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回齋的道士只將鳳魅雪帶到一扇門前,就沒有再前進。這里只有受到邀請的人才有資格進入,他自然不能逾越一步。
「我們齋主就在里面,請進!」
鳳魅雪推開石門,提步走了進去,黑羽天裳長長的衣袂,拖曳過青石長階,隨著她的動作,裙裾翩躚起伏,像是清漪漣漣,化作一團霧氣縈繞在她的周身。
腳下的路並不長,很快她就見到了前方白霧中的光線。
然而,她卻發現這個地方,竟然與她闖過的玄機樓一模一樣,就連四周的布局,都與玄機樓無二。
「這輪回齋內藏玄機,竟然是玄機樓的所在之處。」
見到到處的八卦圖案,她越發肯定自己來的是玄機樓了。這時候的玄機閣非常神秘,總樓在什麼地方,很少人知曉。
她走進濃霧之中,並沒有什麼顧忌。玄機樓她也不是第一次來,既然是這里的主人邀請,里面就不會有什麼危險。
在視線的盡頭,她見到一片幽邃蔥郁的竹林,披著淡綠的女敕衣,碧翠欲滴。猶如一片翡翠,凝懸于視線之內,婉約著古雅寧謐之美,斑駁了一地的浮光掠影。竹葉翻飛,翩躚旋轉,猶如水袖漫隨清風,輕彈幾滴琉璃淚。
枝葉摩挲的聲音,像是一只竹笛,在吹奏著清麗的辭曲。沁入的涼意,似水般滌淨浮塵,在這片蕩盡紅塵的雲水深處,從容斂步,幽幽喟嘆。竹林前擺著一張簡單而素雅的石頭茶幾,幾張隨意擺放的石凳,邊緣上攀援著青翠的藤蔓,看上去格外迷人。
她走進竹林方才看到石頭茶幾前坐著一個小小的人兒,手里正握著那對尊神玉把玩。那是一個非常漂亮的小男孩,一頭如瀑的銀青色長發,披散而下,流轉著點點星芒。
听到腳步聲,他這才抬起溫潤澄淨的瑩潤眸子,那眼眸仿佛一對剔透的琥珀,美得**,純得晶瑩。卷翹的睫羽,像是一對小蒲扇,輕輕扇動。
「玄天!」
鳳魅雪震驚的看著那一張萌到極點的小臉蛋,大大的琥珀眸,瓖嵌在白玉般的容顏上。唇色微微發白,看上去孱弱得叫人忍不住心疼。
一件灰袍穿在他的身上,灰袍之上的陰陽魚圖案,非常熟悉。
男孩的年紀不大,看上去不過六七歲的樣子,但卻有著幾分不符合年紀的成熟。全身上下最奪目的就是那雙眼楮,叫人看一眼就不會忘記。
讓她震驚的不是這孩子有多漂亮,而是那臉龐與玄天完全一樣。雖然稚女敕了幾分,但是那樣子,的的確確和玄天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大姐姐,你知道我的名字,一定是認識我吧。」
玄天眨了眨眼眸,笑起來的時候,眼楮會彎成可愛的月牙兒。
「我認識一個叫做玄天的家伙,不過,他可沒有你這麼可愛。」
鳳魅雪淡若地坐在石凳上,臉上有著一抹淺淺的笑意。想起她和玄天認識的過程,她就有些哭笑不得,那家伙搶了她好幾次,後來被她反搶了,兩人也算是不打不相識。
一路走來,玄天倒是幫了她不少忙,也算是有幾分交情。
「可從來沒有人說我可愛。」
玄天放下了手中的尊神玉,雙手撐著腦袋,平靜稚女敕的嗓音中,有著幾分失落。
「那他們說你什麼?」
鳳魅雪好奇的問道,能夠見到小可愛的模樣,倒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見過我的人,都說我可怕。」
玄天直言不諱的說道,那雙洞悉一切的眼眸,似乎可以輕易看透人心的最深處。
「你並不可怕,那些人只不過是懼怕你的能力罷了,畢竟沒有人願意自己的一切都被看透,人心的深處有著太多的陰暗面,害怕被人知曉。然而,你卻可以看透那些黑暗,那些被深深隱藏起來的秘密,他們怎麼會不覺得你可怕?」
鳳魅雪目光如水,淡淡的話語,讓玄天的眼眸里浮起了頓悟之色。
「那你知道了我的能力,覺得我可怕嗎?」
玄天直直的盯著鳳魅雪,想要得到她的答復。
「你看得透我嗎?」
鳳魅雪唇角一勾,想起玄天曾經為她佔卜,根本就沒辦法看透她的命運軌跡。
玄天聞言,這才集中注意力在她的身上,他可以很輕松地看穿其他人的想法與命運,但眼前的這個女子,卻給她一種宇宙般浩淼的感覺。她的周身都有著霧氣縈繞,讓他感覺如墜霧海。
「我看不清你的命運軌跡,但我卻感覺得到,你並不屬于這里。」
「看來你的能力,並沒有減弱。而且,孩童時候的一雙明眸,越發能夠洞悉一切。」
鳳魅雪听到他的話,並沒有否認他的說法。玄天一生為了佔卜,泄露天機無數,到了後來,一雙天眼也不如最初的清明。
「你來自未來。」
玄天平靜的說道,心中有了這樣的猜測。
「你想改變過去?」
他不由吸了一口涼氣,眼前的女子究竟是有何等通天之能,才能夠有這樣的力量,逆轉時空,回到了這里。除非有著創世之力或者虛無之力,否則,根本沒有辦法做到這樣的事情。
「玄天不愧是玄天。」
鳳魅雪見到他一下子就猜對了自己的來處,心中對于他更有了幾分信心。
「你認識未來的我,說明我們兩人緣分不淺。今日你能夠來到這里,便是我們之間的緣,你有什麼要問的,盡管問,我會盡力解答。」
玄天可以感覺到他與眼前的人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她能夠見到他是命運使然。
緣分是非常玄奇的東西,說不出是什麼道理,就是冥冥中注定的相逢。
世界何其大,世人何其多,但在茫茫人海中,有些人總是可以不期而遇,而有些人卻注定擦肩而過。
「你可看得到我身上的詛咒,根源在何方?」
鳳魅雪直接開口問道,她來到這里不過是為了解開詛咒。
「你的命格極貴,本是諸邪不侵,但你命犯桃花,應的是桃花劫。」
玄天掐指一算,看了看鳳魅雪的面相,直接以相術之法為她測算。若是以天眼來看,怕是看不到什麼東西。
「阿姐也說過胸前有龍紋的人是我最大的劫,要破咒就必需殺了他,想來和玄天所說的桃花劫是一樣的。」
鳳魅雪在心中暗暗地肯定道,只是心中還是沒有什麼頭緒。
「你把手給我看看!」
玄天見到她眉宇間的困惑,知道她並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他精通相術,看過面相之後,便替她看看手相。
鳳魅雪伸出手,讓玄天看清楚她的掌紋。
四周很安靜,玄天看得很認真,時不時皺了皺眉頭,似乎是在思索什麼。
「你此世的陽壽僅有四年,你掌心之上的生命線被強行斬斷,那是一道死劫。你身上有著一股陰煞之氣,與你靈魂氣息內傳出的詛咒力量同源。你最近是否有接觸過什麼不干淨的東西?」
玄天沒想到命格奇貴的女子,竟然是早夭,心中也有些嘆惋。但以她的命格來看,無論是什麼時候,她都是貴不可言,只是姻緣卻有著諸多磨難,不得善終。
「呵呵,以前還不覺得你這麼厲害,你現在可真是讓我刮目相看了。我是被十妖魔纏上了,他們不把我這小命了解,是不會罷休的。」
鳳魅雪無奈地嘆了嘆,她這是招誰惹誰了,這麼倒霉的事情都能被她給攤上。
「十妖魔。」
玄天眼眸中滑過一縷亮光,手掌在桌面上拂過,立刻有水紋蕩漾起來,化作一面鏡子。他的手指不斷地滑動,一個太極圖案就在鏡子里凝聚而出,然後有著許多玄奧的字符不斷地組合,而他的面色也越來越蒼白,額頭上汗水滾落下來。
鳳魅雪知道他在測算什麼,見到他那痛苦的樣子,也不敢開口打擾。
當他的手艱難地落下,桌上的鏡子已經消失,化作一團青煙,裊裊騰起。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整個人就像是一塊易碎的琉璃雕塑,極其易碎。但他卻露出了一抹燦爛的笑容,可愛的虎牙,也閃閃發光。
鳳魅雪沒有催促他,而是安靜地坐在一旁。
「這一次的買賣,我可是虧大了,為了這對尊神玉陰陽魚腰墜,我可是差點把小命也給搭上了。」
玄天伸手握著尊神玉,小手撫過尊神玉,原本綠色的玉石,竟然變成了金銀雙色,看來,這才是它們真正的顏色。
「辛苦了。」
鳳魅雪突然有些憐惜他,這孩子從小就在測算天機,一生都為別人而算,過得該有多麼不開心。
「以後,有機會就出去走走吧,不要把自己困在一個牢籠之中,你可以有自己的生活。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人這一生當活得有價值,為自己活一次。」
「我也可以有自己的生活。」
玄天猛地一愣,腦袋好像被一記棍子打中,讓他的腦子轟隆隆作響。他以為自己一生都要這麼過,沒有想過為自己打算什麼,也從來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麼樣子,他只知道,他是玄機閣的閣主,傳承上一任玄機閣主的力量,有著守護玄機閣的責任。
如今鳳魅雪的幾句話,讓他發現自己的人生其實也可以不一樣,也可以有選擇,因為,他也是一個人。
「你當然可以。我記憶中的玄天,可是過得瀟灑逍遙,恣意暢快。」
鳳魅雪淡淡的說道,孰不知因為她的話,才讓原本可能德高望重的玄天,變成了後來的那副模樣。當然,她並不知曉,她改變的不僅僅是自己的命運,也有一些超月兌于輪回之外的人,同樣會因她的介入而改變。
玄天的臉上露出了向往之色,眼楮眯成了月牙狀,小臉上笑意濃濃。
「謝謝你,讓我明白了很多沒有想通的事情。作為回報,我也把自己看到的東西告訴你。」
「你看到了什麼?」
鳳魅雪不知道玄天到底在那鏡子里見到了什麼,是不是關于她身上的詛咒?
「看到了一場浩劫。」
玄天閉上眼楮,還能看到眼底浮現的火光血海,那是一場可怕的劫難,卻不知道能否化解。
他知曉天命,卻無法更改知道的一切,只能看著這些發生,一切都有因果定數。
「十妖魔掀起神上天界的大劫,你卻是唯一可以阻止他們的人。」
「我為什麼要阻止他們?我又該如何阻止?」
鳳魅雪知道自己不過是一縷來自未來的魂魄,為了解開宿命的悲劇,不是來救世。該發生的都會發生,不是她可以左右的。
「你必需去做,因為你是為此而來。」
玄天手中一撫,桌上就出現了荒古天書的圖案。
「難道?」
鳳魅雪張了張嘴巴,心中有了非常不好的預感。
「沒錯,正如你現在心中所想的那樣,十妖魔正是你靈魂詛咒的根源所在,不除盡十妖魔,你靈魂深處的詛咒會一直延續下去。如今這世上唯一克制十妖魔的東西,正是畫魂一族的鎮族至寶,荒古天書。」
玄天擁有著無數代玄機閣主的傳承,知道非常多的秘密,荒古天書其實是鎮壓十妖魔的法器,乃是封魔畫魂族流傳下來的東西。
只是當初的封魔人,沒有辦法讓荒古天書認可,所以只能以封魔大陣將十妖魔困住,但在九百多年之後,封魔大陣早已經失去了原來的力量,如今已經全部出世。
「可是,我身上的詛咒,是哪個妖魔所下的?」
鳳魅雪听到玄天提供了這麼重要的消息,眼楮一下子就亮了起來。之前玄天就說了,她身上的陰煞之氣和靈魂深處的詛咒是同源,當時她就覺得與十妖魔有關系了,卻沒想到竟然猜中了。
這樣一來,她就注定要與十妖魔不死不休!
無論是他們想置她于死地,還是她誓必要破解詛咒,都必需和十妖魔針鋒相對。
「十妖魔的力量相連,無論是哪一個妖魔對你下的詛咒,只要有一個不滅,你就永遠沒辦法擺月兌這詛咒的禁錮。」
玄天憑借著自己逆天的術法,就測算出了前因後果,此等本事實屬當世第一。
「我明白了,那我要怎麼做?」
鳳魅雪如今明確了目標,雖然是個大挑戰,但她也不畏懼。她猜測那個胸前有龍紋的男子,估計就是十妖魔中的一個。有著這樣的範圍,比起她滿世界的尋找,要輕松不少。
「開啟荒古天書的鎮魔力量,如果我猜的不錯,你應該是湮家人,理應知曉荒古天書內的鎮魔訣。」
玄天目光平靜地看著她,臉上有著幾分祝福之色。
「已經天亮了,祝你好運。」
「再會。」
鳳魅雪點了點頭,就見到自己被白光所籠罩,下一刻,眼前的景物已經完全發生了變化。再睜眼,就見到天邊的朝霞,鋪滿了視線,再回頭,已經不是原來的地方,她已經進入了血海嶺之內。
隨著陽光一縷縷綻放開來,越來越多的人被送了出來。她立刻走到了一株大樹下隱藏起來,免得被人認出來,到時候又是一番爭奪。
這里不是輪回齋,而是混亂的血海嶺。
她還沒見到重華和殺千刀出來,就見到魔衣門的一行人已經匆匆離開,然後朝著十萬大山深處走去。這片血海嶺內千山萬壑,看上去非常壯觀。
來不及等他們,她當即做了個事先約定好的記號,然後就隱匿氣息,悄悄地跟上魔衣門眾人。
魔衣門既然是為了復活十妖魔而存在的組織,那一定會和十妖魔有所接觸,她跟著他們,應該會有所收獲。
一行人很快就消失在了眼前,血海嶺非常大,若不跟緊了,很難找到藏在這些深山老林里的老巢。
重華和殺千刀被送出來之後,立刻開始尋找鳳魅雪,當見到她留下的記號之後,便匆匆追了上去。
而在人群之中,也有一個少女,悄悄地探出小腦袋,拍了拍發間停歇的蝶兒,然後追著重華。
「這鬼丫頭!」
一襲白澤長袍的重華,跟丟了小妹重琳,不由皺了皺眉頭。重琳的實力其實並不高,但她身邊的蝶兒飛得極快,就算是他,也很難追上。
原本馬上就要追到她了,沒想到她躲進了輪回齋,讓他沒辦法找到她。現在出了輪回齋,她又一下子就沒影了。
他板著一張冰山冷臉,感覺到身後有目光在注視著自己,轉過頭看了一眼,但卻沒有見到什麼人。
先前鳳魅雪躲藏的大樹之後,小妖神雲鸞正拍了拍胸口,吐了吐可愛的香舌。
「這家伙好警惕啊!我跟了這麼久,都沒有找到機會下手,實在是氣死人了。」
她氣呼呼的說道,鼓起的腮幫子,粉嘟嘟的模樣,非常可愛。
「主人別氣了,咱們換個對象不成嗎?這男人真不是什麼善茬。」
小烏鴉停在枝頭,無奈地勸說道。他的主人怎麼就那麼倔呢?這樣執拗的性子,遲早會吃虧的。
「哼,你主人我就是善茬嗎?越難得到的東西,我越想要。」
小妖神雲鸞搓了搓手,眼楮里飛出了一片星光。
「主人,你自求多福吧!我多留點力氣,帶你跑路。」
小烏鴉在一旁打擊道,直接被雲鸞拍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