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下之意,我們為你們護送李志,不是因為你們是朝廷的人,而是因為我們主子有令。她受豆豆指示,短時間內請了〔姑蘇派〕的姐妹,讓她們一起護送李志上京。
從這到京城,沿途都會有〔姑蘇派〕的人暗中護送。
想到這里,小白忍不住笑了,那個急著討好唐喬家人的前主子啊,哈哈!
宋太守一愣,見她如此不客氣,只得悻悻的叮囑一番︰「姑娘,路上保重!」
「大人保重!」小白拱手回了一禮,眼角掃過旁邊的姐妹,三人默契的跳上馬車,手持韁繩,馬鞭揚起,策馬離開。
大勇走到宋太守身邊,看著那揚塵而去的馬車,輕問︰「大人,把李志交給她們,妥當嗎?」
「沒有人比唐家的人更可靠。」宋太守收完目光,看著樹林里的馬車,道︰「大勇,咱們趁著夜色回去吧。」
「是,大人。」
夜色下,兩輛馬車背道而馳,一南一北。
衙門里,宋太守增加了不少守衛,整個衙門就像是一個銅牆鐵壁,只要一只蒼蠅飛過衙門的上空,也會被那些隱在暗處的護衛用箭射成刺蝟。夜空中,突然響了幾聲清脆的鳥叫聲,然後,又恢復平靜。
護衛們紛紛打起了精神,眼楮一眨不眨的掃視著四周。
過了好半天,也不見有任何動靜,他們才又慢慢的放松了下來。
大勇從書房走了出來,對著院子里的護衛,提醒,「兄弟們,全都打起精神來,越是困就越是不能放松。在押送李志上京前,我們絕不允許他在我們的手上被人劫走。」
「是,隊長。」眾人應道。
大勇嚴厲的掃看了眾人一圈,點點頭,轉身返回書房,又與宋太守在書房里不知道在商量著什麼?
黑影閃過,迅速的消失在夜色之下。
大勇回到書房,見太守背手站在書架前,仰頭看著架子上滿滿的書籍,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他湊了過去,也順著宋太守的目光一一掃過那架子上的書,頓覺頭大無比。
讓他拿劍查案可以,可如果讓他習文寫字,那卻是一件再痛苦不過的事情。他很崇拜文人,一如宋太守,還有李志,只是他也萬萬沒有想到李志竟是一頭披頭羊皮的狼,背地里什麼大膽的事情都做得出來。
想著,他不禁輕嘆了一口氣。
突然間,他又抬頭看向宋太守,看著他臉上復雜的表情,這一下,他明白宋太守此時此刻的心情了。
身為同僚,又是同文官,眼看著李志淪落至此境,宋太守這般情義兩全的人,又如何能夠真的做到無動于衷呢?就算不能同情李志,也會為他空有滿月復四書五經而婉惜。
宋太守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書,看著書面上的兩個大字,感慨萬千的道︰「自小我就開始學習四書五經,我們熟知書中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也對這其中的意思了然于懷。可是,大勇,你知道嗎?處在官場久了,人的心就會慢慢的變了,變得冷情,變得貪婪。也慢慢的忘切了,我們當時寒窗苦讀,一心想要考取功名,真正的目的是什麼了。唉——」
「大人,大勇不懂這些文縐縐的字面說法,大勇只知道大人的初心從未變過。」大勇緊隨其側,出聲寬慰。
聞言,宋太守輕笑幾聲,搖了搖頭。
他走到書桌前,坐了下來,隨手翻開手中書,一字一字的念道︰「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知所先後,則近道矣。」
念完,他單手支頭,表情沉重。
見狀,大勇也不敢出聲打擾,靜等了少刻,便輕手輕腳的出去巡視牢房了。
泉州,春滿園茶館,後院。
月光皎潔,群星璀璨,夜風吹過,院子里的樹影搖曳。
屋里,一道高大的黑影矗立在床前,喬冬聞聲從床上坐起身,掀開帳子,瞪了那人一眼,道︰「李文貴,你有毛病是不是?有誰像你這樣半夜三更出現在姑娘家床前的?」
李文貴走到床邊,燈光照亮他的臉,俊美逸凡,不過卻是笑得痞氣十足,沒個正形。
喬冬彎腰去穿鞋,李文貴見狀,一個箭步上前,單膝跪地一手拿起繡花鞋,一手緊握住了喬冬的玉足,他漬漬出聲,像是在欣賞一件珍寶般的打量著那雙白皙的玉足。
饒是喬冬平日里再強悍,這會兒孤男寡女的,又被他握著玉足這樣觀看,俏臉上也是忍不住的浮上朵朵紅雲。用力掙扎,見掙扎不開,輕聲嗔道︰「李文貴,你這個痞子,快放開我。」
李文貴抬頭看向喬冬,見她難得的露出了小女兒的嬌羞模樣,心中不由一蕩,手指輕柔的來回撫模喬冬的腳背,調兒郎當的笑道︰「我就是痞子,可我只對你這般。冬兒,我的心意,你難道還不清楚嗎?」
「誰知道你曾對哪家姑娘這樣過?」
此話一出,兩人皆是怔住了,喬冬暗悔,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
這是多麼曖昧的一句話啊。
也不知道這李文貴听了,會不會覺得自己是在吃醋?
她偷偷的移目瞥向李文貴,正好被李文貴捕捉住了目光,心一發虛,她連忙轉撇開臉,看向黑乎乎的窗外。
「我可以發誓,我只對你這樣。」李文貴勾唇一笑,溫柔的替她穿好鞋子,起身走到外間的桌前坐了下來,提起溫著的茶壺給自己和喬冬各倒了一杯茶。
喬冬愣了一下,沒有想到,他沒有像往常那般與自己抬杠。眸子輕輕的轉了轉,喬冬隨著他走了出去,坐在他的對面,看著他,問道︰「你這麼晚來找我,可是有什麼事兒?」
李文貴看著喬冬柔柔的笑了笑,滿目情深,突然,他伸過手來輕捏了幾下她的臉蛋,笑道︰「怎麼,沒什麼事兒就不能來找你?你不是早就習慣我不時的出現了嗎?」
「別嬉皮笑臉的,說正事兒吧。」喬冬打開他的手,板起了面孔。
這人就是這樣,你給他一點顏色,他立刻就開起了染房。
李文貴悻悻的收回手,聳聳肩膀,道︰「冬兒,我最喜歡看你笑,也喜歡你板著臉裝沉穩的樣子。」
「我什麼時候裝沉穩了?我就是沉穩?你知道你這是什麼病嗎?」喬冬白了他一眼,看著他搖搖頭,她冷冷的道︰「你這叫變態。」
李文貴無辜的瞪大眼楮看著喬冬,立刻駁道︰「我這哪是變態,我只是對哪一面的你都是真心的喜歡而已。」
「少來這些沒腔滑調的,說吧,是不是豆豆出什麼事了?」喬冬可不吃他的這一套,他天天都是這副樣子,沒個正形的。不過,她很清楚,他只是在她面前才這樣,在處理姑蘇派事務的時候,他立刻就會像是變一個人似的。
那種沉穩、睿智、謹慎、專注,讓他像是瞬間就頭戴光環,魅力四射。
魅力?
喬冬暗暗搖頭失笑,自己真的是被他攪亂的大腦,就連審美觀也跟著變了,她怎麼會覺得他很有魅力?
一定是錯覺。
李文貴看著喬冬眼中轉眼即逝的迷茫,心中雀躍不已,她終于動了心,不再像以往那般心靜如水。這是一個好的開始,他必須再接再厲。
「冬兒,豆豆今天可是在柳州城里大顯威風了一回。」
柳眉輕蹙,喬冬有種不好的預感,急問︰「怎麼回事?」
李文貴示意她別急,垂首喝了一口茶,便一五一十的將自己收到的消息全都告訴她。喬冬听後,眉頭皺得更緊了,言語間滿滿都是擔憂,「豆豆也太不謹慎了,玉牌那是隨便就能拿出來的嗎?她這不是將自己置于危險之中嗎?」
免死玉牌是什麼東西?
那可是上可打昏君,下可打貪官,還有免死的作用。試問天下間,有誰不想擁有?她這麼做,無疑就會給自己招來殺身之禍。
不行!這件事情她必須要告訴大姐和大姐夫。
還有豆豆身邊的那個符致恆,這一次她不想再為豆豆守住秘密,她要全部都告訴大姐她們,這件事情越來越失去了控制。
听李文貴說來,她不難想象這是間有許多難測的陰謀。
她不能讓豆豆涉險。
「冬兒,你先別著急。我已經安排人沿途護送那個李志上京,豆豆這邊,我也讓人秘密保護。她不會有什麼危險的,現在倒是山中村那邊比較麻煩。」李文貴伸手拍拍她的手背,向她擲下了另一個炸彈。
喬冬 的站起來,驚愕的問道︰「你說什麼?山中村那邊出什麼事情了?」
「前不久,你們家的燒窖場被炸毀了,死傷了不少工人。你大姐和你大姐夫現在正忙得焦頭爛額呢。還有……。」李文貴說著停了下來,眼神復雜的看著喬冬。
還有?
喬冬的心瞬間都提到了嗓子眼上,這是流年不利嗎?好端端的唐家怎麼一下子就發生了這麼多事情?這些年,她們並不參與朝政之事,專心種茶、制茶,原本生活平靜又幸福,現在是又要開始了麼?
喬冬不禁想起了六年前,東方寒千里迢迢從京城趕回山中村,將他們一家老少全部都帶進蘭谷避禍的畫面。不行!她要回山中村,這個時候正是一家人需要同心協力的時候,她必須回去與大姐她們一起面對所有的一切。
說干就干,她轉身走到衣櫃前,忙不迭地開始收拾包袱。
「還有什麼?」
李文貴的目光緊緊的鎖在喬冬的臉上,輕輕的道︰「還有逍遙王全家準備要搬回京城了。听說,他有意重返朝堂。」聞言,喬冬折疊衣物的手微頓了一下,當然,這個細小的動作全都落在了李文貴的眼中。
心,瞬間就變得酸澀無比。
李文貴皺了皺眉頭,歡快的眸光中快速的染上了絲絲暗色,絲絲失落。
她果然還是在意的。
「大哥他本就應該屬于朝堂。他是大齊朝的戰神,百姓的逍遙王。」喬冬的語氣平穩,听不出她的情緒,但是李文貴卻听出了她話中濃濃的崇拜,還有一些別的東西,那是李文貴不願去一一辯明的。
她喜歡的是像逍遙王那樣的男子。
李文貴再次肯定了這一點。
就在李文貴沉寂在自己的情緒之中時,喬冬很快就收拾好了包袱,她拉開房門,對著院子里喊了一聲,「十娘。」
「冬掌櫃。」十娘從隔壁房間里應聲而出,瞧她那一身整齊的衣服,一絲不亂的發髻,喬冬可以肯定,她定是一早就醒了,一直在關注著她這邊的動靜呢。
十娘走了過來,抬目輕瞥了一眼從房間里走出來的李文貴,面上無風也無浪,似乎早已習慣了他三天兩頭且不不分時辰的出現在喬冬閨房里。
她抬頭看向喬冬,看著她背膀上的包袱,問道︰「冬掌櫃,你這是要去哪里?」
「回山中村,十娘,茶館就交給你了。」喬冬輕聲交待。
「冬掌櫃,請放心!十娘定不負重托。」十娘點點頭,面上仍舊沒有任何表情,清清冷冷的,「十娘這就去給冬掌櫃準備馬車。」
喬冬微微頷首。
李文貴上前,突然攬緊喬冬的柳腰,帶著她輕身一縱,瞬間就消失在了十娘的眼中,「不用準備馬車了,你們冬掌櫃交給我就好。」
十娘望著空無一人的牆頭,微微勾起嘴角。
這個李文貴啊,他真的是姑蘇派的那個頭兒嗎?他真是那個被人傳得神乎其神的人嗎?
十娘突然想起喬冬說他就是一個痞子的話,嘴角的笑意不覺更濃了。
……。
「親親……」軟榻上,豆豆眉頭緊皺,斷斷續續的低聲夢囈,正在內室細心照料賀老爺的符致恆听見豆豆的聲音,連忙從里面走了出來,上前輕拍了幾下她的手臂,喚道︰「豆豆,豆豆,你怎麼了?」
如蝶羽般的睫毛輕顫了一下,豆豆緩緩睜開雙眼,目光觸及符致恆關切的雙眼,她微愣了一下,隨即坐了起來,掃看著滿室的陌生,明眸漸漸恢復清明,她搖搖頭,聲音有些低落的道︰「我沒事!」
她想,她是想家了。
累了一天,她本想在軟榻躺一會兒,沒想到身子一沾到軟榻人就睡著了。
這一睡就是夢境相隨。
她夢到了山中村的茶園,山中村的花海,夢到一家人開開心心的坐在一起聊天談笑,夢到自己還是小時候,夢到自己和果果,還有一大群的孩子們跟在喬冬的身後,四處玩耍,笑聲滿天飛。
符致恆見她不願多說,便轉身倒來一杯茶遞到了她的面前。
「謝謝!」豆豆接過茶,輕抿了幾口。她朝內室看了一眼,輕問︰「賀老爺可有醒來過?」
符致恆搖搖頭,面色有些沉重,「沒有!只是偶爾低聲夢囈,像是在喊一個人的名字。」
聞言,豆豆起身朝內室走去,「我去看看!你一夜未眠,就在軟榻上小憩一會吧。賀老爺這邊我來照顧。」
「我不累!」符致恆隨了進去,看著她一臉凝重的替賀老爺切脈。
他也不知是怎麼一回事?總覺得自己對這個賀老爺有種奇怪的感覺,呆在賀府,他有種心慌,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錦繡,爹對不起你啊!爹沒有替你照顧好小恆。」眼角流下了兩行老淚,賀老爺蠕動著嘴唇,說出來的話讓人心酸不已。
豆豆一怔,輕柔的將他的手放在薄被上。
她抬頭看向符致恆,目光有些奇怪。
符致恆伸手模了模冰冷的面具,囁嚅︰「豆豆,你在看什麼?」
「小恆,你有听到賀老爺剛剛提到了小恆嗎?這個……這個賀家,你有沒有一種熟悉的感覺?或是感覺似曾來過這里的感覺?」豆豆試探性的問道。
她越來越覺得符致恆與賀老爺有什麼關系,白天,賀老爺看著小恆的目光太可疑了,還有他剛剛有提到小恆,那會不會他口中的小恆就是眼前這個小恆?
目光落在符致恆腰上的玉佩,豆豆又問︰「小恆,你的玉佩是?」
「玉佩?」符致恆完全跟不上豆豆的節奏了,她跳躍得太快了,一下子問這個,在他還沒有完全消化時,她又拋出了另外一個問題,「豆豆,你到底想要問什麼?」
其實他知道豆豆在問什麼?只是不想去深究。
他看向靜躺在床上的賀老爺,眉頭緊緊的皺成一團。
會有這種可能性嗎?
不!不會的!不可能!
這里是賀府,並不符府。
「我的意思,你很明白。」豆豆並不打算與他兜圈子,直直的看著他,再次追問︰「你的玉佩是不是從小就戴在身上?這塊玉佩是誰給你的?你還記得嗎?」
符致恆用力的回想,卻記不起有關這塊玉佩的來歷,他搖搖頭,道︰「我不知道,我不記得了。」
這玉佩打從他有記憶時就戴在身上,他從未離過身,就是希望有一天能夠通過它與家人團聚。十一年都過去了,他的家人杳無音信,而他也已經習慣每天都戴著這塊玉佩。
對于這到底是習慣,還是因為自己對這塊玉佩有特殊感情,符致恆從未深究,也無從追究。
因為他的記憶是從那間暗無天日的密室開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