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語喬的身子本能地一頓,好奇地看著這兩人,李凰熙的目光她不是看不到,只是梁晏身上冰冷的氣息讓她覺得身體一僵,「梁公子,你這是?」
她是京中貴女又豈會不認識梁晏?只是以前毫無交集而已,惟有以往听閨中密友提及而已,到底好奇一向行事穩重的李凰熙怎麼與他相戀?也難怪,這人長得,實在是太過了些。舒殢獍
看他含著惱怒地瞥向李凰熙,她就想掩嘴一笑,眼前這男子也看得出李凰熙並不是真的快樂,若他無心又怎麼會在乎她的情緒,這麼一想,她之前的著急警戒漸漸淡去,眼中有著看戲的姿態。
李凰熙看了一眼暗叫一聲不好,自家的奴僕攔不住他,就指望這大嫂能仗義而為,哪知她卻是打算看戲?正要做聲之際,頭頂傳來一抹清淡的聲音,「郡王妃見諒,我與凰熙是舊識現有事相商,暫將凰熙帶走,明日再將她送回。」
梁晏怎麼可以這樣?李凰熙猛然抬頭不可置信地看著他,這廝太可惡了,「大嫂……」
杜語喬看了眼李凰熙臉上的表情生動起來,比起之前的僵尸臉要好得多了,遂道︰「明日是婆母的法事,梁公子可要記得。」目光微垂看向李凰熙,「公主應該放寬心才是。」
沒想到會如此順利,梁晏這才正色看了看杜語喬,倒是個頗上道之人,遂點了點頭,看到院外的馬已備好,二話沒說挾著李凰熙就大踏步往院門而去。
「梁晏,你再不放開我,我就要大喊了。」這次他做得太過份,她終于惱怒道。
「只要你喊得出你就喊,只是別指望這樣就能讓我放下你。」梁晏看了她的一眼,眼神無比堅定。
李凰熙憤怒地看著他,他那一副篤定的神情惹怒了她,張嘴就嚷,「來人——」
無奈對方渾不在意,居然就那樣帶著她跨上馬,勒緊了韁繩,在夜色中放馬疾弛。
看到他這個樣子,剩下的話如何再嚷得出來?李凰熙只能生生地止住,情緒極其的挫敗。
杜語喬站在廊下看著兩人騎著馬走遠,但願梁晏能打開李凰熙的心結,正要轉身離去,看到公爹李盛基打發小廝來問發生何事?她道︰「無事,我剛與公主胡鬧來著,這不,惹惱了她,我正打算進屋去請罪呢。」
小廝得了她的話,趕緊回去稟報王爺,接下來,李盛基再沒有派人來過問此事。
杜語喬見王府的事情都安排妥當後,這才領著丫頭婆子往懷恩所住的禪房而去,為人媳婦總是甚艱難,明明與長兄在一個地方,卻不能第一時間就來相見。
到時即有小沙彌告知長兄因有過被住持師父罰到後山面壁思過三日,她這才悻悻地轉身回去自己暫歇的院子。
馬兒在夜色中總是能御風疾弛,李凰熙就坐在梁晏的身前,風兒從臉龐上刮過,微微有些刺痛,此時離白馬寺已經有段距離了,也不知他打算帶自己到哪兒去?
氣氛膠著起來,兩人都沒有說話,馬蹄聲震震鼓入耳膜,更添悉緒。
「你到底要哪般才肯回去?」最終,李凰熙嘆息般打破沉悶。
「凰熙,我們兩個一起到極樂世界去,好不好?」梁晏有些痴迷地挨在她的耳邊呢喃道,「那兒必定不會有悲傷,只有仙音裊裊,是人間仙土……」
極樂世界?那兒會有母妃嗎?
李凰熙茫然地想,手緊緊地攥著馬兒的鬃毛,眼里漸漸有著響往,是不是就不再會有遺憾呢?
梁晏的夜視能力明顯優于她,看到她這一刻的神情,心中說不出的難過焦慮,終咬緊牙根,催馬前行。
「凰熙,前方有一塊斷崖,我們一起死好不好?」他的嗓音充滿誘惑。
死?
李凰熙不知為何突然打了個冷顫,她已經死過一回了,那種冰冷之感又在全身漫延,似有將她淹滅之意。
梁晏又一次在她的耳邊道︰「凰熙,別怕,這回有我陪你一起死,斷崖就在前方,嗯?不會痛的,你信我……」痴迷地在她耳垂上輕輕一咬。
雖然看不到前方有什麼,但是人本能地感覺到危險,死,李凰熙不怕,只是如果這樣死了,豈不是便宜了梁蘭鳶?到時候她一定可以扳回局面,一切又與前世一樣,大齊終將要滅亡,又要生靈涂炭……
母妃臨終的時候拉著她的手說的話又在腦海里放大,芫弟與十一還沒有成年,她死了,他們該怎麼辦?指望父王,不,前世他就指望不上,這一世更不可能,母妃會死不瞑目的。
一想到孫撫芳無法合上的雙眼,她眼中的迷茫瞬間如潮水散去,重活一世,她沒能達成前世慘死所願之前,她絕不能死。
听到身下的馬兒的悲鳴聲,而梁晏用馬鞭抽打它的聲音在曠野里格外的響,沒看到前路,卻能感知斷崖就在那兒,只要一個飛躍,一切都會結束了。
在馬兒被梁晏死命飛起來的時候,她止不住地大叫出聲,「不——」
梁晏的眸子瞬間一亮。
她轉頭兩手抓緊梁晏的衣物,怒吼道︰「快,快點止住它,梁晏,我不要死,你該死的听到沒有——」
「真的不想追隨你母妃到極樂世界去?」他仍不放心地問道。
「不,不,不,你听到沒有?」她急忙喊到,「母妃她現在並不會願意在極樂世界見到我……」最後的話呢喃出口,夾著她的淚水在夜風里擴散。
梁晏的眼里閃過痛惜之情,並不想逼她到這地步,但是實在看不下去她手自我折磨。
馬兒如願飛了起來。
「梁晏,你這個混蛋……」
李凰熙痛罵出聲,本來抓著他前胸的手瞬間就攬上他的脖子驚叫出聲,因為她感覺到馬兒失衡地往下墜,完了,一切都完了……
梁蘭鳶要得意了,芫弟與十一的未來要黯淡了,大齊注定要亡國了。
就在她絕望之際,馬兒的前蹄又再度踏到平地上,後腿一蹭,馬兒的身體保持了平衡,原來不過是虛驚一場,她的全身都被冷汗浸濕了。
兩人坐在馬上繼續朝前奔弛而去。
半晌,無話。
直到她情緒暴發,雙拳狠狠地捶打在梁晏的身上,「你發什麼瘋?耍我很好玩嗎?梁晏,你這個混蛋,我怎麼會喜歡你這麼混蛋的男人?滾,我不要再喜歡你了……」
無人的夜色里都是她一聲又一聲發泄情緒的罵聲,如果朝中有人在這兒看到她如潑婦的樣子,一定會驚得下巴都掉了,一向冷靜自持的長樂公主原來也有這一面。
梁晏沒有還嘴,只是一味地任由她罵,任由她捶打,如果此時她看他的臉,就會看到他松了一口氣的樣子。
捶打漸漸減弱了,李凰熙突然毫無預兆地痛哭出聲,一聲比一聲激烈,她把頭埋在他的胸前大聲哭出來,眼淚鼻涕都往他身上蹭,無奈男人地絲毫不在意般地伸出一手一下接一下有力地輕拍她的背,免得她哭著哭著噎著了。
馬兒的速度放慢下來。
他騰出另一只手掏出帕子細心地給她拭淚,並且不忌諱地給她捏了捏鼻涕,將她當個孩子般對待著,細密的吻落在她的頭頂上。
「哭夠了嗎?」他問。
她睜著一雙紅腫的眼楮看他,「你是故意要嚇我的嗎?」
「這樣哭出來你會暢快得多,凰熙,我們每一個人都在擔心你,包括你過世的母妃,只因我們都愛你。」他開導她道,「這兒沒有人能看到你失態的樣子,除了我,你想哭就哭吧,只是听我一言,不要再沉浸在悲傷的情緒當中讓我們每一個人都擔心。」最後的話他說得極其嚴肅。
李凰熙從來不是傻子,相反,她聰明又敏感,經過這麼一通發泄後,晚風再吹來,那郁悶的心頓時暢快了許多,將頭深埋到他胸前,「阿晏,我從來沒有想過母妃會死,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梁晏點了點頭,他明白她說什麼,指的不是這種有違壽終正寢的死法,只是他沒吭聲,听她接著說下去。
果然,她也不在乎他的回答,而是聲音輕緩地再道,「可她就那樣死了,在我篤定她不會死的時候就那樣死了,那時候我是多麼的自責,為什麼我之前會篤定她不會死,就因為我……」是重生的,最後這四個字她意識到說出來過于驚悚,最終還是吞回月復中。
梁晏卻仍是那般地輕拍她的背安慰她。
她緊繃的情緒又漸漸放松了,「我不知道有多自責,如果我多點細心,多點腦子,早些做準備,母妃她就不會死。為何我偏偏反應那麼遲鈍?那時我恨不得殺死我自己……」
重來一次,她沒能保住母妃的生命對于她而言是一個深深的打擊,明明這一世的人生軌跡與前世已經不一樣了,但是為何母妃還是死了?
她想不通,每每想到頭痛欲裂,為何會這樣?不是說付出了就會有收獲嗎?為了母妃能活著,她已經付出了一切,為何仍無法拖住她離開的腳步?
此時頭又再痛起來,她捂著頭痛苦地嗚咽出聲。
梁晏見狀,緊緊地抱著她,「凰熙,那是上天的安排,我們只是凡夫俗子,沒能堪破天機,但你要知道,至少她已經多陪了你幾年……」
這些話語在她的腦海里盤旋,她的頭痛漸漸止歇,是啊,比起前世連母妃的樣子也記不住,至少這一世她多活了三年,給了她在她膝下多承歡三年的光陰,比起前世,這已經是恩賜了。
這麼一想,她的情緒又安定下來,方才察覺身子軟軟的沒有半分力氣,她倚在他的懷里,任由他的力量支撐著她的身體,好累,她想歇一會兒,眼楮漸漸地閉上。
這麼一放松,她忽略了那來自靈魂深處深深的不安與猜測,再回首時已是百年身。
看她似乎睡著了,梁晏單手緊緊地抱著她催馬前行。
在一更天的時候到達了他在別莊,莊子里的人早知道他要來,管事的人都在外面迎接,看到他抱著個女子下馬,疑惑地看了一眼,但沒有多嘴相問。
梁晏一看到他們即示意他們噤聲不要吵醒了李凰熙,自從孫撫芳死後,這是她睡得最安祥的一刻。
莊子的人也識趣地閉嘴,管事的人給梁晏帶路到那打掃好的正房。
梁晏將李凰熙放到床上,然後命人備熱水,這一路因她的哭泣兩人的衫子其實都濕了,即使被夜風吹干,穿在身上仍是不舒服至極。
熱水很快備好了,李凰熙睡得很熟,連梁晏抱著她起身到了澡間褪下她的衣物也未能喚醒她,看得他既好笑又一陣的放松。
將她放到澡桶里,然後自己趕緊月兌下衣物也滑坐進去,舀起熱水輕輕地擦洗她的身體,比起去年,今年的她雖然長高了但卻瘦了,只是在熱水的刺激下,身體泛著粉紅的光澤,在燭光的映照下更是誘人。
梁晏看得忍不住吞了口口水,身體很誠實地有了反應,似乎硌著她,她皺眉伸手挪開,不安地扭動了一子,他的呼息猛地一窒,簡直要命了。
他是正值壯年的男子,心愛的人又坐在懷中,有反應實屬正常,就因為戀上了她,他有時候過得堪比苦行僧,在沒她的夜晚,那欲火也折磨得他不得安眠,即使以他的身份其實無須忍著,但那些人都不是她,他也不願與之發生關系。
抱著她撫模了一陣,她微張嘴輕吟了幾聲,仍不願醒來,他長長嘆息一聲,沒再有別的動作,干淨利落地洗淨兩人的身體,在水變冷之前抱著她走出浴桶,抓過一旁的大布帛包住她往床上而去。
迅速地擦干淨自己的身體,他躺上床自然而然地抱著仍赤著身體的她在懷中,扯過被子包住兩人,閉上了眼楮。
她一感覺到他的身體,下意識地往他懷里縮,緊緊地,不留一絲空隙地抱住他的腰,小臉在他的懷里蹭了蹭,如一只眷戀著母獸體溫的小獸般喃道︰「母妃……」
這一聲無意識的輕喚讓他哭笑不得的一窒,看她又不安地起來,他忙伸手拍著她的背,「乖,我在這兒……」
直到她的呼吸變得綿長起來,他才不情不願地在她頭頂一吻,「我可不想當你母妃,別再把親親夫君當成了你母妃,听好,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說這話時,他的手仍有一下沒一下地拍撫著她的背,讓她睡得安穩。
這是第一次,那臨近天亮在他身體內舒醒的古怪熱度沒有將兩人都驚醒,他在睡夢中咬牙忍受,而她卻是渾然未覺,畢竟她太累了,這是身體在自我保護讓她補充能量。
蟲兒在枝頭鳴叫的時候,她睜開眼楮看到的就是他的容顏與果著的結實胸月兌膛,而她卻不著寸褸地被他抱在懷里,錦被遮在她的胸部上,片刻後,忍不住俏臉微紅。
「醒了?」他平靜地道,眼里卻有著喜意。
「嗯。」她輕應,這才想起為什麼會在這兒的原因,看了看那華麗的帳底,不用問也知道八成是他的別莊,他能帶她來,代表著不會記梁博森等梁家人起疑的地方。
「餓了沒有?」他溫柔道。
她擁被坐起身,定定地看著他,其實不但她瘦了,他同樣了也清減了不少,昔日放光的臉現在也略微黯淡了些許,心疼地伸手撫著他的臉龐,「阿晏,謝謝你。」
若不是他,自己只怕真要鑽牛角尖了。
「說的是什麼話,凰熙,我只想看到你快快樂樂的,知道嗎?」他起身下床在走去八仙桌上拿起她的衣物時順帶朝外吩咐一聲,讓人備早膳。
方才折回來她的方向,將她的錦被扯開,拿起肚兜細心地給她穿上,然後是褻衣褻褲,一件件地給她套上,如對待孩子般。
她順從地一一穿好,看他端下來將她的秀足放在膝上,給她套襪穿鞋,那認真的樣子讓她的心「噗噗」地跳個不停。
當他抬頭時正好看到她咬唇看他,眼神一對上,她又忙別開看向別處,只有那脖子紅透了,他方才知道她不好意思了。
本想打趣兩句,但又不想破壞這氣氛,只是彎腰將她的下巴扳回他的方向,在她嫣紅的唇上深吻了一記。
半晌松開喘氣的她,大手一抓,抓起自己的衣物快速地穿戴整齊。
早膳很快準備好,他牽著她的手走也臥室到外廳用膳。
李凰熙打眼看去,熱氣騰騰的膳食都是她愛吃的,看這精致的樣子八成是他催人連夜回建京城遣那手藝精致的廚子趕來給她做的,面對他這一份心意,她頓時感動得不知說什麼好,只在他看向她時,踮起腳尖在他頰上一吻。
「凰熙,我更願意你吻這兒。」他指了指自己的唇。
她撇他一眼,「別得寸進尺。」隨即輕笑出聲。
這一笑,在他的眼中如百花同時綻放般明媚,有多久了,沒再見到她這樣甜美的笑容,之前那灰色的一面讓他的心猶有余悸,下意識地摟緊她的腰,「凰熙,永遠這樣笑著,嗯?」
在她不好過的日子里,他也不過好,此時她笑道,「好。」
用過早膳後,他即帶著她回到白馬寺,在法事開始前趕到,這是為孫撫芳做的法事,他知道她不會想錯過。
李凰熙回來得剛剛好,急忙換了一身白衣素服,一身素雅的她步入佛堂時,杜語喬朝她看了看,看到她的氣色上佳,眼中盛滿光彩,小臉泛紅,遠不是昨日可比的,頓時就明了她已經恢復過來了。
在她跪在她身邊時,她笑著湊近她耳邊,「看來還是梁公子有辦法,總算讓你回到人態的樣子。」
李凰熙斜睨她一眼,「你還說?昨天就那麼讓他帶走我,你還是我嫂子嗎?」
「我那可是為你好。」杜語喬道,最後感慨地一笑,「婆母看到你這樣,在九泉之下總算能安心了。」
提到母妃,李凰熙也是滿心的唏噓,在呢喃的梵音中,她看到父王難掩痛苦與頹喪地給母妃上香,現在做這姿態又有何用呢?那喜歡看到他悔悟的人已經不在了,這一刻,她覺得她父王真是活該,人活著時他都干嘛去了?弄出一堆讓妻子傷透心的爛攤子,生生地將她的生機斷去,讓她年紀輕輕地就踏上了黃泉之路。
為免負面情緒過于強烈,她深呼息一口佛香,低下頭掩去眼中的思緒。
輪到她上前給母妃上香,她膝跪上前,眼里滿含不舍,這一次過後,她就會將母妃逝去的事放下了,最後她低低地道︰「母妃,您放心,以後女兒不會再拎不清,女兒會好好地活著,會好好地護著弟妹……」
即使紅透了眼眶,她卻強忍著不讓自己哭出來,不再讓那逝去的人得不到安寧,梵音繞耳,心靈一片寧靜。
法事仍在進行。
有男子的腳步聲進來,李凰熙心不在焉地听著梵音,听到父王的聲音方才抬頭,卻愕然地看到梁晏的臉。
「你怎麼來了?」李盛基不悅地看著梁晏道,在這件事上,他已經對梁家深惡痛絕。
「來最王妃最後一程。」梁晏上前添香後端坐在李盛基的旁邊,「王爺無須疑我有何企圖,死者為大,我來這兒完全出于一片拳拳之心。」不管如何,在他的心目中已是將孫撫芳當成了岳母,在京中多有不便,但在這個幽靜的寺廟里,他覺得他應該來。
李盛基听到他的話,那滿漲的怒火不知為何又消退了,做錯事的人是他與梁蘭鳶這對狗男女,其實與他人何干,至少他感覺得出來旁邊的年輕人到來是出于一片真心,不是虛假的客套與陰謀。
他默許了他的到來,沒再出言擠兌,只是木然地在那兒懷念著亡妻的音容笑貌。
李凰熙看到他如女婿般端坐在那兒,母妃看到了也會高興吧,她如是想,心里的陰霾被陽光驅散了。
法事連做三日,等到離去之時,李凰熙與杜語喬去找懷恩辭行,卻被告知他仍在後山面壁思過,最後只能惆悵地嘆息一聲離開了白馬寺。
回到建京城時天氣已經轉熱,才剛踏進府里就听到了管家稟報說梁蘭鳶因為受到九姨娘養的貓兒嚇著了隱有滑胎的危險,現在兩人鬧得不可開交。
「只是隱有嗎?」李凰熙道,「那真是可惜。」
管家听著她這兩句話,頓時身冒冷汗,看來梁姨娘要保住胎兒是千難萬難。
「梁姨娘說要回梁府暫住一段日子……」他又稟道,梁蘭鳶應該是意識到在忠王府里面凶多吉少,所以才會想出這一策,回娘家安胎要容易得多。
「那你告訴她,才剛進了忠王府沒幾天就說要回娘家,傳出去只會被不知內情的議論紛紛,如果她堅持要走,往後就不要再回來了。」李凰熙態度強硬道。
管家忙應聲稱「是」。
梁蘭鳶听到管家的回復後氣向七竅生煙,恨恨地咬著銀牙,「李凰熙,我這是要趕盡殺絕。」
「小姐,我們何須顧慮長樂公主,只要王爺應允了就行,她一個未嫁的姑娘家管得未免過寬。」有心月復丫鬟鼓動道,這忠王府是步步危機,她這從梁府來的侍女在這段時間吃了不少所謂的家法,是真的想快點逃出這個地方。
「你懂什麼?若我能見到忠王還會顧慮她一個丫頭片子?」梁蘭鳶怒道,「現在我這個樣子出現在忠王的面前如何能誘得他听我的話,自從那個女人死後,忠王對自己的子女就更加縱容,一面都不給我見,我有什麼法子?」
心月復丫鬟討了一頓罵,頓時沒再敢亂給意見。
「小姐,孫側妃過來了。」外頭的侍女趕緊通報。
「讓她進來。」梁蘭鳶終于笑道。
孫茹笑意盈盈地走進來,看著梁蘭鳶一臉和氣地道,「梁小姐教我的法子真好用,這段時間我給夫君送去吃食,他都沒有遣人回府斥我,等他下次得閑回府,我定會時來運轉。」因孫撫芳的逝去,她的禁足令就沒人在意,而且在與梁蘭鳶的交往當中,她也識趣地沒喚那難听的梁姨娘三個字。
梁蘭鳶諷笑地看了她一眼,但是卻相當親熱地握住她的手,「這就好,只要有夫君寵愛,那正室也拿你沒法,對了,前兒你打馬吊輸的錢還上沒有?」
因著梁蘭鳶的緣故,孫茹現在也開始與京中貴婦有了來往,每日都有人相約,別提有多快活了,只是剛學會打馬吊,總是輸多嬴少,她那點月例銀子總是不夠使,好在有梁蘭鳶這財神當後盾。
「我……我手頭有點緊……」孫茹如是說,卻不住地拿眼瞟向梁蘭鳶,最好能詐出一笑錢財來。
「怎麼不早說?」梁蘭鳶含笑地使人拿銀子來給孫茹,「這些個銀子不過是小意思,你明明是小王爺的側妃,月例銀子還少得與姨娘一樣,這府里分明是在刻薄你。」
「可不是?」孫茹怒道,「那麼點月例銀子如何夠使?偏管家的人小氣得很,到現在肚子也沒有鼓起來,幫別人攢錢這等蠢事只有她做得來……」如倒豆子般地數落著正室杜語喬。
梁蘭鳶邊輕撫著圓滾的肚子邊冷笑地听她說話。
沒一會兒,那最愛鬧事的九姨娘與沈姨娘又來了,在她的院外罵個不停,她听得火氣上涌,孫茹皺眉地恨罵一句,「這些個不省事的姨娘真可恨,梁小姐真是太善了才會被她們騎在頭上。」朝自己的貼身侍女道,「去,拿我的名義趕她們走,如若再來吵,我就不客氣了。」
孫茹這李茴的側室名份是不太高,但她本身卻是孫撫芳的佷女,自個兒的祖母王爺的岳母就住在府里,所以府里的人都不會與她正面起沖突,故她一遣人出去,九姨娘與沈姨娘就不也再造次,只呸了一句不甘地離開。
梁蘭鳶冷眼旁觀,這銀子花得還是值,至少耳根子清靜了。
「梁小姐這樣不行,等哪天我能見著姑父時定要為你說幾句話。」孫茹皺眉道。
「那甚好。」梁蘭鳶驚喜道。
孫茹看她又開始討好自己,心里的虛榮心得到了最大的滿足,曾經她高攀不起的相府千金現在還不是有求于她,所以說還是風水輪流轉。
在梁蘭鳶這兒吃好喝好拿好了,孫茹這才滿意而歸,殊不知她前腳剛走,後頭梁蘭鳶的神情就變了,那些個口賤的丫鬟也忍不住咒罵幾聲。
孫茹回去時踫到祖母孫老夫人,少不得要上前問安,孫老夫人看了眼她出來的地方,自家的女兒就是被這姓梁的氣死的,這孫女兒怎麼不知好歹地湊上去,「你這個孽障,是不是要氣死我才甘心?你姑姑尸骨未寒,你就這樣下作……」
「我下作了什麼了我,現在姑姑已經死了,我給自己找個靠山不好嗎?梁家在京中有財有勢,先別說我,他日給哥哥找份好差使也容易不是?」孫茹惱道。
「你……你還有理了?」孫老夫人恨不得學那市井婦人拿著雞毛撢子狠狠打這不開竅的孫女兒。
孫茹看她越來越氣忿,想起自從孫撫芳生病後,這祖母就沒再為她籌謀過,現在是越看越不順眼,竟一把推開她,「往後我的事你少管,他忠王府如果心里有我們兄妹二人,現在就不會對哥哥不聞不問,也不給他尋個差使,梁小姐跟我說,現在一個差使她李凰熙只要張張嘴就有,可你看看她是怎麼以我們的?」
被她推開的孫老夫人氣得差點一口氣都涌不上來,恨鐵不成鋼地看著孫女兒就這樣抬腳離去,她是造了什麼孽才有這麼個孫女兒,在侍女扶著回去時不停地捶胸口,「是我錯了,當初不該怕他們受繼母的虐待而帶他們上京,不然就不會有這樣的冤孽……」
李凰熙听聞這些個曲折時只是冷冷一笑,瞥了一眼氣憤不過的姜嬤嬤,「由著她們去折騰,反正翻不出什麼花樣來。」
正在給她絞干頭發的夏荷皺眉道︰「那個梁姨娘現在能收買到的就只有孫側妃,這沒皮沒臉的人完全不顧念王妃是她的姑姑,這般行事有夠乖張的。」
「好了,又不是今天才知道她是什麼人。」李凰熙抱緊十一郡主在懷,「十一最近在家里都做了什麼?告訴給大姐听听?」
十一郡主正要扳著小手指一一道來,一旁坐著的李芫就跳了起來,「大姐,什麼時候才搞掉她那個礙眼的肚子?」
李凰熙頗具威嚴地看了他一眼,他方才忍氣坐了下來,她這才道,「你身為世子怎可說出這樣的話?芫弟,即使你的心里想得很,那也要藏住,別做得太明顯,要時刻記得自己的身份。」
李芫這才受教地點了點頭,「你不讓我真的動她的肚子,我不動就是。」這話他說得心不甘情不願。
李凰熙知道他的心思,伸手輕撫他的頭頂,「你別擔心,你不親自動手,自也有人為你動手,別背下這樣的孽債弄髒了自己的手,知道嗎?」
李芫聞言猛地抬頭看向長姐,只見在燭光中少女的臉龐既柔和又陰深,他不由得打了個冷顫,長姐她似乎比行將就木的皇祖母還要威嚴與可怕,不過想到她說的話,他的心又火熱起來,對啊,三十六計里不是有一計教人借刀殺人嗎?
心念一轉,他已是明白了,遂頭狠狠地往下一點。
在這個夏天里,梁蘭鳶都過得極度的謹慎,哪兒也不去,就怕會蹊到陷阱,期間只有謝夫人過府來探望她,一看到她住的地方與小心翼翼地弄吃食,那個淚水止也止不住,直呼造孽,好好的女兒怎麼弄到這田地?
梁蘭鳶受不住生母謝夫人的哭聲,不太耐煩地勸了幾句,最後更是說沒事別來了,免得授人話柄雲雲。
在夏末梁蘭鳶的孕期後程,朝中沒有什麼大事,李凰熙就離府到郊外住上一段時間散心,倒也沒人阻攔,隆禧太後知曉後,更是放下了大部分的心,連賜她不少好東西,勸她不要再為母親逝去難過雲雲。
當著宮人的面,這個太後卻道︰「沒有她在忠王府里面攪風攪雨,蘭鳶要生產時也會安心許多,傳我旨意,派兩個宮中接生嬤嬤前去侍候。」
結果李凰熙前腳才出府,後腳宮里的接生嬤嬤就來了,李芫見著,自是恨得牙癢癢的,至此對于那個只見過幾面的祖母更是恨到骨子里。
李凰熙接到消息時正與梁晏坐在馬車里面,「祖母真是偏心,當初讓接生嬤嬤進府給母妃接生是打算害她性命,現在卻是要保梁蘭鳶肚里的孽種,真讓人心寒。」
擁著她的梁晏看到她冷冷的樣子,笑道︰「那你還給騰地方?」
「那我現在就打道回府。」李凰熙斜睨他一眼,做勢要喚人掉轉馬車頭。
梁晏忙抱緊她,討饒道︰「好了,好了,是我說錯話了,姑女乃女乃就大人有大量饒了小的,好不?」在京中有太多避忌,能與她幽會的機會更是少之又少,所以每一刻都要珍惜。
李凰熙回了個他這還差不多的眼神,撇嘴道︰「明知故問。」
她這個時候不宜在京中制造話柄讓人拿捏,雖然隆禧太後不復當年勇,但是她現階段不宜與她短抹相接,避開才是上策,讓梁家人高興一陣子再來迎接慘淡的事實不更好?
梁晏會這樣說無非是想逗她,好久沒有這樣愜意的日子了,忍不住就吻上她的紅唇,她的玉臂也攬緊他的脖子與他熱吻,一述這段時間的相思。
京郊的別莊是隱秘的所在,李凰熙在此與梁晏倒是過了一段只羨鴛鴦不羨仙的日子,夜里同臥一床享受肌膚相親帶來的激情,白天兩人偶爾垂釣,偶爾什麼事也不做,窩在一起看那藍天白雲,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倒也愜意。
這日,兩人在溪邊垂釣,李凰熙偷懶將釣桿放到一旁,赤著雙腳在溪水中,初秋午時的太陽還很烈,這樣泡著腳全身都舒服。
「魚兒上鉤了。」一旁的梁晏驚呼一句。
李凰熙忙看過去,急忙提起,除了之前放的鉺之外,哪有魚兒上釣?氣不過地拿水潑他,「又騙我,可惡。」
梁晏笑著躲開,「我哪有騙你,剛剛明明有……」
「壞人。」
李凰熙站在淺溪上不停地拿水潑他,他見到水飛來往旁邊一躲,不過見她一潑中他就會大笑,十有五六都會讓她潑中。
「看你還往哪躲?」
李凰熙又掬水潑他,哪知腳下一滑險些要跌倒,嚇得梁晏趕緊一把抱住她,沒讓她真跌到水里去,隨即看到她調皮的笑容,方知自己上當了,刮了刮她的俏鼻梁,「又尋我開心?」
讓她的小腳蹊在他的腳背上與她一道在溪水中行走,他的身上已經濕了,她貼著倒也不冷,只是玩了一會兒,他怕她會生病,趕緊帶她上岸,兩人倒在一塊大石後面的草地上。
李凰熙斜睨地看著他拉開衣襟露出結實的胸膛來,上面還泛著水澤,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她突然感到口干舌燥,心里暗罵自己一聲,什麼時候成了?不過仍是受不住誘惑的爬到他身上。
梁晏笑著露出潔白的牙齒,看著她變得亮晶晶的眼楮,「想要我了?」不枉他故意誘惑她。
李凰熙邪魅一笑,在他錯愕的笑容下,如妖姬般低頭吻上他的胸膛,如蛇般細細地游走,越來越向下……
很快她就不是唱獨角戲的人,他自然也要加入這戰場里面,哪能讓她獨美在前?
在沉淪之際,李凰熙媚眼如絲地看著在她身上努力的男人,真不知道誰誘惑了誰?
至于當天有沒有釣到魚已經無人在意了,在這空曠的郊外,只有男女高低不一的歡愛之聲響起。
兩人回到別莊時天色已經將黑了,阿二看著兩人泛著光澤的臉,看來八成在戶外不知道做了什麼,想歸想,他可不敢大著膽子說出來。
「公主,阿三傳回消息,梁蘭鳶已經要生了。」還是正事要緊,他沒敢拖延趕緊道。
「哦,要生了?」李凰熙只是挑挑眉,冷笑一聲。
梁晏更是不當一回事,揚聲吩咐人上晚膳,好不容易才將她養出幾兩肉來,可不能因為別個阿貓阿狗讓她再瘦了。
忠王府里,梁蘭鳶在產房里痛得大叫,院外的姨娘們都好奇的聚集在一起等著看梁蘭鳶生出個什麼來,至于李盛基根本不關心,在祠堂里面給孫撫芳擦著牌位。
痛了一天一夜,梁蘭鳶才將肚子里的孩子生出來。
哪知,孩子一出生就不哭,她看到接生嬤嬤面面相覷,心中有不好的預感,不顧產後虛弱,顫聲道︰「把孩子抱來給我……」
「梁姨娘還是別看為好……」接生嬤嬤支吾道。
梁蘭鳶大聲地重復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