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侍恭敬站在南宮勛身側,對于那紙生死戰貼,嚇得大氣不敢喘。
原以為皇上會震怒。
不曾想,皇上面上淡淡,眼角眉梢透著淺淺笑意。胸中懸著的心才總放下,同時也心安不少,皇上就是皇上,運籌帷幄地英才。皇上不擔心,也就是說有絕對的把握。
小小內侍的心理活動,沒人在意知曉。
南宮勛抬眸,狡黠地鷹眸落對著面前的幾位武將身上,透著疑惑︰「難道欠們沒事可做?孀」
幾位武將為之一愣,有些模不著頭腦。
他擺了擺手,「你們都下去做事,幫助七王處理出征事宜,朕這里,沒有別的事了。」
「是——」幾位狂躁而來的武將,情緒也安定下來。退出去,各自處理事務爝。
南宮勛垂眸掃過那張生死貼,柔和的臉部線條生硬幾分。
「去,拿個火盆來!」
「皇上,現在天氣——」
「快去拿!」他聲音中透出強勢,內侍嚇得全身一怵,急忙飛奔而出。
很快,一盆燒得紅紅火火的炭盆搬了進來。
「你出去吧。」南宮勛起身走向書櫃。
內侍不敢怠慢,獨自走出去。
偌大的御書房,只剩下南宮勛一個人。
他先是來到書櫃前,拿出一些沉年的奏折檔案找出來,返回到桌案前,連並那本戰貼一起,甩進了火盆里。
大火滕地一下燃起來,照亮他英俊不凡的臉,亦暗的眸子深不見底。
十年的質子生涯,多像一場夢,一場不堪回首往事,可就是在那段他人生中的低谷里,因為有了她,也變得美好。
為了心愛之人,傾盡天下又如何?
他是儲君如何?擁有天下,又如何?幸福了?
不,只有擁有心愛的女子,相首白頭,才幸福。
人生溝壑總難免,惟有坦然面對,懂得取舍之道,學會忍耐,才可與她攜手走過人生四季。
「來人。」
「奴才在,」內侍一溜小跑著來到他面前。
「傳六王入殿!」
不到半個時辰,六王爺匆匆趕來,見到南宮勛負手而立,背影清冷孤傲,急忙行禮。
「臣弟南宮譽,叩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南宮勛驀然回首,看著心性耿直純厚的六弟,親自上前扶起。
「皇弟不必行多禮,」眼眸掃過一旁內侍,「都退下。」
書房里靜謐無聲。
六王將皇冊子上的字句足足看了有五遍之多,依舊未從紛亂的思緒里醒過神來。
瞪大雙眼好像燈泡似的照向南宮勛。
「皇兄,你這是……?」
南宮勛只看著他淡笑不語,對著他點頭眨了眨眼。
「這怎麼可以?」六王驚得全身仿佛不是自己的,這可是做夢也不敢做的夢。天大的好事!
「此事,你只一人知曉,不可對第三人說起,哪怕枕邊人,也不可!」
「皇兄——」六王還想再說些什麼,就見皇上對他擺了擺手,做出禁聲動作。
「皇弟不必多言,朕主意已定,你只要好好將這份詔書保管好,即可。」
「皇兄……」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訴起,六王激動得涕淚橫流,當即緊抱住他俯首帖耳。
「好了,你只要保證此事至死也不泄漏半句,就是對為兄最好的報答了。」
「皇兄放心,臣弟保證,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
*
勛來到東殿的皇後宮。
宮女們正在擺午膳。
他大步入內,就見明月坐在鸞床上,兀自出神。
她襲著粉紅繡金的輕便衣袍,雙手環膝,下巴抵在雙腿膝蓋上,美眸久久才輕眨一下。
恬靜如她,勛的心口仿佛都融化了。
這一世,他,果真再也離不開她。
察覺到有灼熱的視線投過來,明月轉頭看向屏風後。微愕一瞬,急忙從床上起身。「皇上,你怎麼來了?……」這時候,他不是應該與群臣們一起商議國事嗎?
他腳步停在她身前,深深的看著她,輕擁入懷,道︰「朕整天對著那些口口聲聲拍朕馬屁的臣子們,實在受不了他們的虛偽了。」
「君臣之道罷了,恭維話,誰會听厭?皇上口是心非!」月兒開口,聲音帶著些許的沙啞,近來她只要睡不好,便會啞了聲音。而他還,實在無奈。
「哧哧!愛妃是不是在告訴朕,好久沒有說些甜言蜜語了?」勛不禁微微翹起唇角。而後,思及正事,他肅聲說道︰「明月一早,咱們去銘南山賞桃花,今晚你要早些休息。」
「戰事不穩,你還真想成為百姓心中的昏君哪?」她半顛半怪地白他一眼,親自到案前為他斟了杯御菁荷。
淡淡的茶香,伴著荷花的清幽,令他心曠神怡,仿佛一瞬間,他更為堅定了自己決定,清歌小曲,粗茶淡飯,煮酒論劍,妻兒環繞,那才是快意人生。
「難道朕帶著愛妃賞一回桃花,天下就大亂了?朝綱就不穩了?笑話!」驕傲說著,又低聲附了一句︰「你男人要是那等無能之輩,也無權擁有你!」
「反正,我覺得這時候出去賞花,很是不妥!」明月低低的重復。
南宮勛伸手撫上她隆起的小月復,「朕覺得很穩妥,你可別忘記,朕的話就是聖旨,」說著低下頭,耳朵落到她的小月復上,「孩子你說是不是呀?」
「嗯?你也覺得父皇說得對是吧。嗯嗯。」勛一直做著聆听狀,伏在她的肚子上,不住點頭,「好好,父皇听你的,一定帶你母後出去賞花散心。」
「什麼呀,」月兒大囧,一唱一和的整得跟真事是的。五個月的孩子,怎麼發表意見?
「你看吧,皇兒的意見,咱們做爹娘的也得听听。」勛嘻笑在著看她。
月兒被他小孩子似的模樣哭笑不得。「好吧,好吧,都依你們父子。」
「嗯,乖了,」勛又伏在她小月復上,喊話︰「皇兒,你听到了嗎?母後很乖,那麼,今後你也不可以亂踢母後,讓她辛苦,知道嗎?……嗯嗯,皇兒乖乖。」
「皇上,娘娘,午膳準備好了!」
二人攜手用膳……
……紫宵鵲爾歌……紅袖首發……
一夜無話,翌日清晨,天明時分。皇家馬車,龍輦已候在了午門外。
月兒扶著喜慶,吉利的手,緩緩從軟轎里走出來。
迎面,看到南宮勛與‘西域’公主一前一後等在龍輦旁。神情不由得一怔。
西域公主是假冒的,這事只有皇上與她知道。
而他一向不與西域公主有來往,今日賞花居然帶上她,事先就一點沒有告訴她,還真是令月有些模不著頭腦。
西域公主笑著上前,拉過明月的手,「皇後娘娘,今天真漂亮!」
月笑了笑,「公主過譽了!」
「哪里,哪里,皇後娘娘母儀天下,是纓絡見過最美的女子。」今日的西域公主心情極好。
南宮勛上前,摟過她肩膀,深眸卻對著吉利遞了個眼神,吉利立即對皇上點了點頭,二人之間似乎達成了某種共識。
當然,這微小的舉動,明月並未窺見。
三人說笑著上了龍輦。
今日天氣楮好,正是賞花的好時節。
車輪飛轉,但卻行得極緩。
月兒本還與纓絡聊天,可是轉眼間,困意襲來,真是擋也擋不住,頭一歪,居然就在南宮勛的肩膀上睡著了。
這一覺,睡得昏天黑地。
再醒來時,已是天色昏暗,到了夜間。
月兒自南宮勛的懷里爬起來。
這一動,閉目養神的他也睜開雙眼。
「還沒到銘南山?」月兒伸手去拉車簾,意外發現龍輦居然在走夜路。
「天黑了!這是怎麼回事?」她滿眼的疑惑,落到南宮勛臉上,而後又在車內尋找纓絡,哪里還有纓絡。
心中的疑惑越來越大,深眸鎖定在南宮勛的俊顏上,對這個男人的心思,她還真是琢磨不透。
南宮勛望著明月,雙眸亮得璨若星辰,輕撫過她唇角,因睡得香甜而流下口水,笑著說︰「纓絡在後面的馬車里,休息了。」
「皇上要帶我去哪里?」不知為何,他游移的目光讓她覺得不安。
「月兒,我問你,如果今後,跟著我,要過苦日子,你會不會離開我?」
「皇上在說什麼?無論多苦,只要能與你在一起,都是甜的。我不會後悔,更不會離開你。」他問得莫名其妙,她答得也有些不著依據,盡管不知道他因何說出這翻話。彼此間的這份情是改不了的。
「今後,我不再是皇上了,我只是你的丈夫,你男人。」他鄭重地告之她。
「什麼?你在說什麼玩話?」月兒眨巴著眼楮,就是听不明白。
「月兒,我沒有開玩笑,無論你笑我傻,什麼都可以,我的感情為我的愛付出,我愛你,我願意舍去皇位,與你過你想要的日子。」他幽深的眼神變得清澈明,里面只裝著一個人,就是她。
……她還是不明白,深感他一翻話無喱頭。
「我南宮勛,放棄皇位,從此與你隱居西域。」
「什麼?」月兒這才從懵懂里,醒過神。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惶惑地開口︰「你是說,你舍下天下百姓于不顧,要帶著我離開,背負罵名?這——這,這不行!」
「呵呵,」他笑了,笑得如花燦爛,輕輕拉過她的手,「月兒,你把問題想得太嚴復,也把我想得太簡單了。」
「到底怎麼回事?」真是急死老娘了!!!
「皇權我已經交全六弟,從此,便孑然一身,與你攜手天下,好嗎?」
明月眨巴著眼楮,張大了嘴巴足足愣了有一盞茶的時間。
之後,便是不顧一切地撲向他,緊抱著他,兩只拳頭雨點似的砸在他的身上,胸膛,脊背上,又喜、又怒、又哀、又樂、又驚、又恐—且悲。
喜的是︰他愛她勝過一切;
怒的是︰他總是大男子主義,獨斷專行;
哀的是︰他文治武功天下無雙,卻為了自己願意埋沒才能;
樂的是︰從此以後,她再也不會與其她女子一起分享他;
驚的是︰他還是很男人的,兌現了自己誓言,沒有辜負她舍棄家人留在他身邊。
恐的是︰不知道日久年深後,當她容顏老去,他是否會對今日決定感到後悔;
悲的是,她愛他,無論前路刀山火海,無論吃多少苦,她也會跟著他。
……紫宵鵲爾歌……紅袖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