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熙將夏荷泡好的茶水擺到馬車內的小桌子上,「大姐何必把那些個讓人不痛快的人招回來?怕是她們回來後第一時間就是掀風作浪,母親才剛去。舒殢獍」隱隱有少女妍麗的面孔輕輕嘆息了一聲。
李凰熙冷笑一聲,「自然是為了迎接那位即將到我們忠王府來做妾的梁家嫡小姐。」隨及將十一郡主手上的傷展示出來,「這是你教芫弟趁機在十一的手背上掐的吧?」
即使在隆禧太後的面前她將這罪名全推到梁蘭鳶的身上,但是她的心里是不信她會當眾做出虐待十一這愚蠢的舉動來給自己招黑。
李芫听到自己的名字,九歲的小男孩子有些不安地看了看長姐的臉,探頭在小妹的手背上吹了吹,臉上有著幾分內疚,他下手好像太重了,十一的手背都紅了。
李安熙臉上一紅,小心翼翼地瞄了長姐的面孔,見她沒有發怒的跡象,心下方安,囁嚅著唇道︰「我也只是這麼提了提,讓他們趁這梁小姐靠近時就栽贓給她,安個虐待十一的罪名在她身上,這樣就沒有人敢打十一的幌子行那齷齪之事……」
「大姐,你別責罰五姐,十一不要別人當後母,她會虐待十一的……」十一郡主抓著長姐的手臂可憐兮兮地為李安熙求情,五姐說梁蘭鳶是壞人,她當然要盡一分力將壞人趕跑。
李凰熙定定地看了李安熙半晌,這個妹妹自從掛到母妃的名下後,一直都是恭謹孝順的,只是到底名不正言不順,自己到隆禧太後面前去鬧時不宜帶上她,遂伸手模了模她的頭,「安熙你無需緊張,大姐沒有怪你的意思,只是往後不要這樣做了。」
「我知道。」李安熙低垂著頭道,她不是真正的鳳凰,這點她比誰都清楚。
「別鑽牛角尖,我這意思是別用傷害自己人的方法來整梁蘭鳶,在害她也不能讓自己受傷,明白嗎?」這話李凰熙已不是單獨向李安熙說的,目光嚴肅地落在另一兩個弟妹的身上鄭重吩咐。
李安熙猛然抬頭看向大姐,吸了吸鼻子,是她多心了,大姐一向對她愛護有加,並沒有因她是庶出而歧視過她,重重點了點頭,「安熙曉得了。」
另兩個也跟著應聲。
李芫皺眉道︰「大姐何必讓那個敗壞門風的女子進門?只要我們死口咬定,她進不了忠王府。」
「你當皇祖母是吃素的,她已經打定主意無論如何要讓梁蘭鳶進忠王府,我們何必與她逞強?」李凰熙抓過桌上的糕點小心地喂十一郡主吃,那溫柔的樣子一如孫撫芳在世之時,嗤笑一聲,「別以為妾是好當的?做妾就要有做妾的規矩,你們也听好了,到時候要端起主子的架子教一教不懂規矩的小妾。」
李芫到底滑頭一點,李凰熙這麼一提點,他頓時抓到要領,嘴角勾起,大姐說得對,不怕她來,就怕她不來。
李安熙拿帕子給十一郡主抹去嘴角的渣滓,眼里光芒一閃,怪不得大姐會同意讓那群人回來,是準備給梁蘭鳶添堵的。
李凰熙看著這幾個摩拳擦掌的弟妹,在母妃逝去這幾個月里面臉上第一次有了發自內心的笑容,兩世了,她第一次體會到手足同心其利斷金的滋味,這種互相依靠的感覺很好。
緊手中已經睡著的十一郡主,李凰熙望著那飄起的車窗簾的縫隙處展示出來的街景,心緒卻游離在天外。
母妃,我們都過得很好,你在天上也要過得很好,不用為我們擔憂。
梁蘭鳶是哭著回梁府的,無論她怎麼反地抗議了,姑母都下定決心不更改,她堂堂嫡小姐怎麼會淪落到與人為妾的地步?
「娘,女兒不要嫁人為妾,不要……」她撲到謝夫人的懷里痛哭流涕。
謝夫人心疼地拍著女兒的後背,「蘭鳶先別哭,為娘再去找你爹商議……」
「還有什麼好高議的?慈寧宮的掌事太監剛剛來過,太後對這婚事已經認可。」一臉不悅的梁博森進來時將簾子甩得震天響,陰沉著臉指著梁蘭鳶厲聲道︰「現在已是騎虎難下之勢,你不嫁也得嫁。」
「爹,他們忠王府欺人太甚,這樣一來女兒豈非墮了聲勢?進了忠王府還怎麼有日子可過?」梁蘭鳶抹去淚水,朝父親呼喝道。
「枉你聰明一世,竟糊涂一時,不管你進忠王府是什麼名份,你還是太後的親佷女,忠王的表妹,我梁博森的女兒。」梁博森怒道,「再說這又不是不能改,現在忠王剛剛喪妻自然還沒放下,你進去後就不會用懷柔手段將他的心籠到你這一邊來?把他拿捏住,將來大業有成,再換個夫君有何難?」
謝夫人听得心頭直跳,眉頭直皺,看到女兒放光的眼楮,頓時就知道自己是白擔心了,頓時心涼一片,罷了,這事情已不是自己能插手的,還是到佛前念經為這兩父女積攢一些功德吧。
梁博森不知夫人心中所想,當即指示她道︰「你去與忠王府交涉,要他們把納妾禮辦得像娶正妻,然後給蘭鳶準備嫁妝,十里紅妝的風光出嫁,這事不能拖,她的肚子等不及。」
名份雖為妾,但出嫁也可以操作的風光體面,絕不能墮了聲勢。
謝夫人不敢有異議,點頭應聲,「我明兒就到忠王府一趟。」
梁蘭鳶的情緒已經穩定了下來,還是父親有辦法,自己到底踏出了這一步,等忠王登基,有了造反的理由,再將這個男人一腳踢開也不遲。
梁府有梁府的打算,李凰熙也有李凰熙的策略。
李妍熙與李秋熙等人闊別這座府邸已經有了兩年多之久,直等到孫撫芳沒了人,她們才能回來,現在坐在這正堂之上,看著那奢華的擺設竟有恍如隔世的感覺。
「這麼多位妹妹與姨娘們在莊子里住得可好啊?」李凰熙放下茶盞眯眼笑道。
年長的幾位庶出郡主看她露出這樣的笑容,心里都「咯 」了一下,這長姐年紀越長越有氣勢,竟讓她們隱隱有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李秋熙生母九姨娘忙道︰「哪能與在京中忠王府相比,公主這不是在寒磣我們嗎?」
李秋熙看了眼生母,別人不吭聲她做出頭鳥又是為何,心里萬分不滿,只是臉上不顯,調整了一下坐姿,「大姐有話不妨直說,母親去了,我們的心里也是難過的,原想著等我今年及笄了必定要回府來給母樣磕頭請安,哪想到母親就那麼去了……」帕子一抽,她掩面而泣。
李妍熙冷笑地瞪了她一眼,好你一個李秋熙,剛回府就討好大姐,那也沒有必要拉我下水啊,這不是諷我這行三的及笄庶女對母親不上心從未前來請安?不甘于人後也哭道︰「大姐,我給母親請示過,母親那會兒身子不好也沒有應允,早知如此,我就是爬也要爬回來給母親侍疾……」
有人帶頭立即就有人模仿,其余的庶女與姨娘們都大哭起來,不停地低喚著「母親(王妃)」等字眼。
李凰熙冷眼看著她們痛哭,這麼虛情假意的哭聲也想要打動人心,未免可笑,這麼多年了,這群人還是沒有一個上進,也好,人太聰明了不好控制,輕茗了一口茶水,「讓你們回來不是听你們哭的,難道你們還想要府里再娶進一個主母?」
這話說得輕飄飄的,但是立竿見影,一眾人不再痛哭,而是睜著發紅的眼楮齊刷刷地看向李凰熙,忠王府要娶新王妃了?
首先有危機意識的是姨娘們,她們回來正打算摩拳擦掌趁著自己還沒老得不能入眼,準備趁虛而入將王爺的心拉回來,現在再娶進一個年輕的主母,這哪還有她們站的地方?
庶女們的眼楮也轉了轉去,三年孝期是逃不去了,新主母怕是更不會為她們著想,到時候年紀一大被隨意嫁出去怎麼辦?
「都不哭了?」李凰熙嘲諷地戲謔一句。
眾人尷尬地看了一眼,還有幾個不識趣的干嚎了兩聲。
「不想要一個新主母都給我機靈點。」李凰熙厲聲道,遂輕輕地把梁蘭鳶要進府為妾之事道了出來,重點還提及了她肚子里已懷有孩子這一點。
頓時如一石子投進湖里余波蕩漾,這個消息將她們都炸的七葷八素,姨娘們咬牙切齒地痛罵出聲,什麼「賤蹄子」啊的市井之言也出了來,庶女們倒是多一個心思那背後可是有隆禧太後做靠山的人,她們往後的日子怕會更艱難。
「都怕了?」李凰熙再度冷笑道。
李秋熙看了半天算是看出來了李凰熙是什麼態度,這個長姐現在是氣怒于心,所以才有了她們回府的機會,第一個出列投誠道︰「大姐放心,小妹別的本事沒有,惟長姐馬首是瞻的本事倒有些,不就是個妾嗎?大姐說什麼小妹就做什麼。」
李妍熙聞言,也不甘于人後趕緊表態。
其余人也反應過來,與其干嚎不如團結一致對外讓梁府的嫡小姐好看才是,這後院能動的手腳可多了,什麼狗屁相府千金,未婚先孕的丑事都做得出,怕她做甚?
有了心理基礎,眾人也提高士氣同仇敵愾。
李凰熙笑了笑,然後示意一旁的許嬤嬤將身後的屏風拉開些許,讓眾人輕易地看見在後頭屋子里正在逗弄十一郡主的李盛基。
所有人再度睜大眼楮,這一面給出的信息夠她們震憾,原來要對付梁蘭鳶的人不但有李凰熙,而且王爺也是贊成的,這回她們的信心更大了。
梧桐院里,李凰熙正在查看每天收到的情報,這些年培養了不少人,各大世家里面都有她安插的人,掌握得越多她的把握越大。
門簾有騷動聲傳來,她頭也沒抬地道︰「姜嬤嬤,東西送過去沒有?」
姜嬤嬤有些悶聲道︰「都送過去給郡主們了,」一想到那嫁妝單子,她就心疼,不過是庶出的,倒是抬舉她們了,「她們都興奮得很,對王妃與郡主是歌功頌德……」
李凰熙听到姜嬤嬤那言不由衷的話,抬頭看她,「嬤嬤,要人死心踏地為你辦事,不是光靠威壓,誘之以利也是必要的,我就是要杜絕梁蘭鳶進府後拉幫結派的可能性,畢竟大家都不是傻子,梁蘭鳶的大靠山是隆禧太後。」所以她就免去她們的後顧之憂。
姜嬤嬤一愣,「老奴慚愧,沒有公主看得長遠。」
李凰熙不置可否,然後又伏案疾書。
夜已深了,姜嬤嬤上前剪了剪燭光,憂心道︰「都已經三更天了,公主還是先歇息吧,功夫明兒再做也不遲……」
「我不困,」李凰熙繃著臉道,似想到什麼抬起頭來朝姜嬤嬤道︰「倒是嬤嬤年紀大了,先去睡吧,讓夏風守夜即可。」說完,即低頭再度處事手中的事務。
姜嬤嬤眼里的憂慮更深了,自從王妃過世後,公主就這樣沒日沒夜地忙,她似乎閑不下來一刻,那原本就沒有多少肉的小臉已經迅速瘦下來,讓她的心抽痛不已。
窗外一個高大的身影看著那未熄的燭火,以及听到主僕兩人的對話,心中的擔憂嘆息不比姜嬤嬤少,隱在暗處的他只能通過燭光倒映出的人影輕輕地描繪著,那是她的臉,那是她的眉,那是她的眼楮……
她說他們還是減少見面吧,所以他只能在這夜深人靜之時在窗的這一邊陪著他,到底要到什麼時候她才能放下孫撫芳,好好地過自己剩余的人生?
思及此,他無力地靠在樹干上,任由那一抹月色映照著他滿是愁容的俊臉。
燭火在燃,她仍沒有去睡,他又再度長長一聲嘆息,良久良久,直到屋子里沒有了燭光映照,他躍到窗前輕挑起窗戶,看到她趴在桌面上睡去,方才躍起進了屋里面。
她的眼底下有黑眼圈,面色更是憔悴了許多,心疼了看了一會兒,找來一旁的厚披風輕輕給她披上,听到她咕噥一聲,「母妃……」
他的身子一愣,閉起的眼楮里有淚水劃下,伸手手指輕輕地刮下,那上面的熱度讓他的心一顫,眼瞼低垂,俯身吻去她的淚痕,「凰熙,你要快點好起來啊……」
看了看天色,感覺到身子里似要騰起一把火來,他的眉頭緊皺,轉身從窗口處離開。
出現在阿三的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保護好她。」
阿三恭敬地道︰「是,公子。」
翌日,梁博森的妻室謝氏用過早膳後,安排了一下家中瑣事,正要換衣裳讓人備轎到忠王府去商議女兒的婚事,哪知就有人進來稟報,說忠王府有人前來。
她眉頭緊鎖,當即讓人將她請到廳中用茶,她一會兒就會到。
換了見客的衣物,謝夫人就往廳中而去,來人自稱是王妃孫氏的貼身許嬤嬤,語氣淡然,當即就表明態度說,府里的主子已經有交代了,這納妾要按妾禮辦,不能大操大辦地越了禮數讓人笑話。
十日後正是好日子,屆時會遣了一頂小轎讓梁小姐進府。
這高人一等的姿態擺出來,謝夫人已是听得怒火中燒,大力了拍了一下桌子,「豈有此理,你忠王府不要逼人太甚,雖說太後沒有下明旨大操大辦,但這也是太後的佷女兒……」
許嬤嬤沒有半分怯場,木著一張臉道︰「奴婢也是依主子吩咐辦事,再說忠王府是有規矩的地方,哪一位姨娘進門不是這樣的?主子發話了,為了梁小姐一人破例,這讓其他的姨娘們情何以堪?」
「我家小姐又豈是其他下賤的姨娘可比的?」謝夫人身後的心月復嬤嬤當下為梁蘭鳶打抱不平地道。
「主子說了要一視同仁,這樣後院才能安寧。」許嬤嬤眼也沒抬道,「主子還說禮法是大齊太祖皇帝所訂下的,萬萬不能僭越,這也是在保全太後娘娘與忠王府的名聲。」
謝夫人本身為人較謙和,並沒有丈夫與女兒的強大野心,只是現在事關女兒的面子,她就不能有半分退讓,不然她女兒就是進了忠王府也不會讓人瞧得起,「忠王府如此行事,不將我梁家看在里,好,我當即就進宮請太後娘娘做主……」
許嬤嬤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沒為她的話所動,「夫人不要為難我等為人僕之人,小的也是听候主子差遣辦事的,主子說什麼小的就做什麼。」徑自指著一旁自家僕人抬進來的物品道,「這是主子送給梁府的納妾之資,鑒于梁小姐是梁府的嫡千金,主子也是花費了不少心思準備這納妾之資,還不給夫人念一念這資禮?」
後頭的家丁將禮單打開,當即就念出聲來,「青花纏枝牡丹紋梅瓶一座、斗彩靈枝雲紋杯兩對……」
在場的梁家主母及僕人都越听越倒吸一口涼氣,這納妾之資不可謂不豐富,哪一件都是珍品,但它們都有一個特點,那是御賜之物,來自帝王皇家。
如果是像忠王府這樣的宗親得了,喜歡就擺擺,不喜歡就鎖到庫房里去即可,若是在大臣之家,御賜之物那是不得了的,得供起來才行,這才能顯示得出對皇家的敬畏之情。
換言之,梁家得了這批納妾之資就得將其供起來,不得任意挪為他用,往後每每看見就會想起這就是梁蘭鳶的賣身之資,像打在梁家的牛皮膏藥去除不得,除非大齊亡國了那就另當別論。
謝夫人已經是氣得手直發抖,這樣被人當眾打臉實乃生平首次,即使她現在不是相國夫人了,但是去到哪兒別人都要讓她三分。現在這場景讓她的氣血翻涌,如果不是死死忍住,那一口血就會當眾噴出。
許嬤嬤看到謝夫人難看的容顏,心里那叫一個舒爽,等單子念完了以後,又著人將一旁的精致箱子打開,「夫人也知道納妾不得著絳紅衫子,這是規矩,所以我家主子也貼心地為梁小姐設想周到,這套新娘的禮服是忠王府昨兒夜里命最好的繡娘連夜趕制出來的,就是怕誤了吉期。」眼楮一使。
粉紅色的新娘禮服就展示在眾人面前,另一邊的侍女也會做,趕緊將按妾禮操辦的新娘頭面也展示出來。
「我家主子說了,梁小姐進府是為妾,不是側室,所以也不好用鳳釵之類的頭面,那是越禮……」許嬤嬤越發賣力地說道。
「夠了,把這些都帶回去。」謝夫人鐵青著臉指著大門道,「我梁府是嫁女不是賣女。」
收到消息的梁蘭鳶急忙趕到,一進廳堂即看到那一件在風中飛揚的粉紅嫁衣,那顏色深深的刺痛她的眼,手指狠狠地摳著手心,李盛基就任由他那個惡毒的女兒這樣侮辱她?
心頭怒火滾滾燃燒,她朝心月復侍女一個眼色打過去,後者立即會意地上前將那件礙眼之極的粉紅嫁衣搶到手上,狠狠地撕裂開來。
許嬤嬤昂著頭看了一眼,「小的只是依主子的吩咐辦事,主子只說送來,沒說要帶回去。」不待梁家母女反應,即福了福,「既然小的差事已辦完,那就告退回府向主子稟報。」
她很快就站起來,朝忠王府的下人揮了揮手,眾人立即跟在她身後準備離去,臨出廳門之時,她回頭朝梁蘭鳶道︰「梁小姐不用擔心,嫁衣壞了沒關系,我家主子說了忠王府的繡娘手藝高超,會再繡一件送過來。」
梁蘭鳶的表情瞬間青了起來,如果不是想著自己的身份,早就抄起家伙砸過去,這麼一氣肚子又陰陰痛,她皺緊眉頭,一旁的侍女趕緊扶著她坐下。
「忠王府這樣行事是完全沒有將我們放在眼里,可惡。」謝夫人再度拍桌子陰沉著臉道,看了眼女兒,擔心地道︰「你現在是雙身子動氣不得,既然已經決定了要進忠王府,那就要保住這個胎兒,知道嗎?」
「女兒曉得。」梁蘭鳶握緊拳頭道,轉頭吩咐人去煎了一碗安胎藥,方才看向母親,「娘,我們進宮找姑母哭訴去。」
「那是當然。」謝夫人沉聲道。
許嬤嬤在出梁府的時候,忍不住朝地上一呸,不屑地看了眼這門庭,然後才坐上轎子回去給主子回復。
李凰熙在听到許嬤嬤的回復後,即笑道︰「嬤嬤做得不錯,這一趟辛苦了,下去先喝碗茶吧。」
「老奴不辛苦,一想到是梁蘭鳶害死王妃的,老奴就恨不得她死。」許嬤嬤咬牙切齒地道。
「死?哪能那麼便宜她。」李凰熙冷笑一聲,想死?沒有那麼容易,不在她身上討回公道她誓不罷休。
前世的仇今世的恨,她還沒有算完呢。
梁府母女進宮找隆禧太後哭訴忠王府這一番的行徑,是在打太後的臉面,求太後做主給她們一個體面的婚禮。
隆禧太後卻是坐在躺椅上,眉頭緊皺道,「別哭了,哀家已經知曉了,凰熙已經進來與哀家稟明了……」
梁蘭鳶聞言當即皺緊眉頭,李凰熙已經先她一步進宮了?該死,這回又落她一步。
「那太後娘娘是允她這樣做了?」謝夫人道。
「哀家自然是不歡喜的。」隆禧太後怒哼道。
梁家母女的臉上頓時有了喜色,太後越震怒她們就越有利,正要開口爭取之時,听到這老態龍鐘的隆禧太後道︰「只是她說得也不無道理,忠王妃薨逝了才數月就大操大辦這婚事,確實有礙觀瞻,難以為天下人表率。當日哀家想著先讓你進了忠王府再徐徐謀之吧,哪知他們抓住這納妾禮大做文章,你讓哀家如何為你出頭?于禮于法他們都站得住腳。」
梁蘭鳶的心里涼了半截,李凰熙那個惡毒的女人連她這條路都要封死,遂哭著上前抱著太後的大腿,「姑母,蘭鳶是您看著長大的,哪能受得了這樣的侮辱?這還不如拿把刀殺了蘭鳶吧……」
隆禧太後的心中也是一痛,「這孽也是你自個兒造出來的,哀家打小就告誡你,行事要三思,自己種的因就要擔得起那果,除非你打消念頭不進忠王府,那就不用受這辱。」
不進忠王府?
梁蘭鳶輕輕地撫模了一下自己的月復部,不進忠王府她的孩子怎麼辦?她的皇後夢怎麼辦?她的大業怎麼辦?
一個個問題浮出水面,容不得她有半步退後,此時,她的指甲已經將手心摳出血來,緊緊地咬著下唇,「嫁,我嫁。」頓了頓,「其他的佷女不再爭了,但有一條希望姑母允我,沒有大宴賓客不要緊,我一定要從忠王府的正門進去。」
這等于是掩耳盜鈴,但她不在乎。
隆禧太後道︰「這我已經為你想到了,雖說是青色小轎但也會從正門進,這不用你操心。」
想到孫女咬牙答應她讓梁蘭鳶從正門進,隆禧太後是既無奈又氣惱,這一次沒站在一個禮字上,行事就要差一截。
梁蘭鳶這才放下心來與謝氏一道回府。
其間,蕭荇得知了梁蘭鳶要進忠王府為妾,氣惱地在半夜潛進她的閨房,她一看到他即臉色大變地推他走,她出嫁在即怎能與男人私會?
「你千謀萬謀就是要當那低賤的小妾?」蕭荇咬牙抓著她的一只手臂逼問。
「那不過是權宜之計,蕭郎,你別惱,常言道大丈夫能屈能伸,蘭鳶同樣也能,」梁蘭鳶道,「你趕緊回去吧,莫要讓我卷入不必要的流言里面……」
「權宜之計?」蕭荇面有譏色地道,「梁蘭鳶,我真是錯看了你。」
隨及不用她催促,他急忙離去,心里氣得要嘔血,沒想到梁蘭鳶是這種甘于下賤的女人,以為她要謀也是謀忠王府的正妃之位,哪知道居然是一個小小的卑賤妾室。
梁蘭鳶看到他決絕離去背影,心中一驚,想要上前拉住他,但又想到現在不合宜,那手又垂下,只能在他身後不舍地喚了聲,「蕭郎,你若愛我就要理解我心中之苦……」
哀哀的低泣聲沒有引得他的回頭。
「小姐?」侍女上前想扶她去躺下。
「滾,都給我滾——」梁蘭鳶怒喝道,心情沉重地倚在窗前,首次對于肚子里這個孩子有了厭惡之情。
忠王府,兄妹數人都坐在一塊兒,李安熙親自煮茶,「大姐,你不會真答應讓梁蘭鳶從正門進來吧?」
「她一個妾室有何資格走正門?」李芫沒沉住氣第一個叫囂道。
「芫弟,大姐教過你多少次,這樣毛躁如何行大事?」李凰熙接過李安熙遞上的茶碗,「她想要走正門?做夢就有份。」
「凰熙,這事你已經應承了太後……」李茴皺眉道。
「大哥別管,我自會收拾殘局。」李凰熙綻出一抹笑道,這話讓兄妹幾人都安心了。
再說了好一會兒話,眾人才告辭離去,李凰熙單獨叫下李茴,看到他挑眉看她,她拉著他的手坐下,「大哥,你多抽些時間回來看看大嫂……」
「她向你訴苦了?」李茴面色不豫道,手中的拳頭握得咯咯響。
「看你,我話還沒說完,你又沖動自以為是了?」李凰熙著惱地瞪了他一眼,「大嫂一向是賢良的,哪會向我抱怨什麼?只是你回府來避開她總歸不好,你讓她這主母如何在下人面前立威?」
「我又沒虧待她。」李茴仍辯道。
「是,你沒有虧待她,可你冷落她,你還別駁,我說的可是事實。」李凰熙看他還要反駁,當即就封他嘴道,「梁蘭鳶畢竟是太後的親佷女,萬一她要爭那中饋之責,有太後撐腰我們也不好辦。所以大嫂是忠王府的長媳,她執中饋之責是名正言順,你也不要給她制造讓人拿捏的把柄啊。」
李茴愣了愣,沒想到妹妹說得頭頭是道,面色一黯,「我知道了,今晚就會進她房。」
李凰熙這才笑開來,「這就對了,夫妻嘛,有點爭吵在所難免,你也不要苛刻大嫂。父王與母妃不也是這樣走過來的,現在母妃走了,父王才知道失去的痛苦,但就是再痛那人也回不來了。」臉上的笑容一窒,心中的疼痛峰涌而至,她微微彎了彎腰,柳眉深鎖。
李茴見之心頭更痛,「你說起我來那是一大堆大道理,但是,凰熙,你真不能這樣下去了,你可知道你瘦得讓我們每一個人看到心里都難過。」伸手將她的愁眉撥開。
「會好的,大哥不用擔心。」李凰熙強顏歡笑道。
話雖如此說,但夜里她仍是那般不顧身體操勞著。
窗外的人影也跟著她一道不眠不休。
窗里窗外只有一牆之隔,卻同樣是孤清的風景,這一切落在姜嬤嬤的眼里,她不禁嘆息落淚,首次看那個漂亮至極的公子順眼了一回。
她上前請安小聲道︰「公子要不要吃點宵夜?」畢竟心疼他這一站就是數月之久,她不知道自家主子是不是知曉,抑或是知曉了也沒有做聲。
對方卻是搖了搖頭,溫雅一笑,「嬤嬤去忙吧,給公主熬制參湯,不然她的身子吃不消的。」
「老奴曉得。」姜嬤嬤黯然道,不用他提醒,她也知道公主的身體越來越虛弱,參湯燕窩都熬了不少,可自家主子進得更少。
打小梁蘭鳶就想著出嫁時會有的場面,心高氣傲的她想的是不輸于任何一個京城貴女的十里紅妝,是讓整個建京女孩都羨慕不已的華麗陣容,但太多的想法在這一天里都化為泡影。
一頂青色小轎,沒有八抬大轎吹鑼打鼓。
一身粉紅嫁衣,沒有她繡好的精致嫁衣。
就這樣淒清地拜別父母,眼角余光仍可看到家中庶妹們暗暗嘲笑的面容,當即她握緊拳頭,總有一天她要討回一切,屬于她的風光。
夜色里急奔,忠王府在即,媒婆在外喜氣洋洋地讓人打開大門。
哪知忠王府門口卻有兩個婦人在爭吵打斗,你一句我一句地堵住大門不讓人進,梁蘭鳶听進耳里恨得不行,咬牙道︰「還不快點將她們拉開,莫誤了吉時……」
哪知那兩個爭吵的婦人根本沒將她看在眼里,其中一人撒潑地道︰「你欺我,找王妃來評評理,看誰對誰錯?」
「好,誰怕誰?反正我站在理字上。」另一個也應道。
沒一會兒,孫撫芳的牌位就被人請了來,兩個婦人當即跪在王妃的牌位前哭訴起來,這時送嫁的人方才知道這兩人是忠王的侍妾,一個是九姨娘,一個沈姨娘。
梁蘭鳶在轎里握緊拳頭,見外面的人辦事不利,更是氣怒道︰「兩個小小的妾侍擋道,你們還不趕緊拉開,我與王爺還要拜堂成親呢。」
喜婆與梁府的下人都趕緊上前準備拉開這擋道的兩個姨娘,哪知對方卻狠瞪他們一眼,把孫撫芳的靈位抱在懷里,「王妃娘娘在此,哪有王妃給小妾讓道的?要進忠王府,那好,從旁邊的小門進吧。」
梁蘭鳶這時候總算是弄明白了這唱的是哪一出,居然抬出孫撫芳的牌位不讓她走正門,好你一個李凰熙,用心至極。
「兩位姐姐勿惱,我初入忠王府,不知兩位姐姐爭什麼鬧什麼,但是王妃的牌位是要供奉好的,哪有到處舉著的道理?這可是對王妃的大不敬。」她溫和而輕柔的嗓音從轎子里傳出來,話語听來極客氣,但語氣卻是威壓的。
九姨娘冷哼一聲,「喲,還沒進門呢,就連姐姐都喚上了?梁小姐是多迫不及待要進忠王府與我等做姐妹?周妹妹,看來是九姐姐錯了,想當年我是紅透江南的名伶,沒想到有一天居然讓相國千金喚我一聲姐姐,我這一生啊也值了。」
沈姨娘也不再擺出剛才的潑婦樣,笑道︰「九姐姐,你這不是妄自菲薄嘛,管他什麼相國千金,進了忠王府那也是與你我一樣的地位,不比姐姐這唱戲得高多少。」
「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九姨娘不雅地出聲,隨及又撲哧一笑。
「給我把這兩個東西清掉。」梁蘭鳶憤怒地在轎中道,手指緊握成拳。
梁府的下人听令就要出手將忠王府這兩個礙眼的侍妾推到一邊,讓青色小轎進去。
哪知,忠王府的護衛立即沖上來將梁府的下人攔住,眼看兩家就要打起來。
李凰熙方才出現,看了眼那頂青色小轎,她嘴角的笑意更歡了。
前世之時,梁蘭鳶嫁進忠王府那可是真正的十里紅妝,太後與皇帝親臨主婚,百官朝賀,嫁衣繡滿吉祥圖案,八抬大轎威勢十足,更為夸張的是從忠王府到梁府這一路都鋪滿了紅毯,鑼鼓聲與鞭炮聲不絕于耳,建京的百姓沿途圍觀,她父王更是玉樹臨風地騎在白馬上親迎,那一場婚禮讓梁蘭鳶風光了整整一個季節。
與眼前這寒酸的景象那是差天共地。
「出了什麼事?」她輕喝。
「公主到了正好,這兩位姨娘在此擋道是什麼意思?」梁府送嫁的嬤嬤上前質問道。
李凰熙皺眉看去。
九姨娘縮了縮頭,「稟公主,婢妾在門口處遺失了一支玉釵,隨後尋到,周妹妹又說是她的,這分明就是在欺我嘛……」話未完,當即哭喪起來。
周姨娘也咬唇道︰「那分明是我今兒個出府探娘家人時遺落的,九姐姐這是強詞奪理……」
李凰熙瞪了兩人一眼,隨即看到母樣的牌位在此,皺眉一問,兩位姨娘哪敢隱瞞,將前因後果稟明,然後雙雙下跪,「是婢妾們自作主張請了王妃的牌位主持公道,請公主責罰。」
「現在事情也弄清楚了,公主還不趕緊拉這兩個晦氣的人下去?」梁蘭鳶在轎里不滿地道。
「清楚是清楚了。」李凰熙轉動著手中的鐲子微抬頭看著青色小轎,「只是我母妃的牌位既然被她們請來了,那豈有給一個小小侍妾讓道的道理?傳出來豈不是讓我忠王府淪為建京城的笑柄,父王顏面不存這還不算,只怕那些個筆桿子可要人命的御史參上一本,說我忠王府妻妾不分亂了綱常那可就不得了了。」
這似是而非的歪禮氣得梁蘭鳶當場想吐血,咬緊牙根,「那公主待怎的?」
「既然這大門走不了,吉時又近,」李凰熙一臉為難地呢喃著,然後惟有懊惱地指了指一旁的小門,「怕是只能從此進了。」
讓她走小門?
梁蘭鳶臉色難看的輕撩喜帕微掀轎簾看到忠王府的小門很矮,可見是臨時改建的,目光對上李凰熙老神在在的臉,「公主莫要欺人太甚,好歹我還是你庶母……」
「愛走不走,那是你的事,」李凰熙嘴角一彎,「今兒個要進忠王府那就走側門,不然轎子沿路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