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一栗還是依舊的不肯說話,只是背脊挺直,渾身都僵硬了,
顧落又點急了,在她眼里,唐一栗的沉默那就等于不可以!拒絕!
「告訴你,孩子我絕對不會生下來,知不知道他們生來就會有病,先天性的智能缺陷……」心中一陣劇烈的絞痛,顧落的眼眶立刻漲熱而潮濕了。
這些日子,她都睡不好覺,就算勉強睡著了,也會被自己的夢嚇醒,
她只會做一個夢,
夢里面有兩個小孩子,一樣的嘴歪眼斜,甚至舌頭都吐出嘴唇外,胳膊、腿幾乎都是短小的,畸形的,而且還不能走路,只會跟蟲子似的一蠕一蠕的爬行,每爬一下,嘴里還咿咿呀呀不停地發怪聲……
顧落的神色都是恐怖的。嘴里又干又澀,拼命地咽著口水,就仿佛是全身的水分都在這片刻間被抽光了,連舌頭都發干了發麻了。
她真的受不了,這樣的夢折磨她太久了,她很害怕,是的,害怕,非常害怕!
「我們沒有資格要孩子,這兩個孩子生下來到底是什麼樣子,什麼癥狀,我不知道,你也不知道,只知道他們有可能是先天性缺陷,例如,什麼小腦兒、無腦兒、腦積水……嘴歪眼斜,四肢畸形,而且他們永遠長不大,不會走路,不會說話,也不會正常的發育。長到十幾歲還是弱智的小嬰兒,智商永遠等于零……唐一栗,那樣,你敢讓我生嗎?」
唐一栗只是瞪著眼死死盯著顧落,臉色已經徹底變成灰色,嘴唇更是血色全無……
突然間,他就一下子站起來,大概起身太猛,唐一栗整個人踉蹌了一下,差點沒從台階上滾下去,他全身所有的肌肉都繃得死死的,模出煙來,打了好幾次火才勉強點燃了一支,放到嘴邊急速的吐著煙霧……
曾經,他那麼渴望一個孩子,他和顧落的孩子。可是現在,孩子卻成了可他最不願面對,甚至,最想要逃避的事情。
都說孩子是上天賦予的禮物,他和顧落的孩子算什麼?詛咒嗎?
把煙扔掉,狠狠踩在腳下,轉臉瞪視著顧落,唐一栗的面部肌肉扭曲了,「顧落,你就不能傻點嗎?你就算是傻不了,你就不會裝回傻嗎?裝什麼都不懂多好?你就非要什麼都說得這麼清清楚楚?你說這些干什麼?撕開皮肉有什麼好處?只會讓我痛苦,也讓你自己難受……」唐一栗瞪著顧落,心髒痙攣起來,痙攣得那麼疼,疼的他額頭上早己經冒出冷汗來了。
「知不知道,就算孩子像你所說的,可從你嘴里說出來不一樣,你跟直接拿刀扎我有什麼區別?顧落,你怎麼能這麼可恨?」
顧落終于控制不住,淚水從眼楮里滾落,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把孩子的問題說得這麼**果,她當然知道自己很討厭,很可恨。
可是,那是必須的。她倒是想裝傻,就算她願意裝!孩子就能正常了?知不知道,如果生下那樣畸形的孩子,還不如讓她直接死掉來得痛快。
「顧落……」
唐一栗費力的念著顧落的名字,聲音啞了,悲痛扭曲了他整個臉孔,他大口吸氣,似乎在用全身的力量,壓制心中那悲痛。
「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吧,我無所謂。顧落,我們可以不要孩子,只要一輩子不生孩子,我們就可以在一起的,是不是?」
顧落卻突然好象有一秒的後退,如鯁在喉,根本無法回應。
她只是望著他,眼神細致悠遠,就仿佛要做永久的分離一樣。
唐一栗頓覺心疼無比,惶恐到極點,伸手抓住顧落,雙臂收緊,他不要放,更不要她退縮。
好不容易守到雲開見月明,唐一栗絕對不容許顧落後退,哪怕半步也是不行的。
唐一栗覺得他變壞了,越來越想佔有顧落,甚至無法忍受顧落離開他,不在他的視線里。哪怕一秒鐘也是不可以,
「說話啊!顧落是不是只要不生孩子,我們便什麼問題都沒有了?我知道我們這樣會承受諸多壓力,甚至無盡的痛苦,可是只要能和你相守,那些,又算得了什麼。我愛你,發瘋一樣的愛著你,別人怎麼看,我無所謂,反正我臉皮厚,也扛得住。就算是要受懲罰,要遭天譴,要下地獄,擋在你前面的是我,顧落,我只求你別跑,有我在,一切有我,絕對不會讓你受半點委屈,懂了沒有?」
「……別說傻話了!」顧落摟著唐一栗,搖頭,心疼的仿佛被人行了剮刑,
她不明白,上蒼為什麼會讓她遇見並愛上唐一栗,不明白老天爺明明讓他們相愛了,為什麼還要讓他們身上流著同一種血緣,
情感一旦偏離理智,就如失控的車子,會釀下什麼災難誰也無法預料。如果只顧著自己快樂,便去放任,什麼都不理會,那代價是什麼?有多少人的血肉埋在那里面?
……
顧落坐在婦產科手術室外的長椅上等待,她的前面三個人,排到她手術大概還得一個小時左右。
閉著眼楮,顧落一只手掌輕輕放在自己小月復上,那里面有一塊肉,連著她的心,連著她的血,和她呼吸著一樣的空氣,甚至有可能她在想什麼他都知道。
自己的血肉,誰會舍得扼殺?
拋棄孩子,勢必要忍受身體與心靈的雙重罪罰。顧落清楚地知道,肚子里那塊血肉消逝掉了,等于她的命也沒了一半。
可是有什麼辦法,她這是在對孩子負責。如果讓孩子自己選擇,他大概也不願意畸形著出生。
唐一栗一直握著顧落的手,時不時的用力攥一下,就仿佛知道顧落在想什麼,用這種方式渡給她力量一般
手術室的門被打開,一名醫生幾乎是跑了出來,滿頭滿臉的汗,白大褂下擺染著斑斑的血跡。
「快,宋曉梅的家屬在哪?清宮手術不順,病人情況非常不好,大出血……」
「……怎麼會這樣!」一名男子從長椅上站起來,面色慘白,
……
醫護人員急促的腳步聲響遍了整個婦產科走廊,看著一袋又一袋的血漿往手術室內送,顧落的手又潮又冷,泛著汗水。雖然她做過流產手術可依據覺得面前的情景,可怕地嚇人,她甚至都听到了手術室里似乎是有女人的哭泣和慘叫聲。
唐一栗看了一眼坐立不安的而又臉色慘白的那名病人家屬,也不知道為什麼,仿佛是受了傳染一樣,唐一栗臉上的血色也是瞬間沒有了。
唐一栗和那個男人一樣,臉色慘白,喉嚨一陣發干,還出了一身冷汗。
原來,做流產竟然是這麼危險的一件事情!
唐一栗的腦袋脹的嗡嗡直響,目光似膠般凝在顧落的臉上,他看顧落的眼神混合著難以描繪的情感,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一刻這麼後悔讓顧落懷孕,
顧落若是有什麼不好,他就沒命了!
「我受不了,真的不能出差錯,」唐一栗站起什麼,直接伸手就拉顧落,「走吧!顧落,這手術我們不做了!太危險,顧落,我不要你出什麼事,哪怕一點都不行。」
顧落坐在原地不動,她知道唐一栗被突發事件影響到了,緊張了,
抬頭,顧落給了唐一栗一個安撫的笑,故作輕松地說︰「沒事的,不是人人都會出意外,一百個人也未必有一個,不要想太多,放輕松點,一定會沒事的,會好的,我們再等一會兒就好了。」
唐一栗繃著臉,抽緊的下顎,沒什麼表情,「孩子不做了,顧落,這是我的決定!」
「你……」顧落突然覺得渾身軟弱而無力,不可置信地望住唐一栗,嘴巴張到極至,思維能力仿佛被什麼東西用力的震到天邊去,腦中一片空白!
唐一栗,怎麼能突然這樣?玩笑開不得,會要命!
「孩子我要。」木樁一般站著,唐一栗不自覺的聲音帶了幾分堅定。「老天爺給什麼,我們就收什麼好了!什麼樣我都認了!」
「你瘋了?」顧落吼他,心里發恨,厲聲警告。「冷靜理智呢?」
「我沒瘋。」唐一栗咬牙,堅持著自己,眼神又添幾分倔強,「顧落,不要自己嚇自己,就當為我賭一次,我賭孩子也許是健康的!」
顧落額上青筋狂跳,隱忍的痛苦幾乎讓她語不成句。「……我不賭,不行……這件事沒商量,我絕對不能讓你冒這個險,如果是……」
唐一栗依舊咬牙,他的呼吸粗重,甚至頜骨摩擦的聲音彼此都能听見,他慢慢說道,「好壞都是我的孩子。就算他是白痴,吃吃地只會傻笑,就算他缺胳膊少腿永遠不會走路,那也是我的寶貝,我養著!」
「唐一栗你不要逼我!」顧落覺得自己要瘋了,滿腔的憤怒和苦楚不知道怎麼發泄。「我肚子里的孩子,我自己決定。」
「吵什麼?這是醫院!要吵去外面吵!」有醫生經過,冷臉警告著。
顧落和唐一栗兩個人不再說話,只是互瞪著,慢慢冷靜下來,空氣一時間有些凝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