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荊州之間,是一片浩瀚無垠的沙漠,世人稱之為瀚海,其中隱藏著無盡的險惡,冰火兩重天的晝夜溫差、鋪天蓋地的沙暴、鵝『毛』不起的浮沙、千里無滴水的干涸、東西不分的無盡荒蕪……每年都有數以萬計的商人葬身在這漫漫黃沙之下。
不過與這條商路匹配的,是巨額的利潤。
作為居住地,荊州的環境明顯遠遠不如神州,土地的貧瘠、農業技術的落後導致當地人類主食產量不佳,每年都有大量的人口死于饑餓,更為糟糕的是,荊州的出路被瀚海所阻,他們不可能像燕州的游牧民族那樣,在缺乏食物的時候策馬南下、劫掠中原,他們所能做到的無非是在荊州這一畝三分地里面互相廝殺,爭取相對富饒的土地。也正是因為如此,在這片土地上的人們熱衷于信仰宗教或者說從宗教中尋求解月兌,他們深信眾生皆苦,對現實失去了希望,一個個都指盼著救世主引領他們抵達豐衣足食的天堂或者來生月兌離苦海,即使是掌握著超強力量的修行者也不例外。這也是神州文明從不允許宗教涉政,而荊州的先賢則不約而同的選擇了政教合一的原因,蓋因無論門羅、真尼、天長、亡師,還是後起的燃燈、大修羅,他們都認為只有虛無的信念才能凝聚荊州的人心,因為在荊州,即使是強大無敵的英雄,也改變不了一個事實,那就是荊州整體缺糧,大部分人會挨餓,甚至因此而死去,讓困敝無望的人自願而堅定的團結在一起,唯有自欺欺人的宗教信仰最為適合。
但是另一方面,荊州土地遼闊,人類不能居住甚至無力開拓的化外山川之中,蘊藏著驚人的珍寶,這里不僅盛產珠寶玉石、金屬礦產,而且生長著許多珍禽怪獸、奇花異草,還有許多用途各異的奇特物產。這些貨物有的能夠祛病延年、炫富夸奇,被九州的權貴所推崇;有的能夠鍛造神兵、增長修為,被各地的修行者、江湖客所喜好;有的功能獨特,在某種行業中作用甚大,比如隨著時辰變化而改變顏『色』的時辰石、照夜如晝的夜明珠、能夠與人建立氣機感應便于跟蹤的天星盤、可以映『射』千里之外景物的蜃樓鏡等等,在九州軍方均有極大的需求。
因此,從荊州運出的貨物都是奇珍異寶,一貨千金輕而易舉,而運往荊州的貨物卻是以米糧為主,這些在神州平平無奇的東西,在荊州卻是奇貨可居,如果商隊經驗不足,沒有預先規劃好行商線路和買賣量,往往在落腳的第一座城市便一銷而空。不過這種行為極為不智,荊州人歡迎外國商隊前來互通有無,但是並不歡迎不能帶來糧食的商隊,像這種賣光了糧食的商隊深入荊州後,基本很難買入需要的貨物。
對于商賈來說,在荊州賣出米糧、購入珍寶,再到神州賣出珍寶、購入米糧,一來一往利潤十足,于是荊州、神州間的商路便具備了冒死一搏的價值,即使每年死人盈城,也阻止不了商賈們發財的**。
如今便有一路商隊行走在瀚海之中,進入了幻蜃戈壁。長長的車隊,一字蜿蜒長達三里,一名手持金槍的英俊少年,騎著一匹目如紫電、通體火紅的赤電寶馬,昂首走在車隊的最前方。車隊兩側,約莫有兩百名英姿勃發的少年男女,騎著高頭大馬,身披魚鱗軟甲,配著七星寶刀,搭著流星連弩,散落在車隊四周,沿途護衛。一個年約三十、身材魁梧的壯漢,騎著一匹三目玄虎,慢悠悠的落在車隊最後方,顧盼之間,不怒自威,尤其是他右手握著的一柄雙刃巨斧,刃口寒光四『射』,斧柄上面雙蟒纏繞,血口怒張,含著斧面,兩只蟒首中間,瓖嵌著一粒似石非石、似晶非晶的半透明圓珠,其中氤氤氳氳,仔細看去,又好像有絲絲電光在霧氣中閃爍,看上去就非比尋常。
車隊中央,一頭頭荊州蠻牛健步如飛,拉車前行,其中大部分都是長達三丈、寬約兩米的巨大敞篷車,上面層層疊疊堆滿了糧袋,只有最中央的三輛牛車是封閉的,車廂也相對較小,只有一丈長短,車門緊閉、窗簾低垂,遮住了里面的情況。
不過即使如此,也看得不少第一次跑瀚海的商旅乍舌不已。荊州蠻牛可不是一般的牲口,它們乃是荊州術士通過秘法使撞山牛和烏鱗獸雜交而成的異種,兼具了撞山牛的力量和烏鱗獸的耐力,而且不像它的父母那樣野『性』難馴,是九州最優秀的畜力之一。不過就像騾子一樣,這樣的雜交品種並不能繁殖,加上精通此道的術士數量有限,所以這種牲口『性』能雖然優異,存世數量卻並不多,只有荊州各國的中央軍隊後勤營才會有所配備,普通人想看一眼都難,想不到這里竟然能夠見到全部由荊州蠻牛拉車的車隊。
當然,更令他們想不到的,是車隊密閉的三輛牛車之中,坐著一位最近聲名顯赫的人物,那就是易天行。
此時距離易天行等人突破西方衛返回益州,已經過了大約一個月的時間,其間發生了很多事情。
比如五方衛向益王施加壓力,要求他剿滅絕龍寨,結果被益王斷然拒絕,五方衛氣憤不過,將此事捅到盧乾那里,加上中州薛家因為嫡系精英薛鈺慘死,上書朝廷指控古夢崖通匪,兩撥人並在一起,想要盧乾主持公道,嚴懲易天行、古夢崖及絕龍寨一眾匪徒。
誰知這事兒招了盧乾的忌諱,這家伙眼高手低,一門心思要強爺勝祖,而他自己又不爭氣,即位之後,對外每戰必敗,國內政局也越來越糜爛,四處民不聊生,殺官造反的事情此起彼伏。
這樣的事情多了、時間長了,盧乾固然是心中糾結郁悶,對于自己功績卓著的父親妒恨無比,而那些盧勇時代的舊臣,經過先後兩帝的鮮明對比,難免私下『露』出懷念先帝的意思,傳到盧乾的耳中。
盧乾好大喜功、注重面子,听了這些話,雖然明面上不好發作,但是心底已經將先皇舊臣打上嚴厲打壓的標記,有事沒事都在琢磨著如何將這些恃功自傲、對自己不夠恭敬的老家伙遣散回家,免得他們在自己面前礙眼,尤其像五方衛這種對自己調令陽奉陰違、自成一格的軍隊,更是他的眼中釘肉中刺,不除不快。
秦正道作為盧乾心月復,自然深明帝心,見他們主動找死不禁喜不自勝,乘機反將一軍,指控五方衛剿匪不力、殺民邀功。
廟堂之上,更多被秦正道加工過的證據被揭『露』出來,經過秦正道及其黨羽的誘導,心中本就有所偏向的盧乾直接被帶到陰溝里︰
既然是在湘州剿滅冷大先生一黨,怎麼扯上益州絕龍寨的?是為了構陷益王?盧真可是盧乾的親兒子,他的秉『性』才能盧乾一清二楚,對于這麼個百無一用、混吃等死的兒子,盧乾有什麼不放心的?別說盧真不可能造反,就是造反,就憑他的才能也想成事?那麼誣陷盧真的目的是什麼?什麼時候軍方可以對擁有封地的皇子指手畫腳了?至于絕龍寨,雖然這幾年薄有名氣,但那又如何?這些年什麼都缺就是不缺土匪,只要這些土匪不佔領城鎮、不企圖推翻虞王朝,盧乾也不想多生事端。尤其是當盧乾得知絕龍寨的匪首是女人之後,他更加沒有把它放在心上,最重男輕女的神州,一個女人想要當皇帝,簡直就是荒天下之大稽。
西方衛五萬精兵被幾百個土匪沖陣,六名高級將領被殺,數千低級軍官和士兵死傷,誰編出來的軍情報告?盧乾雖然對五方衛不滿已久,但是從未低估過他們的戰力,看到這樣的戰報心中不由生出「膽敢有人當朕是白痴」的感受。
還有,薛家跟著湊熱鬧,是受了五方衛蒙蔽還是跟五方衛素有勾結?
越看越可疑的信息,加上秦正道等人蓄意的迎合和誤導,盧乾終于暴怒,你們西方衛不是高級將領都死得差不多了麼?既然沒有領兵的,這隊伍就直接裁汰吧!薛東臨、薛東舉、白萬徹你們三個不是廢物到幾萬人打不贏幾百個土匪麼?行!看在你們是先帝舊臣,朕高抬貴手不殺你們,全部革職流放!五方衛中郎將鄭天國識人不明、用人不當,立即革職!由郎將丁全忠調任五方衛中郎將!
至于跟著五方衛一起上奏的薛家族人和門生,呵斥的呵斥、降職的降職,最終五方衛和中州薛家偷雞不著反蝕把米,兩股勢力在朝中的影響力均被大幅削弱。
慘遭嚴懲的五方衛和薛家不敢對盧乾表『露』不滿,自然而然的怒火對準了古、易等人,不過對付古夢崖要顧忌他武狀元的身份、對付絕龍寨由害怕觸怒益王盧真,兩撥人算來算去還是覺得易天行好欺負。
就是在這個背景下面,易天行的凶名終于震動天下。說起來,易天行在神州江湖的名氣已經不小,不管是易天行在長街單人匹馬斬殺白象王朝數百官兵,還是他在蠻、巫兩郡組織叛軍與白象王朝對抗,都是近年來引人矚目的事跡,更別說他回到神州,就接連干了幾件驚天動地的大事,但是隨著五方衛、薛家對他痛下殺手,他的反擊也讓整個江湖深深體會到了他的凶狠與難纏。
對于五方衛這樣的軍隊,又或者中州薛家這樣的豪族世家來說,抹掉一個江湖客的『性』命,其實並不困難,不用動腦就能想出七八條門路。所以他們的處理倒也中規中距,既然無法動用官方的力量,那麼就動用門客、朋友和殺手,這種事,他們運用得嫻熟無比,就像是吃頓飯一樣的容易。
但是結果卻讓人目瞪口呆,易天行先于他們一步作出了反應,直接易天行消失在五方衛和中州薛家的視野之中,任憑他們動用一切手段,軍方的、江湖的,都沒有易天行的消息。
無數豪俠、死士、刺客聚集在芫陽,但是找不到目標,時間一久,直接听令于五方衛和中州薛家的死士還能繼續等待,出于人情前來助拳的武林高手紛紛散去,收了定金的殺手紛紛要求加錢,五方衛和薛家也漸漸不耐煩起來。
雖然痛恨易天行,但是在他們眼中,左右不過是一個草莽匹夫,不值得他們耗費太多精力、財力,于是便有人琢磨起歪門邪道,開始向易天行的家人下手,企圖『逼』易天行現身。
誰知易連山夫妻武功高強、金銀雙姬有高手保護、易歸藏行蹤飄忽,這些人一個人都沒有得手,反而捅了馬蜂窩。
易天行人不『露』面,各種陰損歹毒的報復接踵而來。這些人轉眼間就從獵手變成了獵物,終日生活在惶恐之中,吃頓飯稍微不慎就會腸穿肚爛,喝口水一時不察就會斃命當場,走在街上說不定莫名其妙就會慘死,睡覺時枕頭底下指不定就會爬出一條蜈蚣……三天不到,五方衛和薛家的死士就死了個精光,同時,也不知道易天行走了什麼門路,許多殺手組織選擇了取消訂單,賠償損失後撤走了殺手,至于沒有取消訂單的殺手,一個個也都步了諸死士的後塵。
不等五方衛和薛家下一步動作,五方衛七品以上的武將家中、中州薛家的府邸,先後接到一封警告書信,然後就是家中寵物紛紛暴斃。
有幾戶人家膽小,選擇了全家搬遷,當日死得無聲無息。
薛家找來了好幾個精通毒術的高手,甚至出身南毒宗的大內侍衛,見過暴斃的貓狗之後,紛紛勸告薛家到此為止,不再追究。
薛家現任族長薛斌氣憤不過,花重金托關系請來了鬼面慕彰,不料鬼面慕彰看了之後,只說了句︰「易天行要毒殺你們,我護不住。」
神州毒道宗師、南毒宗碩果僅存的兩大長老之一下了如此的定論,五方衛和薛家也就不敢繼續糾纏,他們家大業大,隨手碾死一個平民倒也不算什麼,拿出全家『性』命與一個江湖游俠拼命,就不值得了。
易天行自此也被打上了凶焰滔天、不要招惹的標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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