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永遠都會記得那天晚上白茉莉對她說過的話,她也記得她對她允下的承諾,可惜,她不知道,她人生里最重要的一個承諾卻沒能兌現,這是白茉莉的悲哀,更是她的,似乎從這一刻起,她們的生命里便注定留有那道傷疤,那條血淋淋的疤痕貫穿了她們的身體,一直延伸到五髒六腑里,一直延伸到兩個原本親密無間的女孩子的心里。文字首發
喬喬走後許久,初夏才恍惚地向房間里走,眾人都不在她的眼中,包括那個自己曾用整個心,整個生命用力去愛的男人,沒有注視,更沒有言語,她不敢,她怕此刻的兒女情長,此刻的纏綿悱惻便是對茉莉的再一次傷害,便是更加對不起茉莉,她用無言來懲罰自己,也同時懲罰那個男人。
她靜靜地從他身邊走過,像是看不到他一樣,就只是垂著頭,如同一具幽靈一般飄過去,沒有重量,更不帶體溫。
那冰涼的氣息瞬間冰凍了歐瑾瑜,他冷得忘記了想要說的話,卻突然感到身後威廉暖暖的手掌伏在他的肩上,他猶豫了一下,便用手回握過去。
威廉一愣,他記憶里的歐瑾瑜很少會表現出如此脆弱的一面,如鋼鐵一般堅強冷漠的他也會有害怕的時候嗎?也會需要別人的溫暖嗎?他詫異著,眸光卻慢慢落在他滿是血痕的左手上,久久不能離開。
「茉莉」初夏輕聲喚著,聲音不大不小,既怕會嚇到她,更怕她會執著地沉迷在自己的空間里,把自己封閉起來,她小心翼翼地試探著握住她的手,茉莉的手那樣的涼,冰冷的指尖慢慢觸踫到她的掌心,她竟覺得有些微微的痛,針刺一般,可惜,她不知道,她的手同樣是冰冷無比的。
淚違背著她的意願,再次不爭氣地流下來,白茉莉卻突然看看她,揚起手輕輕地撫過她腮邊掛著的淚珠,將身子偎過來輕聲在她耳邊說︰「初夏,我怎麼那麼冷呢?」
「不怕,不怕」初夏語無倫次,她拼命用手搓著茉莉的手掌,嘴向她的手心里呵著熱氣,她不知道這樣會不會讓她溫暖,其實她更怕,其實她更冷。
白茉莉就直愣愣地盯著她瞧,許久才說︰「我想回家。」
初夏點點頭,認真地回答︰「我們回家。」
白茉莉冷著面容,突然對她說︰「初夏,其實我騙了你,其實,我爸爸不是什麼軍區的高干,我媽也不是美院的畫家,他們早死了,我從小就住在姑姑家里,後來我大了,我怕自己是個累贅,就想我一定要考上附中,我一定要走出來,只有這樣我才能永永遠遠地離開那個地方,離開那些給我施舍的人,所以我不管什麼節假日都不會回家,都住在宿舍里,因為我沒有家,我怕你們會瞧不起我,我編了這個謊話,十年了,我不停不停地圓謊,總怕自己會說錯了,好累啊!今天終于說出來了」
初夏連同身後的兩個男人一起愣在那里,石化一般,而那女孩卻平靜地像是說著別人的故事,最後竟彎起她紅腫的嘴角,費力地朝初夏笑了笑,反而安慰地拍拍她的背,問︰「嚇到了?」
初夏搖搖頭,她攬住白茉莉單薄得像是紙片的身體,哽咽著說︰「你有家,因為你還有我,我的家就是你的,永遠,茉莉你要記得這個世界上有初夏,永遠會記掛你,你不會孤獨!」
初夏說,這個世界上有她會永遠記掛著茉莉,她的肺腑之言真實,決沒有一絲一毫的欺騙,可是她不會明白,那個家的承諾卻不是隨隨便便可以給與,隨隨便便可以實現的。
歐瑾瑜站在那,靜靜地看著夜幕下的兩個女人彼此擁著對方,她們的背影在一片墨色中更顯得凝重而淒涼,他突然覺得自己的喉嚨很痛,就像是撕開一般,嘴里莫名地留有一股腥腥甜甜的血味,他費力說︰「還是要她休息一下吧,你也累了,也該」
他的話依舊沒有主語,從他們簽訂契約的那一天開始,他便嚴格地遵守著他與她之間的關系,他像平素對待其他女人一樣,不去強化記憶她的名字,可當一切都向著他未知的方向走去的時候,他才發現那個名字已經深深地刻在了腦海里。
他以為自己不知道,可惜,現在的他記得清清楚楚,只是他仍舊保持著他們過去的模式,從不輕易吐出那兩個字,它們就像是他心底的死穴一般,哪怕是此時,哪怕是此刻,也不敢從嘴里將它們說出來,因為,他知道,一旦說出,就再無掩飾的機會,如果有一天他們必須分離,心中沒有那個名字或許會更加好過些,可當分離這個詞語滑過心際的時候,為什麼自己的心會是那樣的痛?
初夏沒有回答,她只想靜靜地陪著茉莉,至于其他人,她沒有多余的心力去應付,她突然一驚,什麼時候,他竟然成了其他人?
兩個人都在沉默之中,還是威廉打著回還說︰「她走了也不會放心,還不如陪在這里,倒是你,你的手怎麼回事?該去清理包扎一下。」
初夏這才警醒地突然回轉身子,她眼中的心疼騙不了自己,也同樣騙不了男人,他們自發生這件事後第一次長久的對視著。
她輕咬著唇,原來自己的心仍舊是不可控制,雖然這樣的凝望讓她覺得罪孽深重,可還是忍不住緊緊盯著他受傷的手,還是忍不住要問︰「你的手怎麼了?嚴不嚴重?」
男人苦笑著搖搖頭,卻不說什麼,就只是呆呆看她眼角下的那抹令他擔心的血紅,他不敢問她疼不疼,他怕他的問題會讓自己更加地無助。
威廉看著他們,好半天才拉拉歐瑾瑜說︰「不管你願不願意,都要去包扎下,再有,我還有重要的事同你說,是關于香港的案子的。」
他最後幾個字說的很輕,卻似乎很有作用,歐瑾瑜稍加遲疑,便同他向外走去,最後,他突然轉身看向她,那眼里包含的東西,是她始終沒能看懂的。
他想,其實不是所有人都懂得什麼是悲傷,可今天,他終于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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