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生于其所,死于其所,有這金玉做的囚籠當棺材,倒也是不枉人世走一遭。」司承念低低地笑了一聲,聲音里滿是苦澀與惆悵。
西涼茉看著面前安靜地坐在輪椅上的年輕男子,他飛揚的眉在陽光下有一種銳利的劍一樣的弧度,襯托得他的臉看起來異常的英氣,她輕嘆一聲︰「六殿下,您是真英雄。」
司承念聞言,輕喃︰「真英雄?王妃太抬舉我了,若是這一次不曾大意,一敗涂地,在父皇去世之後,本王說不定一樣也會在平定邊關之後,揮軍北上圍逼京城yd小說網
西涼茉淡淡一笑︰「六皇子,您可听過時勢造英雄,您的母親雖然只是皇後娘娘身邊的梳頭宮女,但是您身上一樣流著陛下的血,您有建功立業,一圖大統的野心,在所難免,何況您在西狄與我天朝邊疆鎮守多年的功績也一樣不可抹殺,何必自輕自賤。」
所謂英雄與失敗者不過是成王敗寇的區別罷了。
司承念未曾想西涼茉說話竟然這般直接,愣了愣看向西涼茉,蒼白的唇角彎起一絲復雜的笑容來︰「自從本王受封定遠王之後,就再也沒有人敢在我的面前說起母妃的出身了,千歲王妃倒是與千歲爺一樣……是個直爽的性子yd小說網
此時,有醫童捧了藥壺子進來,西涼茉從他手上接過來,打發了醫童離開,倒了一碗人參湯遞給他,方才悠悠地道︰「英雄不以出身論成敗,便是九千歲,您覺得他出身如何,如今又如何?」
司承念笑了笑,接過她遞來的參湯喝了一口,見她這般無所顧忌,他亦放送了許多,只笑道︰「這倒是,便是太子殿下和我都要喚聲太傅大人,說起來,千歲爺當年為咱們皇子公主們授課時,我只記得大家都喜歡上千歲爺的課,卻是因為他上課極為隨興,愛听不听,他只顧得說他的,若是有人問便答,也不去管有沒有人不上課和逃學,如今在邊關經歷了這些風雨,偶爾想起千歲爺的話,倒是覺得極有道理。」
他頓了頓,復又黯然苦笑道︰「只可惜當年不曾好好地听千歲爺的講學,如今想听卻也不再有機會了。」
西涼茉聞言,笑了笑,也能想象百里青翹著腿在講案上,懶洋洋地拿著戒尺講課,任由底下一群蘿卜頭們你追我逐打鬧的場景,想來也是極為熱鬧有趣的,只是不想這些蘿卜頭們長大了便真的兵戎相向。
司承念垂下了眸子,輕咳了幾聲,順手用白絹擦去唇角溢出的血,復又幽幽地道︰「本王有一事相求,不知千歲王妃能否應下。」
西涼茉看著他,也不答應否只淡淡地道︰「六殿下請說,若是我能做到,必定為你做到。」
司承念也不強迫她答應,只道︰「本王府上有兩子,大一點的今年四歲,小一點兒的方才三個月,若是有機會,我希望他們能認千歲王妃為義母。」
這一次輪到西涼茉愣了,隨後對上司承念灼熱的目光,片刻之後,她輕嘆一聲︰「六殿下,您應該知道,若是我想反悔對定遠王府不利,就算您讓小世子們認了我做義母,又能怎麼樣?」
司承念眼底冷光一閃,剛要說什麼,又被西涼茉打斷了,她看著司承念的眼楮一字一頓道︰「但是,我可以承諾的是,我若在這世間一日,就保住兩位小世子與定遠王妃的平安榮華,若是我不在了,也會讓鬼軍九字訣的人將他們送到鏡湖,給他們一個平安喜樂的前程,但至于小世子們長大以後的選擇,就不是我能夠決定的了,六殿下可信我?」
司承念看著西涼茉那雙平靜涼薄的眼楮,良久之後,他輕聲道︰「謝謝,至少你不曾騙我,我相信你。」
這個女子就是太過直白了,直白得甚至不屑于敷衍他,但是就是這份直白還有她眼中的堅定,讓他相信,自己所托之人不會錯。
西涼茉微微一笑︰「多謝殿下的信任,定不負君。」
司承念又看著她片刻,眼底閃過一絲奇異的火焰,忽然輕笑起來︰「千歲王妃這般人品,若是本王當年先遇見你,能如九千歲這般有眼光,說不定今兒也不會落到如今地步。」
西涼茉看著他,淡淡地一笑︰「若是當年意氣風發的定遠王,也不會瞧得上區區一個不受寵愛的國公府女兒,我亦絕不可能與人做妾。」
世人不過看著她今日,有幾人想過這種種的榮華風光的背後是她步步驚心,何況她惡毒的阿九,是誰都不能替代的最獨一無二的存在。
司承念也不惱,只軟了身子靠在輪椅背上看著天空,幽幽一嘆︰「是啊……一切不過都是命。」
一只胖乎乎的鸚鵡撲稜著翅膀落在西涼茉的肩頭,它啄啄自己華麗罕見的暗紅色羽毛,頭上一朵柔軟的白羽輕抖成一把精致美麗的羽毛扇,它瞥了眼司承念,打了個哈欠,嘎嘎叫了幾聲,發表了自己的意見。
你長得可沒狐狸精漂亮、惡毒、騷包、欠扁,一點特色都沒有,看著就沒甚味口,阿茉怎麼可能看得上你?
老子是小白是善良的小鳥鳥的分界線
皇帝大行,舉國哀喪,所有紅白喜事皆停。
百官披孝,萬民披麻。
宮中妃嬪與宮人們的哭靈之聲回蕩在宮禁之中,如那灑滿了宮道上隨風飛舞的紙錢一般,飄飄裊裊,帶著數不盡的愁與怨。
紅顏未老恩先斷,何況這去了的皇帝陛下還有這麼多與公主們年齡相近,正是青春貌美的妃嬪,如今一捧黃土掩了皇帝腐朽的身軀,也將她們香艷孤寂的靈魂都埋葬。
但是在這一片愁淚哀嘆之中,也有那完全不應景,甚至大逆不道的笑聲。
「呵呵……阿姐,阿姐你看我抓到了什麼?」涑玉宮里有白衣美貌得讓人踟躕忘行的少年捧著什麼東西匆匆忙忙地向正在後殿里。
西涼茉正與鬼軍眾人們正在研究新傳來諜報,忽然見少年如小鳥一般撲騰進來,跑到她面前舉起手來,獻寶似地一臉興奮地道︰「阿姐,阿姐,你看看!」
西涼茉一看他手里捧著一小筐子蝦,鮮女敕的蝦子在碧油油的竹筐里撲騰,飛濺開不少細小的水珠,連著百里洛的衣襟和袖子全都濕了一大塊。
她有些好笑,示意其他人先行考量行動計劃,她稍後就來,隨後就領著百里洛︰「阿洛,你去抓這些蝦兒來作甚?」
百里洛低頭看著她笑眯眯地道︰「阿姐不是喜歡吃蝦嗎,我今早就在咱們的池子里發現了有蝦,而且個頭好大,所以就央著勝公公幫我做了釣蝦竿,你看看我釣上來好多蝦呢!」
百里青在宮里居住的涑玉殿幾乎是最奢華的宮殿,因為引了秋山之泉水讓百里青沐浴,所以涑玉殿的園景也做成了仿造秋山天然奇景的假山溪流,那溪流里水草盈盈,兩邊種滿了名貴花草,溪水里養了不少魚兒和蝦,無人敢去捕捉,里面的蝦與魚便越來越肥美。
西涼茉有點怔然,因為前生她出身在海邊附近,所以內陸看起來奢侈的海鮮是時常能吃上的,但是今生想要到海邊更難,海鮮都是皇帝也難得吃上的奢侈之物,所以她雖然喜歡吃蝦,但是身邊幾乎沒什麼人知道。
西涼茉忽然想起那日前往沙漠的辭行宮宴之上,也有不少快馬加鞭,不知累死多少好馬送來的西狄腥鮮之物,她看向百里洛微微一笑︰「阿洛,你誰告訴你阿姐我喜歡吃蝦的?」
百里洛想了想道︰「是十哥說的,以前有西狄特使進貢的時候送來了冰塊蝦,好大,阿姐可喜歡吃了!」
西涼茉明白了,原來藍翎夫人居然和她一個口味,愛吃海鮮,百里洛果然是將她當成了藍翎夫人。
雖然宣文帝的骨珠將他身上的毒解了,那種被毒刺激神經而導致不定時的狂暴已經沒有再發作的跡象,但是他的的智商與回憶卻永遠停留在了幼年時代。
「阿姐,你讓人煮了看看,說不定會比十哥給你帶的海蝦要好吃呢!」百里洛舉起手里的蝦米端到她的面前。
西涼茉看著他期盼純真的眼神,說不出拒絕,眼里閃過溫和的光芒,打算伸手接過來︰「好,一會子阿姐就讓連公公去交代小廚房煮了蝦……。」
百里洛話音未落,一只修長蒼白的手忽然伸過來毫不客氣地一把將那一框子蝦「啪」地一聲拍落在地。
「吃什麼蝦,你是瘋了不成,沒事到園子做什麼怪,這里可沒有人喜歡吃蝦,喜歡吃蝦的那賤人早就死了,還有什麼十哥,他們全都死了!」百里青冷冷地看著百里洛,陰魅的眸子里滿是冷怒之色。
百里洛一愣,低頭看著滿地活蹦亂跳的蝦,呆呆怔怔地道,豆大的眼淚一顆顆地往下掉︰「她喜歡吃啊,十哥親自做了蝦給她吃的時候,她吃得很開心呢,她沒有死啊……阿青,你為什麼說他們死了……你打翻了我的蝦……。」
西涼茉一看百里洛的神情不對,立刻一把攬住他的手臂,同時惱怒地瞪著百里青︰「你才是瘋了不成,他才剛剛好些!」
說著,她立刻溫柔地底輕拍著百里洛的背︰「阿洛乖,別哭了,阿姐喜歡吃你帶來的蝦,沒有人死了,你別理你弟弟,他是嫉妒著自己抓不到那麼多蝦,欺負你呢!」
百里洛眼楮里一下子充滿了淚水,他干淨純澈的眸子望著西涼茉,怯怯地開口︰「是麼,阿姐喜歡吃沃抓到的蝦嗎?」
西涼茉點點頭,微笑︰「是啊,阿姐最喜歡了,阿洛真能干。」
百里洛破涕為笑,一下子蹲下去,也不顧那些蝦米掉在地上沾染了泥沙,抓起來往竹筐里扔,一只只地撿起來後遞給百里青,有些怯怯地道︰「阿洛,我蝦的給你,一會子我再去釣!」
百里青聞言,臉色一陣發青,卻只一臉陰沉地瞪著西涼茉,又瞅瞅固執地把蝦筐遞給自己的百里洛,隨後眉頭一挑,仿佛在忍耐著什麼似的,一把奪過百里青手上的籮筐,一邊轉身向內殿而去一邊冷哼︰「擦一下你那滿臉的鼻涕眼淚,惡心死了!」
百里洛一愣,瞅瞅西涼茉,眼楮濕潤又柔軟,看得西涼茉心頭軟軟的,但凡女子對這樣的一個美貌又純澈可愛的‘少年’,總有極為母性的情懷。
她立刻從袖子里模出綢帕子來給他抹臉,一邊寬慰他︰「乖,不哭了,阿姐說的沒錯吧,你弟弟就是羨慕嫉妒恨,他沒本事釣到蝦,所以才這樣呢,不哭鼻子的孩子,阿姐才喜歡。」
百里青那廝本來就是個嘴皮子賤起來,能讓人欲生欲死的家伙,明明心里對百里洛在乎得緊,還非要做出那副樣子。
百里洛聞言方才抬起精致漂亮的臉,有點怯怯地看著她,有點憂郁地問︰「那阿洛乖的話,比起阿青來,阿姐是不是會比較喜歡阿洛?」
西涼茉看著他那水霧迷蒙的眸子,挺直的鼻尖紅紅的像一只可憐兮兮的小兔子,不由半調侃地提高了聲音︰「是啊,阿姐當然喜歡比較听話的孩子,不喜歡像阿青那種任性又小肚子雞腸的孩子呢。」
「西涼茉!」百里青因為惱火而陡然拔高的尖利喊聲如魔音穿耳一般,讓西涼茉和百里洛都忍不住捂起耳朵。
「這都什麼時候了,你不和大家子在內殿商量正事,還有心情在這里跟這個白痴磨蹭!」百里青轉身,咬牙切齒地一把扯著西涼茉就往內殿里拖,根本不去看一臉茫然的百里洛。
西涼茉把手帕往百里洛懷里一塞,溫柔地道︰「你先去小廚房,一會子阿姐做完事就去尋你。」
說完就被不耐煩地百里青強行拽走了。
百里洛有點怔怔地看著西涼茉被百里青拖著消失在內殿的身影,不由伸手撓撓頭,仔細地收好西涼茉給他的帕子,隨後抱起一筐子蝦米一臉純真地看向一邊留下來的小勝子︰「勝公公,咱們去小廚房做蝦米給阿姐還有阿青吃吧!」
小勝子接過百里洛手上那一籮筐半死的溪蝦,欲哭無淚,千歲爺挑剔的嘴絕逼不會吃這種不新鮮的貨啊,看來又要自己在大日頭底下去釣蝦了。
為什麼這種緊張的時刻,所有人都在忙大事,自己要陪小‘少爺’釣蝦啊!
好吧,這種抱怨如他這樣的小人物,還是放在心里嘀咕嘀咕就好了。
且說這一頭小勝子認命地帶著百里洛去釣蝦了,這一頭西涼茉卻沒好好氣地一把將手從百里青手里抽了出來,白了他一眼︰「你這人,一定要表現得這麼別扭麼,阿洛痴了,你也傻了是麼!」
雖然她知道他最惱恨百里洛被傷害了那麼深,卻還惦記著仇人,但是就不能稍微溫柔一點麼?!
說罷,她一扭頭就進了內殿。
百里青看著她的背影,陰魅的眼底閃過一絲火氣,隨後又如深不見底的大海一般,幽幽沉沉地望向天邊,唇角勾起一絲自嘲的笑意。
是啊,他從來就是這般的愛記恨,陰陰沉沉的不招人喜歡,所以看見阿洛那樣仿佛什麼樣的污穢都不能在他的身上留下印記,永遠笑得那麼溫暖明亮,吸引著所有人的目光,分明是雙生子,連當年的藍翎也是比較偏愛他,所以便會直覺的嫉妒。
如今想來,便覺得有趣得很,一模一樣的雙生子,一個像是集載了世間最美好的善與美,一個卻背負了惡與丑。
一只柔軟的手忽然拽住他冰涼的指尖,眼前多了一張沒好氣的俏臉兒︰「阿九,還不進去做甚,大家都在等我們。」
這一次變成他便被她拽著進了門。
百里青目光落在她拽著自己的柔軟細膩的縴手上,皮膚上有暖意一點點順著指尖爬上來胸口。
他精致的唇角輕輕漾開上翹的弧度,
沒關系,還有眼前這個人願意牽住他的手,他也只需要她的溫暖,就夠了。
西涼茉一邊牽著人進門,一邊暗自地無奈地低笑,她家千歲爺最近有點多愁善感往憂郁派小生發展的趨勢,家有嬌夫,傷不起啊!
周雲紫最先發現西涼茉進來,立刻拿起一份信封朝著她顰眉道︰「千歲爺、小小姐,這是方才司禮監听風部的人送來的消息,晉寧王、晉北王、東陽王的三路大軍都已經開拔到了沭陽縣、寧峰郡一帶,沒有按照之前他們所呈報的在沭陽縣集結之後往西狄邊境開拔,如今卻已經越過了沭陽、寧峰郡一代向著京畿大營而來!」
百里青挑了一下修長的眉在上首坐下,嘲謔地冷哼一聲︰「看來陸相爺倒是個真有本事的,竟然能將三位藩王全都說動了,也不知道給了多少甜頭。」
晉寧王、晉北王、東陽王等幾位藩王全都是宣文帝叔父一輩的封號,到了宣文帝這一代,他畢竟不是名正言順地拿到了王位,擔心幾位德高望重的藩王會在京城勾結那些被他殺掉兄弟的殘余黨羽,便一直命令在屬地不得歸京城。
時時還要他們納貢,並尋個由頭削掉他們的封地,幾位藩王都氣憤得不行,但奈何原本手上就兵力有限,而且又名不正言不順,加上司禮監無所孔不入地監視,他們也不敢有什麼大動作。
後來藩王們也漸漸老去,新王即位,因著這些新王都不是什麼出類拔萃的人物,所以宣文帝倒是放心了不少。
「如今邊關危急,倒是給了他們個好機會,做出這等蠢事來。」百里青微微眯起的狹長魅眸里,閃過一絲陰霾嗜血。
西涼茉沉吟片刻,看著地圖上的幾個巨大的紅箭頭︰「後日就是先帝停靈四十九天滿,即將啟程入靈之日,百官都會前往祭拜,送靈,藩王他們還需要多久會趕到京城?」
周雲紫微微顰眉,掐指一算,隨後道︰「加急諜報送來也需要一日半的時間,幾位藩王都已經各自派出了三千強騎兵先行沖往京城,美其名曰祭拜大行皇帝,塞繆爾傳來消息,那些強騎兵的馬都是一等一的好馬,腳程極快,所以我估計著後日他們就能趕到京城。」
「那麼總共是九千人馬,畢竟對方是以吊唁的名義派人進京,如今京城中已經有不少流言蜚語,若是直接派出京畿大營,只怕不好收拾,派出錦衣衛駐守在金陵的人與沭陽一帶的人,也可將他們強行攔下。」李密看了看圖,沉吟著道。
西涼茉微微顰眉,京畿大營是兵,錦衣衛的性質則類似于捕快,這兩者性質不同,所代表的的意義不同,派兵則意味此事已經上升到極端對峙,若是派錦衣衛還能說是內部矛盾。
但是錦衣衛畢竟只習慣了小團體作戰,如何能與對方的精兵直接面對面,尤其是晉寧王、晉北王都是真刀真槍地上過戰場的。
而且若是真的打起來,對西狄邊境的壓力更是捉襟見肘,何況他們的目的真的不是與藩王開戰,而是需要他們的兵力開往邊關。
宿衛原本就是從西南邊境被甄選入錦衣衛,當初還是六皇子麾下的一員參將,所以對邊關形勢是所有人之中最為熟悉的,他沉聲道︰「一旦內亂,恐怕咱們對邊境運送的糧草會出現問題,如今六殿下已經身受重傷,三軍未動,糧草先行,邊關無大將,國公爺的兵馬也在籌集糧草,就算趕到邊境,恐怕邊關十六城已下十一城,咱們只能陷入無城可依靠的山地戰,西狄多山海,這恰恰是他們擅長的戰爭!」
此言一出,眾人皆沉默。
片刻之後,西涼茉淡淡地道︰「陸相爺怕是早就算計好了咱們擔憂著這一點才敢如此一搏。」
「但是若邊關失守,就算太子登基,也不過是遍地烽火,于他又有什麼好處?」宿衛雖然善于用兵,但是不善于政治斗爭,只很是不解地道。
百里青靜止的眉目一片陰郁,他勾了下唇角,涼薄地道︰「恨人有,笑人無,如今陸相是恨毒了本座,指望著拖下本座復仇,何曾還記得什麼家國天下,若是他得不到,那就讓所有人都得不到。」
西涼茉心中暗嘆,沒錯,陸相于百里青有血海深仇,如今失了理智,也不足為奇,他這人就是有本事將死人氣活了。
「千歲爺,您若是當初還留著陸家人,說不定這會子咱們能逼著姓陸的跟咱磕頭!」宿衛心直口快,一臉惋惜地道。
此話一出,李密有些責備地瞪了眼他,這是在埋怨千歲爺狠毒麼?一會子惹惱了爺,有你好受的。
宿衛嘿嘿一笑,也有點子不安。
百里青臉上卻沒有一絲怒色,只是似笑非笑地把玩著自己小指上精致的護甲︰「且讓他瘋去吧,越恨本座越好,最好瘋得拿著刀子來刺殺本座,那方才是最好的。」
百里青的話讓眾人皆是一愣,千歲爺這是……
卻見他忽然冷聲下了指令︰「直接將京畿大營的虎嘯衛調往沭陽縣與寧峰郡一帶,重兵把守通往京城的三處通道,逼迫他們前往一處極為險峻的天陽關,號稱一線天,設下投石、弓弩、擂木,將三藩王會合之後所有騎兵誘往那里,將他們全部擊殺之,一個都不要放走!」
眾人一愣,沒想到百里青對于沭陽和寧峰的地形這般熟悉,張口就來,但這是等于直接與藩王們撕破了臉面麼?
李密等人正想上前勸阻,卻見西涼茉忽然微微一笑,淡淡地道︰「依我看最好不要派京畿大營的人前往天陽關,那里就交給兵字訣與斗字訣的人的吧,他們已經在沭陽與寧峰了。」
百里青看向西涼茉,眸光幽幽如不見底之深淵,輕笑起來︰「知我者,丫頭也,去吧,讓我看看你的鬼軍是不是真如傳說中那般所向披靡。」
讓他看看他掌心的食人花露出獠牙的樣子。
李密等人心中不由暗自嘀咕,兵字訣與斗字決的人加一塊也不過區區七百人,這對上九千強騎兵,就算是在一線天那樣的地形也多少有些吃力吧,何況……
千歲爺的意思可是不放過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
但是既然主子們已經決定了,他們自然是無話好說的。
老子是兵臨城下的分界線
白幡在空中飄蕩,飛揚的紙錢與燃燒冥器煙火繚繞在三清殿中,宣文帝靈柩前,文武百官、高階的內外命婦齊齊著素服披麻戴孝,吊唁自己西去的主子,三跪九叩,哭聲震天。
禮部大臣們往地下潑灑著一杯杯的白酒祭告著天地。
太平大長公主站在靈前領著一眾宮嬪們主持著祭儀,站在她身邊的是臉色有些蒼白,淚痕濕了嬌花臉,卻依舊嫵媚依舊的韓貴妃,只是此刻她心中多少有點心不在焉,眉目之間似集結著一股子怨氣,正冷冷地瞪著伏在皇帝靈前哭得幾乎昏厥過去的女子。
看著那人滿頭花白的頭發,與嚎啕大哭的模樣,再看著她身邊那高大的太子殿下,韓貴妃心中的氣就不打一處來,她陰陽怪氣地道「長公主殿下,陛下已經說了他再也不想見到這個女人,您如今違背殿下的旨意,甚是不妥!」
皇後還是那種做作的樣子,仗著皇帝已經去了,自己有個爭氣的兒子,竟然敢這麼堂而皇之地到了她們的面前哭靈,忒不要臉了。
太平大長公主冷冷地瞥了韓貴妃一眼︰「你怎麼就那麼多廢話,是嫌皇兄的英靈還不夠不得安寧麼?」
她的聲音不小,不少人都看了過來。
韓貴妃啞然,她瞪大了眼看著太平大長公主,這個賤人平日里就專門與她過不去,如今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是在羞辱她麼!
太平大長公主不耐煩地冷聲道︰「不想被人羞辱,就最好閉上你的嘴,否則依照你得皇兄疼愛的程度,說不定去給皇兄陪葬倒是合適。」
韓貴妃嚇了一跳,立刻屈辱地低下了頭,眼底卻閃過一絲怨毒,不就是欺她沒有兒子麼,她沒有兒子還不是皇後這個老虔婆害的!
她看著太子一臉悲痛地將皇後扶了起來,眼底閃過一絲冷色,有兒子又有什麼了不起,這皇位還不一定是誰坐呢。
韓貴妃這麼想著,目光瞥向了安安靜靜地坐在輪椅上看著靈柩的六皇子。
同樣在悄悄打量著六皇子司承念的還有太子司承乾。
空氣里與其說彌漫著悲痛的氣氛,倒是不如說彌漫著詭譎的氣氛,所有人都知道今天是宣布誰為天朝新主的日子,而名正言順的太子有陸相爺等朝中一派清流文官的支持,六皇子有靖國公為首的武將一派的支持,還有小小的剛滿一歲的十六皇子,背後卻是司禮監和錦衣衛。
這般三足鼎立,幾乎讓人覺得空氣里充滿了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壓抑氣息,誰也不知道下一刻,誰會登基為王,誰會血濺三步。
哭靈中場是有休息的,一眾官員皇族子弟哭了一個上午早已經累得不行,毒辣的太陽曬暈了好些人,于是得到休息的機會,眾人皆尋了一個角落,也顧不得曾經的王族風範,席地而坐。
百里青懶洋洋地坐在長廊下,品著冰茶,目光落在南方的天邊︰「那丫頭到了麼?」
小勝子自己的主子在說誰,立刻輕聲道︰「按著時日估計,小姐因該早已經到地方了。」
百里青的目光落在那規規矩矩地坐在內命婦之中的‘西涼茉’,淡淡地道︰「讓那西貝貨小心點,若是演著這戲份也能出了什麼紕漏,讓她提頭來見!」
小勝子立刻道︰「爺放心,定然出不了錯,紅玉夫人的易容術一向高超。」
隨後他忽然瞥見了什麼,立刻附耳在百里青的耳邊道︰「千歲爺,六殿下去太子殿下那里去了。」
百里青看了過去,正巧見到六皇子正讓人推著輪椅去往太子與陸相休息的小亭,他眼底閃過一絲詭譎的光芒︰「嗯!」
好戲,就要開始了。
他真是期待血腥的味道,那讓他感覺到自己血脈里充滿了難以言喻的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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