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背叛者賽格萊斯之名 第87章 溫柔的憎恨(下)

作者 ︰ 朱邪多聞

正在這時,有笑聲傳來︰「嘿嘿,大叔你太笨了,那麼簡單的動作怎麼會看不出來?」

托巴的聲音響起︰「俺哪知道端起茶杯就是要俺走開的意思啊!直接說要睡覺了讓咱們走開就得了唄,難道連嘴都懶得張啦?就算是貴族老爺,也不能懶成那個樣子啊!」

一道綠影閃過,錫比出現在屋中,指著外面笑得直不起腰︰「大叔,你賴著不走,那個穿得金光閃閃的老頭子端了十幾次茶杯,都急得快罵人了!你沒看到他臉上的便秘表情嗎?多精彩啊!」

托巴低頭彎腰從門洞擠進來,一坐在地上,抱怨道︰「最後要不是你提醒俺,俺跟貴族老爺得在那兒對著瞪眼多久啊!俺坐得都麻了。《》//熱書閣//那把椅子太小了,跟玩具似的。」

「是你大好不好?坐了半個就把人家金光閃閃的椅子壓得咯吱咯吱直響。我都怕把你把椅子坐壞了還得賠錢給人家。」錫比跳上室長大人的箭頭,撿個舒服的姿勢坐好,兩條小腿晃晃悠悠︰「喂,老哥,埃利老兄,你們兩個聊什麼呢?」

埃利奧特一愣,明顯不大會說謊,結結巴巴道︰「錫比小姐,我們、我們在談現在巴澤拉爾的局勢,還有地、地行龍的戰斗力的問題。」

錫比扭頭用大大的綠眼楮盯著約納︰「我才不信呢。老哥你說。」

佔星術士學徒驚慌地躲開對方的眼神︰「就是那些事兒啊,無聊的話題啦。哎呀,這麼晚了,睡覺睡覺。托巴,明天幾點出發啊?」

「天一亮就出發,大人。如果您一定要去的話,讓俺背著您上路吧,您的身體還太虛弱。俺的後背背人可舒服呢,錫比能給俺作證。」托巴樂呵呵地回答。

錫比噌地躥到約納面前,用兩個手指捏住約納的腮幫子,湊近他的臉,鼻尖幾乎踫到對方的鼻尖,「唷唷唷唷唷,老哥,你是不是哭過啦?眼楮紅紅的。」

約納臉紅了,伸手推開錫比的魔爪︰「別胡說!誰哭啦?我只是……只是有點想家而已。」

一听這話,錫比倒是安靜下來,嘆口氣,與約納肩並肩坐在床上,望著爐火說︰「也難怪啊。你離開家還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還是家里好吧?」

佔星術士學徒躊躇了一下,「實際上,我對家沒什麼印象,很小就跟著柯沙瓦老師進入佔星術塔了。不過,我確實很想念佔星術塔,想念柯沙瓦老師,不知他現在怎樣。」

錫比眼楮亮閃閃地盯著他︰「放心,老哥。明天這場仗打完以後,龍姬姐姐和埃利老兄就要到南方去了,我們留在這里也挺無趣,不如一起跟著你殺回聖博倫去,尋找老師的蹤跡,怎麼樣?——大叔,你說呢?」

托巴模模後腦勺,「如果大人願意的話,那當然是好啦。不過不知道耶空願不願意,而且,俺怕走了以後老爹會傷心吶。」

「切——」錫比不屑地噓了一聲,「婆婆媽媽的,耶空肯定答應,你信不信?耶空,我們陪約納老哥找他老師,他到哪,我們就到哪,你參加不?」

站在牆角的南方人一如既往地沉默著,佛牙在刀鞘里一跳,發出喀鏘一聲,算是一個肯定的回答。《》(請記住

「瞧瞧!」錫比揮舞小拳頭,「大叔你還有什麼話說?」

托巴咧嘴笑了︰「其實佔星術師大人早就說要冊封俺成為他的扈從騎士了,埃利說過,就差一個儀式而已麼……」

約納頭痛地插嘴︰「托巴,其實你不必那麼……」

「……誓死效忠大人!」托巴恭恭敬敬地施了個禮。

「那說定了啊!」錫比歡快地蹦了起來,拉起約納的左手,「老哥,以後還請多多照顧,免不了有要麻煩你的地方喔。」

約納感覺心理暖洋洋的,有種受寵若驚的感動,他張了好幾次口,說︰「謝謝……謝謝大家。不過我還沒想好該怎麼做,我想,應該繼續追隨背叛者賽格萊斯的預言吧,柯沙瓦老師他老人家應該沒事的,只要我與佔星術士協會重新建立聯系,一定會得知他的消息。」他忽然一愣,「說起來,沒有認真注意過下一條預言是什麼,不知能不能找到點什麼線索。」

「看看看看。」錫比慫恿道,「不管你去哪,我們都跟著你,反正也沒有地方可去,沒有什麼好玩的可玩。」

約納伸手從貼身口袋里取出無名書的幾頁殘紙,找到第三條預言︰

「10月29日,火焰降落,河水遭到玷污,阿亞拉對伙伴說︰‘吾將在別處等候’。」

接下來的第四條預言,更讓人模不著頭腦︰

「在永恆光輝之所,阿亞拉與迦馬列第一次相遇,他們互相擁抱,說出聖徒的言辭。」

「沒有日期,沒有地點。這下,完全沒有頭緒了。」約納讀了幾遍,攤開手。

埃利奧特捻著下巴︰「迦馬列。這是第二條預言里出現過的名字。」

「是的。」約納承認。

「10月6日,迦瑪列從天而降,帶著所有經過選擇的異教徒。阿亞拉看不到他,阿亞拉听不到他,但他在白骨的皇宮里居住,不感到慌張。‘不要接近鏡子’,迦瑪列給予他忠告。」

「當時,出于某種原因,約納閣下你拒絕解釋這條預言的內容。」玫瑰騎士說。

約納感到一陣心悸。是啊,來去無蹤的惡魔,雖然近幾天不曾再出現,但這個秘密,不能對任何人說起。他艱難地開口︰「對不起,埃利……我……還是有不能解釋的理由。」

「當然。」埃利奧特坦然道,「每個人都有必須保守的秘密。總之,第四條預言是第二條的某種重現,無論那時發生過什麼,都將在今後的某個時刻,以不同的形式再次發生。」

約納愣住了,一股寒意涌上心頭。

第二條預言,就是惡魔出現于世間控制自己身體的時刻,那麼「阿亞拉與迦馬列第一次相遇」,難道指的是惡魔將以真身出現,與自己當面對峙嗎?

佔星術士學徒思緒復雜地思考著。錫比打了一個呵欠,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說︰「無聊,我听不懂。睡覺咯,明天還要早起,睡不夠的話對美容是大大的不利,大叔,你偶爾也該保養一下臉上的皮膚。」

托巴用大手搓著臉說︰「俺覺得俺皮膚不錯啊?」

「哼,不錯,跟鋼絲刷子似的。」錫比說,一步跳到了自己的床鋪上,忽然問︰「對了,你們誰看到龍姬姐姐了?從剛才起一直就不在家。」

「我們去找她。室長大人,睡前要不要布置一下明天的戰術安排?」玫瑰騎士拍拍獨角獸的脖子,騎獸在地上踱了兩步。

托巴迷茫道︰「啥戰術安排?」

埃利奧特耐心地解釋︰「對于明天要執行的任務,大家都還不夠明白。你是否向大家解釋一下明天的行徑路線、戰斗地點、地形、陣型、攻擊時序、進入和撤出的策略呢?」

巴澤拉爾農民擺擺手︰「別提那些了,最重要的問題俺都沒想好。要不,明天再安排吧?」

「好的。大家先休息,我們稍後回來。」埃利奧特微微鞠躬施禮,獨角獸輕盈地躍出房門,消失在夜色里。

a51房間安靜下來,唯有火盆發出  啪啪的輕微響聲。

約納在床鋪上翻來覆去,怎麼都睡不著。未知的明天讓他感到焦慮,剛才玫瑰騎士講的故事更讓他百感交集,久久不能平靜。

沒用一會兒,托巴就響起鼾聲。

「老哥,睡不著?」錫比忽然開口問。

「……嗯。可能是前一段睡太久了。」約納自嘲地一笑。

「埃利老兄是不是把我的事情講給你听了?」錫比問。

約納對這個問題毫無準備,咳嗽幾聲,沒有回答。

「沒事的,我不怕。」小螞蚱平靜地說,「你們都是我最親近的人,所以我才會坦白自己的過去。」

「錫比你……」約納開口。

「也不用對我感到同情,我現在很好。」錫比說,「老哥你是不是想知道我跟大叔的關系為什麼那麼好?有些事情,是埃利不知道的。」

約納點頭,隨即反應過來黑暗中看不到彼此的動作,張口說︰「是的,但如果你不想說的話,就不要說。」

「放心啦。你跟大叔一樣磨磨唧唧的。」錫比說,「很簡單的事情,三句兩句就能說完。一年多以前的那個冬天,扎維的騎兵打散了我所在的佣兵團,我和幾個伙伴被暴君派出的刺客追趕著從王城一路向南,伙伴們一個一個死在刺客手中,我逃到聖河北岸,再沒有退路,中了刺客的一劍,掉入聖河中。

河水卷著我向下游沖去,如果不是大叔出現,我會流血致死,或者淹死,或者體溫過低而死,我不知道會先死于哪種致命的理由。大叔當時在櫻桃渡岸邊執行任務,看到河水中的我,立刻跳下河來救我。」

約納愕然道︰「下河?那是科倫坡人的禁忌啊!」

小螞蚱說︰「沒錯,科倫坡巡河人立刻向他開火,那場戰斗非常慘烈。

最終大叔帶著幾乎凍成冰塊的我回到房間的時候,身上插了七支投槍,每一支都深深刺入肌肉,傷及內髒。他獨個兒消滅了整支巡河人的小分隊,在科倫坡大部隊到來前進入櫻桃渡的保護範圍,老爹接手了剩下的工作。

那天晚上,大叔把通體冰冷的我摟在懷里,坐在屋子中央,迎接一撥又一撥襲擊者。a級房客的戰斗力一旦下降,敵人就像聞到腐爛味道的蒼蠅一樣蜂擁而來,大叔不敢拔出那些槍頭,也不敢放開我,用單手揮舞拳頭,整整撐了一個晚上。

直到日出,我的體溫才逐漸升高,慢慢醒了過來,一醒來,就看見他那張大臉堵住陽光,問我好些沒,想吃點什麼東西。說的那麼輕松,就好像那七支槍頭插在別人身上一樣。

他救了我的命,卻差點失去自己的生命。八目先生後來說,那七處傷口對一個正常人來說,是七次致命傷,就算大叔這樣體格超強壯健的人,也在生死線上徘徊了十個小時。

後來我問大叔,為什麼要搭上自己跳下河去救我,那個傻瓜居然說,我長得像他出生不久就死去的女兒,看到我,就像看到了女兒一樣。有沒有搞錯!我的年紀比他還要大耶!

後來他在房中養病,我坐在屋子中央拉開弓箭,保護他三個晝夜。再後來,不知道為什麼,我就叫他大叔,他就叫我小螞蚱。我們倆特別合拍,對我來說,他就像我從未有過的寬厚的、好心的、嘮叨的爸爸。

再後來有一天,我們到櫻桃渡周邊執行任務,在無權者當中看到了w。我一眼就認出了他,我的父親,該死的北方精靈沃爾斯達,他和當年一模一樣,沒有一點變化。我立刻用盡全力射出一箭,他一看到那箭法就認出了我,愣在那里,並沒有躲閃。

那一箭是北方精靈箭法中最惡毒的攻擊方式,箭頭切斷了他左臂的血管和肌腱,斷絕生機,從那天以後,w先生不能再拉開長弓放箭,只能繼續用劍戰斗,——對于一名北方精靈,有點諷刺是不是?

父親並不還手,我試了那麼多次,始終無法殺死那個傷害了我的祖父、我的母親和我的男人。回到房間以後,我哭著向大叔講了我過去的經歷,沒想到,他的經歷,居然與我的血統有關。薩瑟蘭,那該死的薩瑟蘭。

大叔並沒有責怪我,‘畢竟你已經不姓那個姓了嘛,’他說。

我問大叔,如果有一天我身上的詛咒發作,需要一位蘑菇農莊的女性才能救我的命,那該怎麼辦。大叔用他一貫的可惡的溫柔的語氣說‘到了那天再說唄。’我知道,他太善良,沒辦法全力去恨他本應該恨的東西。

就這樣,說完了。有什麼問題要問嗎?」

約納沉默了好久,「……不僅大叔,你對w先生的恨呢?」

「我恨他。可如果有一天,我即將死去,死前最想看到的人,還是他。」小螞蚱嘆了一口氣。「我沒關系的。——就這樣吧。就這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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