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北門出去,約莫三十里遠近,有一座清涼山,山並不高,大約只有千米左右,但是山中樹木蔥郁、飛瀑流泉,春有杜鵑滿山之燦爛,夏有雲海襯日之雄奇,秋有紅——綠@色#小¥說&網——悠然來到清涼山腳下的一個茶肆,叫了一碗最便宜的當地農家綠茶,心不在焉的喝著,心中卻在猶豫不定︰「我該先去中州看老三和七表哥,還是上山去看看她呢?」想到這里,心頭忽然一陣悸動,就像是輕微的抽筋一樣,雖然不疼,但是說不出的難受︰「媽的,又來了!為什麼每次想起她,心中總是這麼忐忑?先去山上看看?嗯,我遠遠的看一眼,然後去中州,叫上老三一起過來看她,這樣就不顯得唐突了。」
就在這里,易天行的耳邊傳來一陣喧囂,擾亂了他的思緒。
易天行不由自主的生出一陣煩躁,眉頭一皺,冷眼瞥了過去。只見五名肌肉虯結、滿臉橫肉的勁裝壯漢,大步走進茶肆,徑自圍著一個桌子坐下,旁若無人的大聲喧嘩,一面叫嚷著老板上茶,一面胡侃大山。
「喂,大師兄,你說的是不是真的?」
「廢話,俺什麼時候說過假話?嘿,你不看這一路上有多少少年英雄往這清涼山趕麼?」
「我知道,我知道,昨兒我們見到了流霞山莊的少莊主劉人杰,今天又遇到了玉面神劍呂良玉公子。」
「五師弟你就認出了這兩個人?」
五師弟不服氣地問道︰「還有誰?」
一個得意的聲音道︰「說你看走眼了你還不信,我們剛才在路上,踫見的那個年輕人你忘了?」
「那是誰?長得倒是人模狗樣……唔!唔!」那個五師弟被兩個師兄捂住嘴巴,大聲呵斥道︰「你瘋了!行走江湖第一大忌,就是口無遮攔!你知道哪位少俠是誰嗎?」
五師弟奮力掙開束縛,臉色略帶惶恐地道︰「他是什麼人?」
大師兄怒道︰「你瞎了!他胸口那麼大的一朵標記你都沒有看見?!」
五師弟吶吶地道︰「沒有注意。」
另一個師兄冷哼道︰「雪花中央立著一柄劍,這樣的標記,江湖上只有一個門派用。」
五師弟臉色大變︰「天山劍派!」他沒有繼續追問,天山劍派的弟子很少涉足江湖,他們的名頭肯定不是自己師兄弟可以知悉的,對他們來說,知道對方是天山劍派弟子這個身份,就已經足夠了。
經歷了這一嚇,那五個壯漢也都沒有了繼續攀談的興趣,匆匆往自己的嘴里灌了兩口茶水,便推開凳子準備上路。
易天行反倒生出一絲興趣,天山劍派的山門遠在極北之地,雖然聲名赫赫,但是門下弟子很少踏足中原月復地,如果沒有特別的事情,中州是不會出現天山弟子的。
易天行本就沒有什麼特意要做的事情,離開蜀州之後,只想自由自在、隨心所欲的游歷天下,既然心有所動,便立即行動起來,招呼住那五名壯漢︰「五位兄台請留步!」
帶頭的大師兄扭頭望來︰「公子你叫我們?」
易天行微笑點頭道︰「相逢即是有緣,在下有一些事情,想要請教各位,不知各位是否賞臉一坐?」
大師兄略一猶豫,帶著四位師弟重新回到茶肆,坐到易天行對面,客氣地道︰「不知道公子有何貴干?」
他的舉動令他四位師弟大感詫異,易天行肌膚白皙,一看就不像久歷江湖的模樣,背上雖然負著一把劍,但是寶劍玉鞘玉柄,顯然是裝飾之物,十之**是個獨自出門游玩的公子哥兒,他們大師兄性情粗豪,平日最是看不慣易天行這樣裝腔作勢的文弱書生,怎麼今天說話如此客氣?
他們卻不知道,領頭那個壯漢跑了幾十年江湖,眼光比他們毒辣不說,遇事也多了幾分小心謹慎。他的確沒有看出易天行的底細,不過他知道一件事,那就是自己只是個三流鏢師,在外面打著中州鏢局的名頭,倒也小有薄面,但是說白了,也就是個拿錢跑腿的小龍套,江湖上有太多他惹不起的人物,而這段時間,清涼山少年俠客雲集,其中背景深厚、武功強橫的不知凡幾,隨時都可能遇到自己惹不起的主兒。這個叫住自己的少年,看起來似乎弱不禁風,但是江湖上看不透的人物,一是太弱,二是太強,目前這個節骨眼兒上,他是寧可把易天行當作少年高手來對待的。
易天行自然想不到隨口招呼一聲,引起對方那麼多想法,一面叫茶肆伙計給五位壯漢上茶,一面問道︰「在下剛才听到五位兄台交談,這清涼山似乎有場熱鬧可看。在下平生沒有什麼愛好,就是喜歡湊熱鬧,不知道各位能否給我細說一二?」
那個五師弟沒有好氣地道︰「就憑你也想湊熱鬧?哼!當心人家爭斗起來,吹口氣吹死你。」
易天行莞爾道︰「這麼厲害?這里要舉辦吹牛皮大賽麼?」
那個大師兄止住師弟,拱手道︰「公子既然詢問,俺就直說了吧。這清涼山山頂有一座太乙觀,乃是封山劍派的產業。」
易天行道︰「對的,對的,清涼縣志也是這麼記載的。這太乙觀建造于南秦天舞年間,至今已經有兩千五百年歷史,乃是當今歷史最為悠久的玄門道觀之一……」
那位大師兄看著口若懸河、背誦清涼縣志的易天行,雙眼有些失神︰「難道這家伙真的只是個書呆子?」
易天行把清涼縣志中關于太乙觀的記載背誦完畢,笑嘻嘻地道︰「那又如何?」
「不如何。」茶肆外面傳來一個冷厲的聲音︰「最近離太乙觀遠一點,否則難免血光之災!」
易天行扭頭望去,只見一個錦衣玉帶、俊朗豐神的少年騎著一匹五花驄,神情倨傲的停在茶肆門口,冷眼撇著自己,不由得心頭火起︰「我們談話,關你屁事?既然靠近太乙觀有血光之災,看你行路方向,還是當心自家性命吧。」
那個少年冷笑一聲︰「你如果不听良言,以後不要後悔!」說罷雙腿一夾,胯下良馬頓時箭一般飛縱出去,揚起漫天灰塵。
彌漫的灰塵侵入茶肆,有幾個壯漢頓時大怒,站起來便要喝罵,那位大師兄洪聲喝道︰「閉嘴!坐下!」
喝止幾位師弟,他這才發現自己這一桌人似乎被一個無形的罩子護住,那些激蕩的灰塵無論怎麼飛揚,都無法靠近自己身外三尺,頓時暗呼了一聲僥幸︰「幸好沒有得罪對面這位少俠。」臉上綻放出笑容︰「剛才那位公子乃是青州明家的三公子,家世顯赫、年少多金,行事難免有些張狂,俺們無謂與他計較。」
易天行似笑非笑的望了大師兄一眼︰「哦?明家三公子啊?什麼來頭?」
「你連明三公子都不知道?」五師弟早已沒有了剛才憤憤然想要喝罵的念頭,卻對易天行的無知表示出極大的鄙夷︰「屠龍劍客明叔寶啊!」
易天行一臉茫然地道︰「很出名麼?」
「當然!」五師弟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青州明家是青州十大武林世家之一,明三公子本人也很爭氣,不到二十歲就已經從青州名門黃龍劍派出師,曾經一人一劍斬殺三條發水惡蛟,博下屠龍劍客的名號!你說他出名不出名?」
易天行呵呵笑道︰「看你的神情,就像恨不得化作女兒身嫁給他一樣。」
五師弟勃然大怒︰「你……」
「夠了!」大師兄止住五師弟,轉向易天行︰「俺就長話短說吧,三年前,有個女孩子在太乙觀旁邊結廬閉關,听說不久便要出關。」
易天行心頭一動︰「別人出關,與明叔寶這些家伙什麼相干?」
大師兄道︰「那是因為江湖上傳言,這名女子身負血海深仇,但是仇人勢力很大,她獨力難支,所以此番出關,打算找一個志同道合的夫婿。」
易天行皺眉道︰「對方尚未出關,怎麼可能發布信息?而且一個身世孤零、素未謀面的女孩子,憑什麼引起江湖少俠求凰之心?這種傳言似乎可信度不高啊?」
大師兄愣了一愣,隨即抓了抓頭皮︰「嘿嘿,這個俺倒是沒有想到。」
易天行強忍著翻白眼的沖動,沉聲說道︰「你想不到,這些名門世家的子弟沒有理由想不到啊。就算他們想不到,他們的師長總不會想不到的!此事必然另有隱情。」
「因為傳言那個女孩子不但長得天姿國色,而且身負玄都真傳,加上她在太乙觀外結廬一事,打破了太乙觀幾千年的規矩,呵呵,誰都知道太乙觀的背後是封山劍派,這個女孩子的背景絕對不會簡單。樣貌、傳承、人脈,均是一流,這樣的美人,怎麼不令人動心呢?至于素未謀面麼,我們不是都來了麼?」茶肆外面冷不丁的又有人插嘴。
易天行笑道︰「這里果然不愧是茶肆,人來人往不說,喜歡插嘴閑談的人特別多。」目光落在該人身上,只見他年方弱冠、猿臂蜂腰、一身白衣、折扇輕搖,一副風流倜儻的樣子。
易天行心頭沒來由的一陣反感︰「你也是來相親的?」
那人哈哈一笑,徐步走了過來︰「現今往這清涼山上走的人,不是相親之人,就是相親者的親友隨從,在下自然也不能免俗。」說著拱了拱手︰「在下常州白介溪,敢問兄台高姓大名?」
易天行淡淡地道︰「蜀州易天行。」
白介溪哦了一聲,眼楮一亮︰「想不到易兄也是個多情種子,居然不遠萬里,博取美人傾心,在下佩服之至,呵呵!」
易天行聞言心中反感更甚︰「白兄還有什麼指教?」言下之意,你沒有什麼事情就快點滾蛋吧。
白介溪卻仿佛沒有听出易天行的意思,毫不客氣的坐到易天行旁邊︰「我們反正都是一路,不如結伴同行吧?」
易天行毫不客氣地道︰「我習慣了一個人,不喜歡與人結伴。」
白介溪臉色一滯,隨即揚聲笑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好勉強。那我們太乙觀再見了!」說罷轉身就走,出了茶肆,也不見他奔跑縱躍,就那麼幾步走過,就消失在眾人視野之中。
五師弟駭然道︰「我們是白日撞到鬼了麼?這人走路怎麼如此快法?」
大師兄瞪了五師弟一眼,朝著易天行歉然道︰「不好意思,我們也就知道這點消息,沒法再為公子提供更多的信息。」
易天行本想再問問是誰散播的傳言,不過轉念一想,這幾個壯漢明顯不是消息靈通之輩,也就放下不提,轉換話題道︰「聊了這麼久,還未詢問各位兄台的姓名,真是失禮。」
大師兄連說不敢,然後向易天行介紹了自己一行的身份。原來這五人都是中州鏢局的鏢師,俱都師從金毛吼鄭達,按照拜師順序,分別叫做張軍、王保、陽義、王山、蔣鋒,此番乃是護送一趟暗鏢回來,恰好路經此地。
說完這些,張軍猶猶豫豫的告辭道︰「易公子,此地風急浪險,不是我們這等小人物待的地方,如果沒有什麼事情,我們師兄弟就先行告辭了。」
易天行呵呵一笑︰「叨擾各位這麼久,真是不好意思。對了,你們練的是混元金手功吧?」
張軍倒也不覺奇怪,混元金手功听著威風,其實只是月兌胎于鐵砂掌的一門外家功夫,練過的人滿手老繭,只是隱隱泛出金光,很容易被人看出,點頭道︰「是的。」
易天行從懷中取出紙筆,龍飛鳳舞的寫了幾排字,遞給張軍︰「如果你們信得過我,就把輔助練功的藥物換成我的方子。」
張軍瞥了一眼,發現易天行給的藥方與自己師傳的藥方大同小異,他不通藥性,也看不出改變之後有什麼好處,口中不住道謝,心頭卻暗自恃道︰「這藥方還是交給師父看看再說。」
易天行看他眼神閃爍,猜出了他的心思,卻不多言,他只是看張軍師兄弟武功太差,念在相識一場,給他們一點舉手之勞的幫助,如果對方不領情,他也不願意多費唇舌。
等到張軍等人離開之後,易天行輕輕抿了一口茶水,目光投向清涼山頂,心中暗暗地道︰「看來老天爺也要我先去看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