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暖暖,陣陣微風拂過蓊郁蒼翠的山林,茂密的樹葉發出沙沙聲響,像是在吟唱著一首首悅耳的樂曲。
一輛馬車沿著林間小路駛來,最後停在一片遼闊的草地旁。
馬車門一開,一名約莫二十五歲的少婦下了車,她手里牽著一個兩歲大的男孩兒,而後頭還跟著一個七歲大的女孩。
這女孩的個頭嬌小,有著一張甜美的臉蛋,白皙的肌膚、精巧的五官,再加上一頭烏黑柔亮的秀發,模樣十分討喜。
當她一下馬車,看見眼前的景致,黑白分明的眸子立刻亮了起來。
「太棒了!」丁璐兒忍不住驚嘆,眼楮幾乎連眨一下都舍不得。
這里不但有她最愛的大草地,還開著許多不知名的白色野花,瞧起來美麗極了,讓她的心情立刻飛揚起來。
「後娘,這兒是哪里呀?」她忍不住問。
白秀雲望著眼前的繼女,淡淡地回答︰「說了妳也不知道,妳只管好好玩就是了,妳不是最愛這種大草地了嗎?」
「是呀!」
丁璐兒開心地點點頭。
眼前這片迎風搖曳的草地,瞧起來猶如碧綠的波浪,她覺得自己彷佛受到了召喚,忍不住褪去鞋襪向前奔去。
當細女敕的腳丫子一踩踏在柔軟的草地上,便帶來了難以言喻的美妙感受,讓她忍不住綻放笑容。
她回過頭,滿心感激地朝著白秀雲喊道︰「謝謝後娘!謝謝後娘帶我來這兒!我真是太喜歡了!」
自從四個月前爹爹因病去世後,她的心情就一直處于低蕩之中。
盡管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她已經接受了這個不幸的事實,心底的悲慟也逐漸淡去,可還是很難綻露歡顏。
或許是不忍瞧她每天郁郁寡歡,今日後娘竟說要帶她出來散散心,真是讓她感動極了。
丁璐兒望著後娘身邊的小男孩,臉上綻開一抹甜甜的笑意。弟弟和她雖然不是同一個娘所生,可她還是打從心底喜愛這個可愛的弟弟。
「小貴,要不要一起來玩兒?」她親切地朝男孩招手。
小貴見姊姊玩得開心,自然也想要前去湊熱鬧,然而他才剛邁開仍有些搖晃的腳步,就被白秀雲阻止了。
「不用了,璐兒,妳就自個兒玩吧!我和小貴在一旁歇著、看看景色就行了。」白秀雲說道。
「是,璐兒知道了。」
等到那抹嬌小的身子稍微跑遠了些,白秀雲才關愛地對兒子輕聲道︰「別學姊姊這麼野,說不定草地里有尖銳的石子,要是割傷了腳可怎麼辦?況且你今兒個穿的可是白衣裳,很容易弄髒的。」
丁璐兒盡興地跑了一會兒後,停下腳步歇息。
她瞥向後娘身邊的弟弟,心底暗暗覺得可惜。
赤足在草地上奔跑是多麼有趣的一件事,倘若弟弟能夠親身體會過一次,肯定也會立刻愛上的,只可惜後娘不讓弟弟這麼做,而她怕慫恿弟弟會惹惱後娘,因此也不敢多話。
倘若今日換成了她的親娘帶她前來,不知道會不會阻止她在草地上恣意地奔跑、嬉戲?
丁璐兒想了想,小小的紅唇彎出一抹微笑。
她相信娘不會阻止她的,說不定還會陪她一塊兒玩呢!還記得爹曾經說過,她和娘不只容貌有幾分相似,就連熱情率真的性情也十分相近。
只可惜,娘的命薄,在她三歲那年就去世了,而過了兩年,爹爹便續弦娶了現在這個後娘,還生了個弟弟。
原本她以為,他們新組成的一家人可以從此長長久久地生活在一起,想不到才過了兩年,爹爹就染上重病去世了。
還記得爹爹臨終前,將後娘和她喚到病榻旁。
當時爹幾乎只剩一口氣了,憐惜又不舍地握著她的手,還說由于他早在多年前就應允了早逝的娘會好好照顧她一輩子,因此決定將一半的家產分給她。
一半的家產究竟有多少?小小年紀的她半點概念也沒有,只知道家中經營茶葉生意,這些年來從不愁吃穿。
「璐兒!」白秀雲的叫喚聲打斷了她的思緒。「再前面一點的地方好像開了不少粉色的花兒,妳可以去采一些回來嗎?倘若把那些花兒擱在咱們家大廳里,肯定很美吧!」
「好啊!我立刻去摘!」丁璐兒毫不猶豫地點頭。
自從爹爹病逝之後,後娘的心情就一直很不好,連帶地對她也比以往還要嚴肅冷淡許多。
今日難得後娘心血來潮,主動說要帶她出來散散心,讓她有點受寵若驚,要是她能夠順後娘的意多采點花兒回去,後娘的心情應該也會更好一些吧?
這麼一想,丁璐兒就充滿了干勁,邁開步伐朝更遠的地方跑去。
白秀雲望著那抹愈跑愈遠的身影,眼底閃過一抹冰冷的光芒。
「小貴,咱們該回家了。」
「可是姊姊——」
「姊姊在忙,咱們別吵她。」
白秀雲不由分說地牽起寶貝兒子的小手,走向一旁的馬車,對車夫命令道︰「咱們回府吧!」
「是。」車夫點點頭,立刻抓起韁繩,準備駕車。
白秀雲勾起嘴角,露出一抹滿意的笑。
這車夫是她從娘家帶過來的家僕,既寡言又忠心,再加上她已經為此給了他一筆豐厚的打賞,相信他不會將今日的一切泄漏出去。
上了車之後,白秀雲摟著心愛的兒子,一想到仍在采花的丁璐兒,她的眼底就閃動著陰狠的笑意。
幾年前,她嫁給茶葉商人丁建安,盡管他已有個前妻所生的女兒丁璐兒,但是看在茶行的生意興旺,下半輩子能夠過著衣食無缺的好日子,她便也不計較當個後娘。
成親之後,她的肚皮很爭氣,為丁家添了個兒子,她深信丁家的一切都將歸他們母子所有,包括了丁建安的全部關愛。
想不到,丁建安並未全心全意地寵愛他們所生的兒子,依舊對前妻所生的女兒疼愛有加。
那將丁璐兒捧在手掌心上呵護寵愛的舉動,本來就讓她的心里暗暗不悅,想不到幾個月前,病重的丁建安竟然在臨終前宣布要將一半的家產留給丁璐兒!
她心底的惱恨至此再也壓抑不住地爆發開來,丁璐兒的存在對她而言簡直就像一根眼中釘,恨不得除之而後快!
隨著日子一天天地過去,她心底對丁璐兒的厭惡也愈來愈強烈,最終讓她下定決心要將這個礙眼的小鬼趕出家門。
為此,她想了計劃——以馬車將這個孩子載至遠處遺棄,等她回去之後,只要宣稱這孩子自個兒貪玩,跑得不見蹤影,然後在人前裝出焦急擔憂的樣子就行了。
這里離丁家路途遙遠,就連乘坐馬車都得要花上兩個時辰,就不信她光靠兩條腿能夠走得回去,更別提那孩子根本搞不清楚東南西北,就算想走回家肯定也不知道該往哪兒走。
至于一個七歲大的女孩兒在這片山林里能不能活下去……那就要看她自個兒的造化了!
丁璐兒原本仍在專心地采花,卻突然听見馬車的聲音。她疑惑地轉身一看,隨即驚訝地瞪大眼。
「咦?後娘要上哪兒呢?該不是忘了我吧!」
她心慌地顧不得懷中的花兒,急急忙忙地奔了過去,然而馬車早已遠離,追也追不上了。
「怎麼辦……現在該怎麼辦呢……」
才不過一會兒工夫,就已經瞧不見馬車了。
丁璐兒的心里又慌又無助,腦子里一片混亂。
「別怕、別怕,後娘肯定只是忘了我還在采花,等會兒發現遺漏了我,一定會再回來接我的。」她開口安慰自己。
然而,半個多時辰過去了,她依舊孤零零地待在原地,無助極了。
隨著天色逐漸昏暗,她蜷縮在一棵樹下,害怕地瑟瑟發抖。過了不知多久,忽然有道干啞的聲音響起——
「哎呀!小丫頭,妳怎麼一個人在這里呢?」
丁璐兒淚眼汪汪地抬頭,看見眼前站著一個衣衫襤褸的老人。從那張布滿風霜的臉孔來看,應該已經年逾五十了。
「小丫頭,妳迷路了嗎?」張漢開口問道。
他住在附近揚州城里的一間破舊小木屋里,由于十多年前一場無情的大火,害得他家破人亡,而他也淪落得必須依靠乞討維生。
今兒個他一整天都討不到食物,實在餓得發慌,只得到林子里來踫運氣,看能不能采些果子果月復,想不到卻瞧見了這個小女孩。
「妳家住在哪兒?要不要張爺爺送妳回去?」張漢好心地問。
「我……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我是從很遠的地方乘馬車來的……怎麼辦?嗚嗚……我是不是永遠也回不了家了……」
「馬車?」張漢有些訝異,接著又問︰「是誰帶妳來的?」
「是我後娘……後娘大概是忘了我還在采花,就先回去了……可是她應該已經發現我沒上馬車了呀……怎麼還沒回來接我呢……」
丁璐兒眼眶含淚,哽咽地述說著剛才的情景。
听完了之後,張漢的臉上多了幾分同情。
「唉,看情形,是妳後娘故意將妳遺棄在這里吧!」若非如此,怎可能馬車里少了個人會沒發現?
故意將她遺棄?!這個殘酷的答案,讓丁璐兒驚呆了。
張爺爺的意思是……後娘不要她了?像扔破爛一樣將她扔在這里?
「那我……嗚嗚……我該怎麼辦……嗚嗚嗚……我該怎麼辦……」她驚惶無助地哭了起來。
見她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張漢看了著實不忍。
「我看,妳就先跟著張爺爺吧!唉,瞧妳這身打扮,該是千金小姐才是,竟然淪落到這地步,真是可憐……來,乖孩子,跟張爺爺一塊兒回去吧!」
即便自己的生活困苦,可他也沒辦法眼睜睜地看著這孩子被遺棄在荒郊野外。這麼一個縴細嬌弱的孩子,怕是一個晚上都挨不過去的。
丁璐兒別無選擇,只得抹了抹眼淚,握住了張爺爺朝她伸來的手。從這一刻起,她的人生有了天翻地覆的轉變……
丁璐兒在張爺爺的屋子里,度過了一個難眠的夜晚。
倒不是因為木板床太硬她睡不慣,而是因為一想到自己的遭遇,她就忍不住一直掉眼淚。
後娘真的不要她了嗎?真的狠下心來遺棄她了嗎?
在她年幼單純的小小心靈中,始終認定世上的人都是善良的,怎麼也無法相信後娘會做出這麼無情的舉動。
不死心的她,隔日便央求張爺爺帶她回到那片草地旁,懷著一線小小的希望,期待後娘會來接她回家。
然而,等了一天,後娘都沒有回來,她終于不得不接受殘酷的事實。
昨天晚上,她又忍不住哭了,哭得兩眼紅腫,但是當她今日醒來,看見滿臉擔憂的張爺爺,她便強迫自己振作起來。
她在心底告訴自己——傷心不能改變什麼,就算她哭瞎了眼,也沒辦法讓後娘改變心意,只會讓好心收留她的張爺爺替她擔心。
既然如此,那她還是別哭了吧!
丁璐兒抹干了眼淚,努力打起精神。
「張爺爺,今兒個璐兒也跟您一塊兒上街去吧!」她開口說道。
既然她回不了家,往後恐怕得繼續待在張爺爺這兒了,那麼她也必須學著如何養活自己,不能給張爺爺帶來太大的負擔。
「這……好吧,張爺爺就帶妳一塊兒上街,免得妳一個人待在屋子里,又要傷心地哭個不停了。」
望著她強忍悲傷的模樣,張漢著實心疼極了。
「唉,真是可憐哪!這麼乖巧可愛的孩子,竟然淪落得跟我這老頭兒一起當乞丐,老天也真是太作弄人了……」
乞丐?一听見這兩個字,丁璐兒的心驀地一揪。
過去爹爹帶她上街時,曾經見過在街邊乞討的乞丐。那時她覺得他們瞧起來可憐極了,還央求爹爹多給他們一些銀子,好讓他們可以有幾頓溫飽。怎麼料想得到,如今她也將成為一名乞兒……
一想起死去的爹爹,丁璐兒的眼眶一陣濕熱,差一點又要掉下眼淚,但怕張爺爺為她擔心,便趕緊眨去眼中的水氣。
「張爺爺,那咱們走吧!」
丁璐兒攙扶著張爺爺一塊兒上了街,兩旁的店鋪已經開始做生意,街邊的小販們也賣力吆喝著。
在一個算命攤附近,有個賣肉包的攤販,剛蒸好的肉包子香氣彌漫在街上,讓張漢和丁璐兒的肚子都咕嚕咕嚕地響了起來。
張漢看了丁璐兒一眼,心里實在不忍這麼一個剛遭逢重大打擊的娃兒還跟著他受到嘲弄與驅趕,便讓她先在算命攤旁的一株大樹下歇息。
「璐兒,妳先在這兒等著吧!」
「好。」
丁璐兒點了點頭,乖乖地在樹下的一塊大石頭上坐好。
張漢走到肉包攤販前,低聲下氣地對身材矮胖的年輕小販說道︰「好心的老板,給兩個包子吧?」
肉包小販一瞧見他,臉上立刻流露出不耐煩。
「去去去,走遠一點,別來妨礙我做生意!每日都跑來我這里乞討,煩不煩人哪?」
張漢求了一會兒,肉包小販卻鐵了心不理會,張漢只得轉向一旁的煎肉餅攤販,卻遭到了同樣的拒絕。
眼看攤販們像驅趕蒼蠅似地對待張爺爺,丁璐兒的眼眶不禁有些紅了。
張爺爺的年紀這麼大了,卻連填飽肚子這般微小的心願都如此難實現,實在讓人難過極了。
丁璐兒不忍心張爺爺繼續受盡小販們的白眼與拒絕,趕緊走上前去,將張爺爺攙扶回樹下。
「張爺爺,您在這邊歇著,換我去吧!」
丁璐兒快步來到肉包小販的面前,一臉懇求地說︰「好心的大叔,可不可以給我兩個肉包子?我爺爺正餓著呢!」
「妳爺爺?」小販瞪了樹下的張漢一眼,質疑道︰「那個張老頭在這里行乞這麼多年了,從來也沒見過他有什麼家人。妳真的是他的孫女?該不是那老家伙從哪兒把妳拐騙來,逼妳幫他乞討吧?」
「不不不,不是這樣的!」丁璐兒連忙搖頭解釋道︰「我前兩日被後娘帶到近郊的林子里遺棄,是張爺爺好心收留我,我當然得報答他了。好心的大叔,求您了,爺爺的肚子正餓著呢!」
她瞅著肉包小販,水汪汪的眸子盈滿了懇求。
「這……」
一听見她慘遭後娘遺棄的可憐遭遇,又看著這麼一張充滿期盼與央求的臉蛋,饒是賺錢第一的小販,也動了惻隱之心。
「唉,好吧好吧!但是我丑話可是先說在前頭,妳不能每日都來啊!我可沒辦法每天給你們肉包子吃,我還得做生意呢!」小販一邊開口提醒,一邊取了兩個肉包子給她。
「是,我明白了,謝謝好心的大叔,您一定好人有好報的!」
道謝過後,丁璐兒趕緊回到樹下,將熱騰騰的包子遞給張爺爺。
「來,張爺爺,您肯定餓了吧!快點趁熱吃,這肉包好香呢!」
「妳也趕緊吃吧!從昨兒起妳就什麼也沒吃,身體會撐不住的。」
丁璐兒雖然真的餓了,但她將手中的包子剝開後,將其中較大的那一部分塞給了張爺爺。
「哎呀,妳吃那麼一丁點兒怎麼夠?」
「不會的,我的個頭小,這些就夠了!張爺爺多吃點吧!」
丁璐兒很快就吃掉了手中的肉包,正當張漢打算將那大半個肉包再塞回給她時,她卻說︰「張爺爺,您渴了吧?我去看看能不能幫您討碗豆漿來喝。」
眼看丁璐兒又朝著豆漿攤販跑去,張漢的心里既感動又不舍。
「真是個心地善良的好孩子,她後娘怎麼會忍心將她遺棄在山林呢?唉……真是可憐哪……明明應該是個受盡寵愛的千金小姐,卻淪落成為一個乞兒……」
一旁的算命攤位上,坐著一個年約五十、頭發灰白的算命師。他穿著一襲簡樸的白袍,身材高瘦,瞧起來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氣息。
在他的攤位旁,立著一面顯眼的「鐵口直斷邱半仙」旗幟,桌前則擺放著各式的卜算工具。
打從張漢和丁璐兒來到街上,邱半仙就將他們的言行看在眼里,這會兒又听見了張漢的喟嘆,那雙睿智的眼眸不動聲色地觀察了丁璐兒好一會兒。
過了約莫一刻鐘後,一輛華麗的馬車從街道的另一頭駛來,最後停在算命攤的旁邊。
一名珠光寶氣的少婦下了車,在丫鬟的陪伴下走了過來。
一來到算命攤前,少婦使了個眼色,一旁的丫鬟立刻恭恭敬敬地雙手奉上一張銀票。
「半仙,前兩日您幫我算的事情,可真是神準極了!這是一點謝意,還請您收下。」等邱半仙收下銀票之後,李靜蓮接著道︰「半仙,另外還有件事情,您可也得幫幫我呀!」
她是城里富商賈宇方的妻子,前陣子,她听說有個雲游四海的鐵口半仙正好來到城里,據說他在各地都享有盛名,論斷的事情無不應驗。
兩日前,她抱著半信半疑的心前來,隨便問了件事情,想不到竟然當真無比神準,讓她心服口服。
「夫人還有什麼問題?盡管開口。」邱半仙問道。
李靜蓮壓低了嗓音,說道︰「不瞞半仙,此次是為了我兄長前來。是這樣的,我兄長有個兒子,今年十歲,一直大病小病不斷,光是為了治病,就耗去了不少銀子。此外,我兄長的運勢似乎也很不濟,生意總是沒法兒有好的發展。您看該怎麼辦才好?是不是有法子改運?」
過去這幾年來,她兄長三番兩次地開口要求她幫忙。
念在手足之情,她能幫的地方自是盡量幫,可總不能每回都要她去向夫婿開口,萬一要是連累了夫家,那可不好。
趁著這回邱半仙來到城里,她趕緊來詢問看看,說不定能夠有什麼一勞永逸的辦法。
「這是我兄長以及佷子的生辰八字,還請邱半仙過目。」
邱半仙接過來仔細地瞧著,過了一會兒,他的目光不經意地一抬,看見丁璐兒正捧著兩碗豆漿回到張漢身邊。
當她將其中一碗遞給張漢,自己打算喝另一碗的時候,張漢卻不小心打翻了豆漿,整碗灑在地上,她見狀毫不遲疑地將自己手中那碗遞給張漢,並且不斷地搖頭說她自己不渴、不想喝,哄著老人家喝下那碗豆漿。
「邱半仙?怎麼樣?可有改運的法子?」李靜蓮關心地問道。
邱半仙收回目光,又看了幾眼手中的生辰八字,緩緩說道︰「令兄與令佷的運勢近年來確實不佳,而且這情況倘若不設法化解,還會再持續下去。」
李靜蓮一听,連忙擔憂地問︰「還請半仙指點,究竟該怎麼辦才好?我若是繼續幫下去,會不會對我夫家有所影響?」
盡管她不能對自己的兄長和佷子袖手旁觀,可若是會因此害到夫家,那她得重新考慮考慮。畢竟在嫁入賈家之後,她就是賈家人了。
邱半仙說道︰「情況雖然棘手,但也不是沒有解決之道。只要找個天生命格極好的丫頭,自幼與令佷定下親事,以那個丫頭的運勢來帶旺令兄一家,倒不失為一個好法子。」
「喔?這方法真的行得通?」李靜蓮的語氣有些驚訝。她雖然曾听過藉由成親來沖喜,可沒想到只是自幼訂下親事,也能夠影響運勢。
邱半仙睨了她一眼,淡淡地說道︰「夫人若是不信,盡管找其他人想法子為令兄改運便是。」
「不不不,我不是不信半仙的話,只是有點驚訝而已。」李靜蓮趕緊解釋,就怕惹惱了邱半仙。
經過先前的測試,她早已對邱半仙的鐵口直斷佩服得五體投地。倘若邱半仙都這麼說了,肯定不會有錯!
「可是……該上哪兒去找命格極好的小丫頭呢?」李靜蓮有些苦惱。
邱半仙的眼底精光一閃,說道︰「人選確實難找,可說來許是天意,今日我正好發現了一個符合這條件的小丫頭。」
李靜蓮一听,不由得喜上眉梢。
「當真?不知半仙所說的是哪戶人家的千金?」她立刻追問。
「喏,就在那兒呢!」
李靜蓮順著邱半仙所指的方向望了過去,看見了正在乞討煎肉餅的丁璐兒。
「什麼?你說的是一個乞兒?!」
「我仔細地瞧過那孩子的面相,不會有錯的。」邱半仙煞有介事地說道,而這番話可也不全然是信口胡謅。
他自幼拜師學習卜卦、算命,對于面相也頗有涉獵。盡管剛才並未真的近距離地仔細端詳那個丫頭,然而光從她幾個外貌的特征瞧起來,也不像是個終生坎坷的貧苦姑娘。
再者,剛才他听見了那丫頭的不幸遭遇,心底對她也涌上一絲憐憫,又見她對非親非故的老人如此真心無私地付出,對她更是多了幾分欣賞。
剛才他仔細看過李靜蓮遞來的兩份生辰,看起來,李家近幾年的運勢確實不佳,然而也差不多到了即將逐步轉好的程度。即便什麼也不做,李家也會逐漸揮別低迷,過得愈來愈好。
當他打算據實以告的時候,正巧又瞥見那個丫頭,腦中忽然靈機一動,想要暗中幫那丫頭一把。
「事實上,她此刻雖然是一名乞兒,卻有著既旺夫家又旺娘家的顯貴面相。倘若夫人先將她收為義女,再與令佷訂下親事,將來兩家締結親事,對雙方的運勢都大有助長。」
既旺夫家又旺娘家?這番說詞,讓李靜蓮的眼楮亮了起來。
盡管身為一名富商的夫人,她已擁有令人稱羨的榮華富貴,但是這世上不會有人嫌手邊的銀子太多的,她自然也不例外。
「半仙此話當真?」她忍不住追問。
「只要夫人真心將那丫頭當成親生女兒教養,將來必能印證一切。」邱半仙語氣篤定地說道。
「那真是太好了!多謝半仙指點!」
李靜蓮喜出望外,趕緊讓丫鬟又多給了邱半仙一張銀票作為謝禮。
丁璐兒從攤販那兒討到了兩塊煎肉餅,正開開心心地奔向張爺爺,跟老人家一塊兒享用時,李靜蓮來到了他們面前。
李靜蓮仔細地端詳眼前的丫頭,就見她有著一張甜美可愛的容貌,模樣確實是挺討人歡喜的,長大之後應該會成為一個標致的美人胚子吧!
「小丫頭,妳叫什麼名字?」
「我叫璐兒,丁璐兒。」
她乖巧的回答和嬌甜的嗓音,讓李靜蓮心底的滿意又多了幾分。
「妳的爹娘呢?這位又是妳的什麼人?」李靜蓮瞥了衣衫襤褸的張漢一眼,眼底掠過一絲嫌惡。
「這位是好心收留我的張爺爺,我爹娘都已經過世了……」丁璐兒幽幽地答道,她不想提起後娘的事情,免得又得重提讓自己難過的遭遇。
听見她的回復,李靜蓮滿意地點了點頭。
既然她父母雙亡,這個乞丐老頭又與她非親非故,那麼情況將會簡單許多。或許這丫頭真的是老天爺送來帶旺賈、李兩家的。
「是這樣,我雖然有個兒子,不過心里一直想要個女兒,卻始終沒能如願,因此打算要收養個像妳這樣年紀的女兒。今日在這里遇見也算是有緣,妳可願意跟我回府,讓我與老爺收養?」李靜蓮隨口編了個理由。
丁璐兒眨了眨眼,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一旁的張漢就已一把將她推到李靜蓮的身邊。
「願意!她當然願意!」張漢代為回答。
他認得眼前這名珠光寶氣的少婦,知道她是城里富商賈宇方的夫人。盡管那賈宇方並非是樂善好施的大善人,但也從沒听說做過什麼不好的事情。
能夠被這樣的大戶人家收養,是這孩子的福分,當然得要好好地把握住。倘若錯失了這個機會,恐怕就真的得一輩子吃苦了。
「很好,妳說妳叫璐兒是嗎?妳就跟我走吧!」李靜蓮說著,伸手輕拉著丁璐兒縴細的手臂。
「呃?可是張爺爺……」丁璐兒一臉遲疑。
張漢趕緊道︰「別擔心,孩子,張爺爺好得很,妳盡管去吧!」
「但……」丁璐兒的心底好生猶豫。
盡管張爺爺只收留了她兩晚,但是在她的心里,張爺爺對她有著莫大的恩情,要是她就這麼離開了,往後誰來幫張爺爺討食物吃呢?
李靜蓮的眉頭微微蹙起,心底有些不悅。她示意身旁的丫鬟取出幾錠銀子,拿給了張漢。
「拿去吧!有了這些銀子,夠你好好過上一陣子不愁吃的日子了。」
「多謝夫人。」張漢沒跟銀子過不去,仔細地收妥銀子,並且幫忙勸道︰「璐兒,妳就跟著夫人回去,好好地過日子吧!」
丁璐兒本來想要和張爺爺多說幾句話、好好地道別,卻已被李靜蓮牽著帶上了馬車。
當馬車緩緩駛動,丁璐兒忍不住伸手掀開簾子,正巧經過算命攤前,就見那名頭發灰白的邱半仙朝她揚起一抹若有深意的微笑。
她怔了怔,雖然不明白那位半仙爺爺笑容中的涵義,但也禮貌地朝他輕點了下頭致意。
李靜蓮望著眼前的小丫頭,真心希望這孩子確實能夠對賈、李兩家的運勢大有幫助。
「好了,我不管妳從前姓什麼,既然今日讓我收養,那麼妳就改姓賈,從今以後妳就是『賈璐兒』了,知道嗎?」
丁璐兒一怔,小小聲地問︰「不能繼續姓丁嗎?」
「當然不能!」李靜蓮斷然拒絕。「進了賈家,被我和老爺收養,自然得跟著姓賈。往後妳得喊我一聲『娘』,喊家中的老爺一聲『爹』,明白嗎?」
丁璐兒輕蹙起眉頭,心底升起一股抗拒。她不想要改姓賈,倘若爹娘地下有知,肯定會傷心的。
像是看出她有意反悔,李靜蓮出聲警告。「倘若妳不打算讓我收養,那麼我可是要收回剛才給那個老頭的銀子,妳最好考慮清楚。跟我回去,妳不但從此成為一位千金小姐,那個老頭也能夠靠那些銀子過上一段無須乞討的日子。但要是妳選擇回去,那麼你們倆可就要繼續過著身無分文、苦哈哈的生活了。」
听了這番話,丁璐兒咬著唇兒,心底陷入掙扎之中。
張爺爺的年紀大了,那些銀子確實可以讓他過上一段不必挨餓的日子,甚至買些衣裳來保暖……
看出她心中的抗拒逐漸消失,李靜蓮這才滿意地揚起嘴角。
「一旦妳跟著我進了賈家大門,妳就是賈璐兒,是我和老爺收養的女兒了,明白嗎?」
「明白了……娘。」她小小聲地回話。
「很好。」
馬車繼續前行,朝著賈府一路行駛而去。
再過不到一刻鐘,丁璐兒即將告別過往,從此成為賈家的小姐——賈璐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