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晴以為自己安全了,哪知迎面撞上一堵堅硬的人牆,她倉皇地後退,連聲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
她揚起臉,瞳底映入一張冷硬嚴肅的臉孔。
「你怎麼了?誰讓你這麼沒規沒矩地在屋里跑?一點女兒家的樣子都沒有!」
是沈玉峰,沈愛薇的父親。
趙晴心韻加速,想說些什麼,言語卻在唇畔舉棋不定。
這個男人,她曾經在照片里見過,但實際面對面,才知道他並不如她想象中高
他不像那個小時候送她熊寶寶的叔叔,又或者因為她當時年紀小,才會覺得那個叔叔特別高,像棵大樹一樣?
「怎麼不回答?光瞪著我看做什麼!」沈玉峰厲聲訓斥。
趙晴咬牙,悄悄捏握雙手。不管這男人是否是她的親生父親,她已決定自己討厭他。
見她依然悶不吭聲,沈玉峰擰眉,表情顯得更加不悅了。
「听說你趁我出國的時候,偷偷離家出走?」
「……」
「你老實說,你在外頭是不是有男人?你打算跟那人私奔嗎?」
私奔引趙晴震撼,不知所措地眨眨眼。
「說不出話來了嗎?」沈玉峰嘶聲冷笑,目光一沈,忽地揚掌想往她臉上打耳光,但手到空中,又閃電般地收回,似是擔心在她臉上留下痕跡會惹來注目,于是改掐她上臂。
趙晴吃痛,咬牙忍住。
沈玉峰一面掐她,一面繼續責罵。「我警告你,別給我們沈家丟臉,我沈玉峰沒有那種紅杏出牆的女兒!」
這男人到底在說什麼?他平常都是這樣對待自己女兒的嗎?
趙晴陰郁地瞪他。
這叛逆的眼神似乎更加惹惱了沈玉峰,手上更使勁。「我是你爸,你敢用這種眼神瞪我?我早該知道,你就跟你媽一樣下賤,長得愈美的女人,愈是不安于室,書雅如果管不住你,那我來管你!你想回來讓我管嗎?」
他問得好陰沉,看她的眼神更陰沉,宛如索命的魔鬼。
趙晴慌了,瞬間只想逃開這個可怕的男人。「我……不要!你放開我,放開我!」
她用力掙月兌,匆匆奔下樓。
連續兩個男人,一老一少,他們都嚇壞她了,沈愛薇身邊到底有多少不堪的秘密?
趙晴下樓,回到喧鬧的大廳,賓客們各自飲酒交談,沒人注意到她,她自知沒那能耐戴起平靜的面具,于是偷偷溜過落地窗,來到空寂的後院。
她只想躲起來,躲著,好好理清這復雜的一切,而且她的手好痛,痛得她差點忍不住落淚。
「愛薇!」
一個男人在身後喚她,她驚得當場將身子蜷縮進花叢後。
「愛薇。」安書雅走過來,試圖拉出嚇壞的她。「你怎麼了?干麼一個人躲在這里?」
「走開,走開!」她歇斯底里地拍開他的手。「你不要踫我!」
他震住,怔怔地看著她蒼白的容顏,過了好片刻,才揚起沙啞的嗓音。「你怎麼了?愛薇,發生什麼事了?」
趙晴沒說話,說不出話來,瞳神黯淡,雙手環抱自己,不由自主地陣陣冷顫。
她彷佛有些明白了,為何沈愛薇會憎恨自己的父親,甚至厭惡自己的丈夫。
他們,都是一丘之貉……
「愛薇。」安書雅試著踫她,剛觸及她臂膀,她便發出一聲悶哼,他警覺不對勁,拉高她衣袖,原該白女敕的肌膚竟浮現一片片青紫的瘀血。「怎麼會這樣?是誰弄傷你的?」
「你不要踫。」她再度甩開他,眼眸一酸,瑩瑩含淚。「很痛。」
他又驚又怒。「是誰打你的?」
她搖搖頭,咬唇不語。
而他驀地恍然大悟。「是你爸嗎?」
趙晴輕聲哽咽。那個男人不是她爸,她的親生父親不可能會是那種人!
安書雅定定地望她,月光昏蒙,她看不清他深不見底的眼潭是否沉浮著對她的憐惜。
「走吧!」他低聲道。
「不要!」她驚慌地搖頭。「我不要進去!」
「我們不進去。」他對她微笑,那笑,溫柔似水。「我們回家。」
安書雅找到岳父岳母,編了個借口,說是妻子頭痛不舒服,他要先帶她回家。
沈夫人听到這話,假裝關心地問了兩句,沈玉峰則是不置可否地瞥了女兒一眼,跟著不耐地揮揮手。
「好吧,你帶她走吧!別壞了客人的興致。」
就這麼一句話,趙晴得以月兌身,在安書雅的護送下離開。
車上,兩人都靜默不語,安書雅穩重地開車,速度控制得宜,由他開車的架勢,便知他是個冷靜從容的人物。
趙晴偷覦他,想著如果他問起沈玉峰為何打她,她該如何回應,但等了好一陣子,他問都不問。
是不願提起,徒令她傷心,又或者是漠不關心?
她驀地感到悵惘,撇過頭不再看他,木然地望著窗外。
夜色蒼茫,車子駛過一段又一段彎路,終于來到山下熱鬧的街道,忽地,手機鈴聲清脆作響。
他戴上耳機,接電話。「什麼事?」
趙晴下意識地豎耳傾听。
對方像是說了一長串,安書雅微擰眉。「值班醫生怎麼說?」他停頓,等對方報告。「好,我馬上過去。」
斷線後,他向她解釋。「醫院有點事,我得去一趟。」
「什麼事?」她好奇地問。
「有個進行心髒移植手術的病人有些狀況,我擔心可能是術後排斥,得過去看看。」
這麼嚴重?「那你開快點啊!」
安書雅瞥她一眼。「你坐好。」落下叮囑後,他立即踩油門加速。
突如其來的後座力令趙晴差點坐不穩,急忙抓緊車頂的把手,她這才知曉,原來這男人也會飆車的,而且飆起來不比那些專業車手遜色,雙手嫻熟地操控方向盤,車體轉動靈活,猶如野生動物,急速奔馳。
不到二十分鐘,他便趕到醫院。「你在這里等我!」
他丟下車,也丟下她,以跑百米的速度沖進醫院後方的住院大樓。
趙晴尚未從方才的飄車中回過神來,呆坐了幾分鐘,才將車子停靠到角落,交代門口值班的警衛一聲,也跟著進住院大樓。
她搭上電梯,來到位于較高樓層的外科病房.詢問護理人員。「安醫生呢?」
「喔,他在ICU。」
已經送進加護病房了嗎?趙晴蹙眉,直覺情況不妙,她並非護理人員,不能接近ICU,只能在附近探頭探腦。
病人家屬匆匆趕來時,急救已經結束了,病人順利月兌離了危險。
家屬感動地頻頻向他道謝,而他依然是板著那張酷臉,面無表情。
不論家屬對他是辱罵或答謝,他一樣是那麼酷,身為醫生,就該抹煞所有的喜怒哀樂嗎?
趙晴悵惘尋思,看著他將後續的照護交給值班醫生處理,一面月兌下白袍,隨手丟給一旁守候的護士,轉過身來,正巧與她相對。
她對他嫣然微笑。
他愣了愣。「你怎麼上來了?」
「我不想一個人呆呆地等,所以上來看看。」她細聲低語,若有所思地睇他。
他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托起她臂膀,她吃痛,不禁一顫,他倏地警覺。
「抱歉。」他歉意地扯扯唇,改牽起她的手。「跟我來。」
她以為他要帶她離開,可他卻是將她領進休息室,親自拿了去瘀血的藥膏過來,卷起她衣袖,在她瘀傷處涂抹。
「不用那麼麻煩了。」她想縮回手。「只是一點小傷。」
他不由分說地拉回她的手。「女人不是最愛漂亮的嗎?搽上這藥瘀血才會散得快。」
他用指尖點了少許藥膏,輕輕地在她傷處抹上,然後小心翼翼地按摩。
藥膏涼涼的,涂上去感覺很舒服,瘀傷處也不那麼刺痛了。
他搽過藥,在敷藥處吹了吹,才慢慢卷回她衣袖。
她怔忡地望他,他察覺她的視線,抬頭一看,兩人目光相接,心頭同時感覺電流竄過,一陣奇異的酥麻。
氣氛曖昧,兩人一時都找不到話說,安書雅默默收起藥膏,在洗手台將雙手洗淨。
她注視著他洗手的背影,忽地幽幽揚嗓。「都是這樣嗎?」
「怎樣?」他回頭。
「你都是這樣只要醫院一通電話,就算三更半夜也要趕來嗎?」
他怔了怔,沒想到她會這樣問,沉默數秒才回應。「這是醫生的責任。而且現在情況已經好多了,以前當住院醫生的時候才真是要隨Call隨到,如果是值班當天更幾乎別想有睡覺的時間。」
「是嗎?」她柔聲感嘆。「醫生還真辛苦啊。」
「沒什麼辛不辛苦的,所有工作都是這麼回事。」他刻意淡化。
趙晴微笑。
她一點也不意外他會這樣說,他看起來就不像那種喜歡夸耀自己的男人,有些人在這種時候會天花亂墜地吹噓一番,爭取認可或同情,他不會。
就像他面對那些病人家屬責罵時,不為自己辯解,感謝時,也不因此居功。
這種個性,該怎麼說呢?是低調內斂,還是天生冷感?
她凝視他。他愈是堅持戴著淡漠的面具,她就愈想將那面具撕破……
「為什麼想當醫生?」她忽問。
他更驚訝了,半晌,才半嘲諷地回應。「你今天怎麼了?這是在出某種考顥嗎?」
「你答不出來嗎?」她幽默地反問。
他不說話,眉峰微攏,墨眸閃爍著異樣神采。
皺眉是他的習慣嗎?為何他總顯得這般憂郁不開朗?
他生活里沒有一點點快樂嗎?不懂得享受人生嗎?她真想看他笑起來會是什麼模樣,他笑過嗎?
他為何成為醫生?為何非得到這家醫院不可?
她有好多問題想問他,想更深入地了解他、探索他的內心,但,也許現在還不是時候。
「要不要陪我喝酒?」她笑笑地提議。
他怔住。「你說什麼?」
「我說,」她眉目彎彎,笑顏如花。「我們來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