,將手中酒杯里的酒一飲而盡。
其他幾個大臣面面相覷,這才想起來蕭遠之的女兒貴為太子妃,而桓柏國的女兒則為側妃。桓柏國對這件事一直耿耿于懷,不待見蕭遠之,現在眾人提出蕭遠之,不是給他添堵麼?那大官也不曾想到自己的馬屁拍到馬腿上,面上有些訕訕然。
易青青听著眾人的對話,面上不顯,依舊笑盈盈的為桓柏國斟酒。心中卻震驚無比,眼前眾人口中的一介女子,除了沐榮華還能有誰?帶兵打仗?她要帶兵打仗?怎麼回事?太子怎麼會下令讓她帶兵打仗的?
「老夫這次倒是要看看,糧草接應不上,她怎麼打仗。」桓柏國冷笑一聲,蕭遠之他不待見,但是區區一介女子居然那麼深得太子信任的沐榮華,他更不待見。
「桓大人,這樣,不太好吧?」一個大臣猶豫著開口勸說了,「她畢竟是太子下令出戰的,你在糧草上短缺她,太子如果怪罪下來……」
「哼,北邊現在連日大雪,道路不通,糧草補給跟不上有何奇怪的?」桓柏國冷笑兩聲,「這可不是老夫的問題,這是老天的問題。哈哈!老夫可沒有拖欠。」
桓柏國為自己找到一個好借口,得意的哈哈大笑。而眾人卻面面相覷,都在對方的眼中看到了不贊同。太子可不是那麼好糊弄的人,若是桓柏國真的這樣做,最後太子怪罪下來,他能擔當的起?只是桓柏國此刻心中正忿忿不平,說什麼他也听不進去的。
「喝酒,喝酒,你們都愣著做什麼?」桓柏國停下笑聲後,見大家停下了飲酒沖自己看,便又招呼著眾人喝酒。
眾人強笑著附和地舉杯,酒水入口,卻無心品嘗,都心事重重呢!席間,雖有桓柏國的人盡力調節氣氛,卻還是不如之前熱鬧了,又過了一會兒,眾人紛紛找借口告辭。桓柏國見人少了,也索然無味,也要離去的時候,易青青卻柔柔的開口了。
「桓大人不多坐坐麼?小女子今日還未撫琴給大人听呢。」易青青的聲音恍若一池春水,簡直要把桓柏國融化了。
桓柏國又驚又喜,要知道易青青從來對他都是不冷不淡,他每次想一親芳澤,對方卻巧妙拒絕,每每讓他心頭窩火卻無處發泄。
「青青啊,上次我送你的那只玉鐲可喜歡?那是百寶齋買來的。你若是喜歡那里的東西,我再買些送你。」桓柏國一臉討好的湊了上去。
「大人送的,小女子自然都喜歡。」易青青笑的柔媚,「鐲子小女子都舍不得戴,在小女子的房中珍藏著呢。」
「呵呵,是麼?戴上吧,也不是啥好東西。等著我再給你送些好東西來。」桓柏國看著易青青那笑靨如花的魅力臉龐,心花怒放,一個勁的往上湊。
易青青的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厭惡,隨即換上燦爛的笑容︰「大人的厚愛,小女子怎生受的起?」
「受的起,受的起。」桓柏國湊上前去,一把握住了易青青的小手,感受著易青青那柔弱無骨的小手,桓柏國覺得現在就是死在易青青的懷里也值得了。
……
一刻鐘後,桓柏國依依不舍的從萬花樓出來,伸著手模了模自己的嘴,上面似乎還留有易青青粉臉的余香,他心神蕩漾,上了軟轎,吩咐轎夫往百寶齋去了。他還要給易青青買禮物討得佳人芳心去。
萬花樓。
易青青站在水盆前,用熱毛巾擦拭著自己的臉,力氣之大,快把臉蛋都擦紅了。後面的丫鬟終于忍不住了︰「青青姐,你若是不喜歡那桓大人,為何要委屈自己。你不願意,根本沒人會勉強你啊。」丫鬟怎麼也想不通。
易青青停下手里的動作,抬頭看著前面銅鏡里自己的容顏,雖然是用清水洗過,此時素顏朝天,卻透著一種驚人的艷美,竟是比妝容時還來的動人,她微微翹起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的弧度︰「你不懂。」
丫鬟眨眼,是啊,她就是不懂,不懂才問的啊。
「他要為難那人,我知曉了,我又怎會袖手旁觀?」易青青看著銅鏡里的自己,喃喃細語。
身後的丫鬟更加听不懂了。誰?誰為難誰啊?但是易青青卻一句話也不說了。
……
第二日,沐榮華開始著手領兵之事。讓她意外的是,桓柏國居然沒有一絲為難的意思,干脆的撥了錢糧,還大度的拱手祝她旗開得勝早日歸來。
「見鬼了,桓柏國發什麼神經?」從戶部出來,沐榮華扭頭和錦溪說著,「他哪次見了我不是熱嘲冷諷,橫眉冷對的?今日居然這樣和顏悅色。」
「是很匪夷所思。」錦溪認真的點頭。
「管他的呢,他撥了錢糧就好。」褚風飛才懶得去想這些問題,「省的我和錦溪半夜去他家里打招呼了。」
沐榮華模了模下巴,點了點頭︰「走吧,現在該去兵營了。」
兵營中,沐榮華接管虎符,並沒有之前木英涵擔憂的什麼將士不服,會給沐榮華下馬威什麼的。這些將士,訓練有素,只听令手中握有虎符之人。沐榮華現在虎符在手,這些人就算心中有不滿,面上卻沒有一個人表現出來。這讓沐榮華驚嘆陳國的軍隊素質是如此之高。有這樣的軍隊,征戰三國,不會是難事。
大軍開撥的那天,京城的上空又飄起了鵝毛大雪。整個都城很快就被銀白色籠罩了起來。
慕容長琴和木英涵等人都前去相送沐榮華。
城牆之上,慕容長琴看著大軍浩浩蕩蕩向前,感受著入骨的寒意,以及呼吸之間,可以凍僵鼻孔的冷森,瞅著沐榮華的身影,在皓白的天地間慢慢變成了一個黑點。慕容長琴的眼光,變的幽遠悵惘起來。他多想,陪在沐榮華的身邊,為她遮風擋雨……但是,現在卻不能。
「瑞王爺。」忽然,站在旁邊的木英涵低低開口了。
「丞相大人,何事?」慕容長琴回過神來,問道。
「她終究會走。」木英涵的聲音很輕,一出口,就被風雪吹散。
「我知道,我比誰都清楚。」驀的,慕容長琴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你知道,你還……?」木英涵愣了。
「在我的有生之年,我會親手盡全力送走她。」慕容長琴微笑著,轉頭看著一臉驚愕的木英涵,「有時候,愛一個人,不是一定要把她留在身邊才最好。」
寒風瀟瀟,拂起慕容長琴的墨發朝後飛舞,拂得他衣角瑟瑟作響。
木英涵看著慕容長琴那張認真堅毅的臉,良久一句話也未說出來,最終輕輕嘆道︰「瑞王爺,臣無話可說。」
木靈犀站在另外一邊,看著沐榮華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風雪中,擔憂的握緊了拳頭。
「她不會有事。青狄部落雖然驍勇善戰,但是我朝的軍隊不會遜色。還有蕭遠之將軍在的。」長孫昱在旁邊輕聲安慰著。
「你會不會安慰人啊,什麼叫青狄部落驍勇善戰,哪有滅自己威風漲他人志氣的?」木靈犀抽了抽發酸的鼻翼,不滿的沖長孫昱吼著。
「是是,我的錯。你姐姐不會有事的。青狄算什麼東西啊。當初在圍場的時候被你姐姐大殺威風。你不知道,當時你姐姐的騎射功夫艷驚四方,一連射出三箭……」長孫昱立刻改變口風,滔滔不絕的稱贊起了沐榮華。
「什麼?什麼,當時到底怎麼回事?快給我說說!」木靈犀一听,雙眼發亮,急切的問道。
「當時是這樣的……」長孫昱一看成功轉移了木靈犀注意力,立刻精神抖擻的開始講解起來,說兩件事兒後,捂嘴打了個噴嚏,哆嗦了下,「這里太冷了,靈犀啊,我們去鴻運樓吧,吃著香噴噴的烤鴨,烤著火,我詳細的告訴你啊。還有當初你姐姐一箭射的歐陽靜魂飛魄散的事情。」
「呃……好吧,快走快走。」木靈犀見長孫昱樣子真是冷的不行,她又想听故事,便急忙催促著。
「好好,馬車在下面準備著呢。」長孫昱忙不迭的答應下來,眼里閃過得逞的亮光。急忙帶著木靈犀下城牆去了,還偷偷瞄了眼正在和慕容長琴說話的木英涵,心中暗嘆好險好險,木英涵沒有看到。看到的話就慘了,肯定帶不走木靈犀。
……
沐榮華自離開京城以後,就知道身邊有不少人在保護她。木英涵有派人,慕容長琴也派了人,甚至連魏杞都跟在了沐榮華身邊。
「小姐,這牛肉好硬啊。」營帳中,褚風飛正在和一塊風干的牛肉較勁。這樣的食物就是士兵的葷菜了。
沐榮華卻沒有回答褚風飛,她此刻正坐在床邊,端詳著手里的匕首。那把精美鋒利的匕首,是倩玉郡主當時送給她的。當日那個爽朗又有個性的魅力郡主,現在,卻是敵人了,世事難料,讓人唏噓。
「小姐……」錦溪走到沐榮華的身邊,看著沐榮華有些悵惘的表情,忍不住低聲開口了。
「錦溪,你說,當日我們被埋伏,倩玉郡主三箭射出,是什麼樣的心情?」沐榮華輕輕的抽出匕首,看著鋒利的刃問道。
錦溪皺眉,良久才緩緩道︰「我猜不出來。」
「這有什麼好猜的。」褚風飛用力的啃了一口牛肉,轉過頭來,齜牙道,「想法很簡單,射死目標。小姐你就是她的目標啊。」
「你閉嘴!你不說話沒人當你啞巴!」錦溪怒喝一聲。
「我說實話而已嘛。」褚風飛委屈的小聲嘀咕。
「你說什麼?」錦溪冷哼。
「我說這個牛肉的味道還不錯,錦溪要不要來一塊?」褚風飛傻笑,將手里的牛肉討好的舉了起來。那牛肉上面赫然幾個牙印。
「你吃過的,還給我吃!」錦溪嫌棄的看著牛肉上的牙印,訓斥褚風飛。
「都親過了,我都不嫌,你還嫌我髒。」褚風飛又壓低聲音嘀咕起來。
沐榮華听到褚風飛的話,一愣,抬頭看了看錦溪,又看了看褚風飛。錦溪的臉倏的變紅,褚風飛也自覺失言,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給出一副我什麼都沒干過的表情。
沐榮華長長的噢了一聲,意味深長︰「原來如此啊……」她果然猜的不錯,當初在船上他們被伏,之後潛水,不會游泳的錦溪是褚風飛救了她。顯然,錦溪喘不過氣的時候,褚風飛主動幫了一把,用嘴為她渡了氣。
「褚——風——飛!」錦溪惱羞成怒的吼了一聲,就拔劍沖向了褚風飛。
褚風飛見狀,急忙起身,嗷嗷叫著逃向外面。錦溪緊追不放,也跟了出來。
褚風飛的嚎叫聲吵醒了窩在被窩里睡覺的包子。包子抬起它那圓乎乎的腦袋,用肉呼呼的爪子揉了揉眼楮,茫然的看向營帳內。剛才,好像有人在學它嚎叫?人呢?
沐榮華又低下頭,看著手里的匕首。輕輕的模了模匕首,發出低低的嘆息。
……
蕭遠之原本以為沐榮華一介女子必然不會帶兵,但是後來發生的事讓他瞠目結舌!沐榮華用兵如神,一次次的大敗敵軍,青狄部落節節敗退。沐榮華決定速戰速決,在一片峽谷中埋伏了青狄大軍,將青狄大軍分截成幾股,一股股的消滅。站在高處,沐榮華看到了青狄軍隊紅一抹鮮艷的顏色,那是倩玉郡主。
沐榮華令人停止擂鼓,揮動令旗,留出一個口子,放走了倩玉郡主所在的那隊人馬。在山頭對面的蕭遠之看到了沐榮華的決定,氣的暴跳如雷。
「這個臭女人,到底想干什麼?居然放敵軍逃走?不要以為軍功都是她的,不要以為她帶兵就可以為所欲為。老夫一定要參她,參她!太子必須辦她!這臭娘們太自以為是了,她以為自己是什麼東西啊?放了再擒?我呸!讓對方心服口服投降?妄想!妄想!放屁!放屁!簡直就是放屁!」蕭遠之氣的直跳腳,如此好的機會,沐榮華居然放走了敵軍,到底是何居心?
「八百里加急,老夫要參她!」蕭遠之氣的吐血,因為不管他這邊怎麼給沐榮華揮旗傳遞信息,那邊絲毫不理。
就這樣倩玉郡主帶著一隊人馬逃出了峽谷。剩下的青狄大軍,被擒的被擒,死的死,傷的傷。尸體遍地,盔甲旗幟橫七豎八一片散亂。
「小姐,你放走倩玉郡主,這樣好麼?」錦溪湊近沐榮華小聲的問道。
「能放她,自然就還能擒她。只是,主動投降和被我擒獲是不同的。」沐榮華看著硝煙還未完全散盡的戰場淡淡的說道。
「小姐你想留她活路?」錦溪有些驚愕,「可是,當日在河邊,她那樣對待你……」
「她是青狄的郡主,是青狄首領的女兒!」沐榮華輕輕長嘆一聲,「她的身份,就注定了我們不能是朋友。但是……」
「我懂了,小姐。」錦溪看著沐榮華失落的神情,瞬間明白了。當初倩玉郡主派人給沐榮華送了一車禮物,在那個時候,倩玉郡主已經明白了她自己要走上什麼道路了吧,會和沐榮華站在對立的立場。那車禮物,表明她的態度,也是訣別。她是真的把沐榮華當做朋友,但是……
營帳之中,沐榮華剛坐定喝了一口錦溪為她倒的熱茶,營帳外就傳來蕭遠之氣急敗壞的聲音︰「你敢攔著我?你一個小小的士兵也敢攔我?我見個女人還需要通報?」
「沒有女人,里面只有我們的大帥。」營帳外一個沒有任何情緒起伏的聲音說著。
「混賬東西,進去通報。老夫有話要對她說!」蕭遠之大聲的吼起來。
「讓他進來。」沐榮華的聲音從里面淡淡傳來。
沐榮華出聲,營帳外的士兵才放了行。
蕭遠之氣哼哼的沖了進去,進去看到泰然自若的沐榮華正在喝茶,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你居然敢故意放走敵軍,你知不知道你……」蕭遠之伸出手指指著沐榮華大吼起來。他話未說完,就被沐榮華淡淡一句話打斷。
「功,你領。過,我背。」沐榮華放下茶杯,輕描淡寫 了蕭遠之一眼,漫不經心地給自己茶杯續著水,頓了下,才問道,「不知這樣,蕭將軍還有什麼話要說?」
「你,你,你,我,我……」蕭遠之有些傻眼,完全沒想到沐榮華來了這麼一句。
「青狄等部落大勢已去,只余下倩玉郡主那一股,不日就可凱旋回京。一切功勞,蕭將軍領就是。」沐榮華站了起來,「倩玉郡主那一股軍隊,不過區區幾百人。蕭將軍難道會懼怕?」
「笑話,老夫會怕這麼區區幾百人!」蕭遠之怒發沖冠,沖沐榮華吼著。
「那就行了。剩下的敵軍,我自會負責。蕭將軍現在就可班師回朝,凱旋而歸。」沐榮華淡然一笑。
「你說的,可當真?」蕭遠之有些猶豫的問道。
「自然。」沐榮華點頭。
「不是,我問的是前面那句。」蕭遠之的老臉有些微微泛紅。
沐榮華一怔,旋即反應過來他的意思。沐榮華笑著道︰「我當然說話算話。功都是蕭將軍的。」
「那好。那老夫就不打擾了。」蕭遠之拱手,顧不得再和沐榮華說什麼,就急哄哄的轉身出營帳了。他要立刻班師回朝,向京城送去捷報!
等蕭遠之離去,錦溪和褚風飛滿臉的不忿。
「小姐,為什麼把功勞都給這個老匹夫?他也好意思要?真是人不要臉則無敵。」褚風飛氣的牙癢,剛才他是忍了又忍,才忍住拔劍砍了蕭遠之的沖動。
「這個老匹夫,真是惹人厭!」錦溪也附和褚風飛的話。
「你以為,太子是傻瓜麼?」沐榮華轉頭,看向了擺放在案桌上的地圖,緩緩走近,用手指輕輕點著他們所在的地方。
「對哦!太子肯定知道蕭遠之這個臭不要臉的不作為還霸佔軍功!」褚風飛恍然。
「太子也會知道小姐放走了倩玉郡主。」錦溪皺眉有些焦急的說道。
「倩玉郡主……倩玉郡主……」沐榮華的手指輕輕點在地圖上,喃喃的說著,緩緩閉上眼,忽然手指停住。猛然睜開眼,看著褚風飛,「風飛,你可敢只身一人前去倩玉郡主那?」
「小姐?」褚風飛一愣。
「我去!」錦溪瞬間明白過來沐榮華的意圖,走上前來,堅定的說道,「我去,小姐。我一定會讓倩玉郡主投降的。」
「唯有降這條路,才可保她平安。」沐榮華目光灼灼的看著錦溪,「錦溪,你可有十足把握?」
「就算用劍逼著她,我也會讓她降。」錦溪篤定的保證。
「好,你去。」沐榮華點頭,將匕首從腰間取下,遞到了錦溪面前,「這個,交給她,告訴她,我希望她再親手還給我。」
「嗯。」錦溪用力點頭,接過了匕首,小心翼翼的放了起來。
「我也去!」褚風飛也上前,堅定的說道。
「去吧,照顧好錦溪。」沐榮華一挑眉頭,意味深長的說道。
「是!一定!」褚風飛一挺胸脯,大聲應下來。
「小姐!」錦溪有些羞窘,跺腳。
沐榮華壞壞一笑︰「錦溪啊,當初你落水後,發生了些什麼啊?本來我早就該關心一下的,只是……」
「小姐,我去了,你等我的好消息。」沐榮華話沒說完,錦溪已經一陣風的跑出了營帳。褚風飛拿過沐榮華給的令牌,忙不迭的追在後面。「等我!」
沐榮華坐了下來,看著案桌上的地圖,素指在地圖上輕輕劃過,面露沉思,良久,終于出聲︰「來人!」
「在!」外面傳來鏗鏘有力的回應聲,那是屬于軍人特有的果斷。
「大軍開拔,包圍前面的山頭。」沐榮華緩緩的,慢慢的,吐出了這麼一句話。
……
陳國,歷來不殺降軍!
山下,旗幟飛揚,戰鼓刺耳,殺聲震天。
山上,有白旗掛出。
青狄最後殘存的軍隊已然投降。青狄部落,雖然民風彪悍,驍勇善戰,可是遠不是陳國的對手。但是,青狄部落的首領卻固執選擇造反。權利,永遠是腐蝕人心的可怕毒藥。
錦溪和褚風飛從山頭飄然而來,錦溪一臉欣喜,看到沐榮華後,激動的說道︰「小,額,大人,屬下幸不辱命。倩玉郡主已經下令投降。」只有沒外人在的時候錦溪才會叫小姐,這個場合顯然不能叫小姐。
「那就好。」沐榮華笑了起來,放松的點了點頭,「走吧,上山。」
青狄部落投降,降軍不殺。沐榮華在錦溪的帶領下,趕往倩玉郡主所在的地方。那是一個臨時搭建的簡陋木棚。
「倩玉郡主,倩玉郡主!」錦溪欣喜的呼喚著。
但是,沒人回答,也沒有人從里面走出來。
空氣中飄來一股濃濃的血腥味。沐榮華的臉色倏的一變,她三步並作兩步進了那木棚,就看到觸目驚心的一幕。倩玉郡主趴在一塊平滑的大石頭上,那塊石頭已經被鮮血染紅,倩玉郡主的衣服也被血染紅了。而地上平放著那把匕首,匕首下面壓著一張紙,紙血跡斑斑,是倩玉郡主用血寫下的一句話。
「倩玉!」沐榮華心中揪緊,上前扶起倩玉郡主,然而,倩玉郡主身體的溫度已經慢慢變冷,她早已沒有了呼吸!
「小姐,是倩玉郡主留的血書。」錦溪拾起地上的匕首和紙,遞到了沐榮華的面前。
那紙上,只有一句話︰來世願我非郡主,你非臣子,願我們可一同策馬奔騰,笑看雲起。
沐榮華痛苦的閉眼,長長的吐出一口氣,艱澀的吐出一句話來︰「錦溪,派人把倩玉郡主的遺體送回青狄,厚葬……」
沐榮華走出木棚,抬頭看天,天空再次下起了鵝毛大雪,一片一片緩緩落下。倩玉郡主那張明艷的臉,再也不會有耀眼的神采。
「小姐,對不起,若是我一直守著,就不會出這樣的事。」錦溪緩緩走到沐榮華的身邊,低聲說道,語氣都是愧疚。
「不,與你無關。」沐榮華搖頭,「她是青狄的郡主,她有她的驕傲和堅持。」
「是的,錦溪,你不要愧疚。就算今日我們守著她。護的了她一時,卻護不了一世。她堅持要走,誰也留不住。」褚風飛這個時候也走上來沉聲說道。
錦溪有些愕然,轉頭看著褚風飛,此刻褚風飛的臉上卻沒有之前的稚氣,有的,只是與他年齡不符的哀傷和惆悵。
「走吧。」沐榮華收起那把精美的匕首,有些疲憊的說道。
錦溪和褚風飛跟在了後面,隨著沐榮華遠去,風雪將那個簡陋的木棚漸漸吞沒。
當沐榮華回京後,論功行賞,蕭遠之果然厚顏無恥的將功勞都歸為了他自己。沐榮華沒有辯駁,只是上奏折請求太子重賞她手下的有功將士,而她自己,則因為放走倩玉郡主請罪。
「你何罪之有?放走倩玉郡主,但是卻讓青狄僅剩的大軍投降,倩玉郡主也身死,你何罪之有?」太子的聲音很淡漠,听不出任何情緒。
但是沐榮華卻知道,太子在生氣。
你到底生的哪門子氣啊?沐榮華不解了。
蕭遠之得了重賞,沐榮華推辭了賞賜,但是也無過。
退朝後,沐榮華被太子單獨召見。
又是御書房……
「你就那麼想孤罰你?或者,在你的眼里,孤就是這樣不明事理的人麼?」剛進御書房,太子劈頭蓋臉一陣斥責,訓的沐榮華暈乎乎的。
「太子殿下明察秋毫,臣自然不擔心。」沐榮華回過神來,淡定的回答。
太子看著沐榮華那副淡定的樣子,更氣不打一處來︰「沐榮華,你是不是覺得孤永遠會無度的忍讓你?」
「臣不敢。」沐榮華低下頭,低眉順眼的說道。
「你不敢?你有何不敢?」太子氣的不顧形象的怒吼起來,「你在朝堂之上反駁孤,你私下放走青狄大軍,你讓蕭遠之獨自領功,你還有什麼不敢?你何時把孤放在了眼里?」
「臣不敢。」沐榮華還是這麼一句話。
太子死死的看著沐榮華,沐榮華卻低著頭一聲不吭。太子終于頹然的轉身,微微抬手︰「你,退下吧。」
「是,臣告退。」沐榮華就此緩緩退了出去。
這天,御書房的花瓶等易碎物品,又換了一批。
沐榮華回到丞相府,木靈犀已經站在門口等候。
一看到沐榮華回來,木靈犀就撲了上去,直接撲到了沐榮華的懷里。
「姐姐!」木靈犀把頭埋在沐榮華的懷里,不肯出來。
「怎麼了?」沐榮華伸手輕輕模著木靈犀的頭柔聲問道,忽然,沐榮華一驚,厲聲問道,「是不是長孫昱那個王八蛋欺負你了?我去閹了他!」
「不是,不是!」木靈犀的聲音開始哽咽起來。
「那怎麼回事?誰欺負你了?」沐榮華听到木靈犀的哭腔,更是著急了。
「沒有。姐姐,謝謝你。」木靈犀抬頭,眼中噙著淚水。
「嗯?」沐榮華不解。
「謝謝你維護我。」木靈犀含著眼淚笑起來,「長孫昱都告訴我了,你是怎麼收拾歐陽靜的。」
「原來是這些小事。這也值得你哭?我還以為長孫昱那個混蛋欺負你了。」沐榮華放下心來。
「長孫昱,似乎,也不是那麼,嗯,混蛋……」木靈犀有些吞吐的說道,「他告訴我好多關于我走後的事情。」
沐榮華笑起來,看著有些不好意思的木靈犀,語重心長的說道︰「靈犀,長孫昱,其實本質不錯。只是拒絕人用錯了方式。但是,我這麼說,並非要你給他一個機會。一切都在于你自己。也不要在意別人的眼光。是否合適,只有你自己才清楚。」
木靈犀一愣,旋即重重的點了點頭。
沐榮華微笑著︰「走吧,進去,外面冷。」
「嗯。」木靈犀挽著沐榮華的手,就要進大門去。
然而,這個時候,一個身影急速的沖他們跑了過來。
「少主,少主,少主……」韋江上氣不接下氣的一路吼來。
「韋江?怎麼了?」沐榮華看著一臉慌張的韋江,疑惑的問道。
錦溪和褚風飛對視一眼,心中都涌起了不好的預感。
「教主,教主出事了。教主正在和,和,和步濤山對峙。」韋江急哄哄的說道。
「什麼?你說什麼?」沐榮華一驚。步濤山?那不是天山派的掌門麼?凌青雲怎麼會和他……啊!沐榮華心中一震,她忽然想起來凌青雲曾經說過的話來。靈石,一定是靈石的原因!
步濤山!這個名字,很多人都如雷貫耳。他就是強大的象征,是這個大陸最為強悍的存在!
「在哪里?快帶我去!」沐榮華顧不得換下朝服,急切的沖韋江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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