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在劇烈顫抖,黑壓壓的野牛、青狼宛如不可阻擋的洪流,迅速在易天行的眼中放大。
易天行看著獸群潮水般涌來,仿佛嚇傻了一樣,沒有絲毫反應,直到獸群奔馳到他身前二十余丈遠近,他才緩緩抬頭,望了一眼空中猶自殘留著余煙的焰火,平靜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冷冷的笑意︰「你們何苦要逼我?」說罷反手還劍入鞘,雙臂高高舉起,然後大喝一聲,身子一蹲,雙掌猛力拍擊在地面之上。
易天行這一掌並沒有激起漫天淤泥,甚至連沼澤的表層都沒有震動,只有地底應起一聲沉悶的低鳴。
耿大彪見狀哈哈大笑︰「易天行,你怎麼有氣無力的?是不是到了回家吃女乃的時候了?」他這人看似粗豪,實則心機陰沉,發現自己看不懂易天行的舉動,立即打起十二分精神,一面用言語挑逗易天行的怒火,一面招呼同伴朝著後方退去。
易天行並不答話,只是徐徐站起身來,拍了拍雙手掌心沾染的淤泥。
與此同時,一陣密集的異聲漸漸從地心深處傳出,最開始細不可聞,然後聲音越來越響,不消片刻就像是萬千蝗蟲同時咀嚼稻谷一般,沙沙作響。
不等領頭的野牛沖到易天行面前,易天行周圍一里方圓的沼澤地突然沸騰起來,咕嘟嘟冒出無數氣泡,直接將獸群前鋒籠罩在內。
獸群中的七步白頭蛇忽然變得煩躁不安起來,向前猛沖的勢頭嘎然而止,停在當地躑躇不前。
野牛一旦奔馳起來,完全沒有理智可言,根本不會因為隊伍中有動物停滯而有所減速,一陣亂蹄過處,那幾條七步白頭蛇叫都沒有叫一聲就化作幾灘肉泥。
數千頭野獸撒腿狂奔,死掉區區幾條長不過七尺的毒蛇根本無足輕重,但就在那一瞬間,樂延平變了臉色,嘶聲大叫道︰「我們快跑!」
東海釣叟、耿大彪都是老江湖,又與樂延平相識多年,熟悉彼此性格作風,听到樂延平叫聲惶恐,雖然不知道原因,立即隨同反應,飛一般朝著獸群的反方向跑去。
只听砰砰連聲,無數氣泡爆裂開來,散發出猩紅色的煙霧。
沖在最前面的百余頭野獸收勢不及,紛紛踩在煙霧上面,發出慘厲的哀鳴,然後翻身倒在沼澤之中,蕩起陣陣黑泥,後面的野獸仍然沒有任何畏懼,瘋狂的踐踏過去,踩著前方同類的尸體奮力向前,但是跑出沒有多遠,便陷入更多猩紅煙霧之中.
不斷有野獸倒斃在地,又不斷有野獸從先驅者的尸體上面踏過,奔向易天行。
易天行微笑著徐徐向後退去,在他周圍,冒出的氣泡越來越頻繁密集,猩紅煙霧也越來越濃厚,不一會兒工夫,他的身形就已經隱沒在一片紅霧之中,沒有了蹤影。
耿大彪看著前方野獸任憑如何強僕後繼也無法沖出紅霧,不禁頭皮隱隱發麻、手腳微微顫抖︰「東海前輩,這是什麼東西?」
東海釣叟強自鎮定,自以為是的揣測道︰「毒煙道法。」他一生也算是閱歷豐富,但是從未見過,也從未听過毒煙能夠從地底自己冒出來的用毒手法,想來易天行一定是用了法術之類。
樂延平顫聲糾正道︰「不是道法,是毒蟲!我們快走!不然就走不了了!」
東海釣叟老臉一紅,訕訕的問道︰「樂二弟識得此物?」
樂延平猛力搖了搖頭,臉帶懼色的說道︰「不認識,不過七步白頭蛇對于強大生物的威脅最為敏感,在萬獸奔騰之間仍然猶疑不前,一定是感受到了前面有危險的生物。我看那些氣泡大小,應該不是大型動物,再觀其形體未現、毒霧先行,所以推斷是毒蟲。這些毒蟲數量眾多、不可計數,不是人力所能抗衡的,我估計獸群支持不了多久就會死光,雖然不知道它們的速度如何,為了保險起見,我們還是趕緊撤了吧!」說著口中噓噓連聲,驅動腳下雙頭巨蜥快步逃亡。
東海釣叟和耿大彪連忙縱身跟上,他們三人都不是什麼胸懷天下、掛念蒼生的仁人志士,也沒有什麼百年積怨需要報復,只不過想要借著追殺魔女博取令名,一見事不可為,甚至有性命之憂,根本不用多想,立即飄然遠遁。
紅霧深處,易天行看得啐了一口︰「媽的,一群垃圾,居然就這麼跑了!」
易天行早在決定躲入騰炎沼澤之初,就已經做好了一系列的盤算,其中包括利用騰炎沼澤特殊的地理環境和毒蟲煉制蠱蟲。
易天行得了蠱神經的傳授,一直沒有足夠的空閑時間煉制厲害蠱蟲,在蜀州的時候他手下人多勢眾,倒也不是很需要此物,到了神州,孑然一身行走江湖,要想同時應對眾多敵人,易天行首先想到的就是蠱與毒。
所以在帶領易歸藏、菁兒進入刺天竹林後不久,易天行就開始了血沼蠱的煉制,他一面與發現自己蹤跡的追兵廝殺,一面努力捕捉各類毒蟲,塞入因地制宜臨時制造的各種容器中,外用煉蠱符封印,埋在刺天竹林外面。
如果不出意外,這些容器埋入地底七日之後,每一個容器中的毒蟲都會自相殘殺得只剩下一只最強的毒蟲存活,將這種毒蟲收取起來,配合血沼蠱煉制秘法培育,就能得到血沼蠱。
但是這七天對于血沼蠱極為重要,這七天之內,各種毒蟲在封閉容器中互相殘殺,不到最後一天,都不會分出勝負,一旦提前破開容器,無法誕生吞噬百毒的毒蟲之王,逃出來的毒蟲不僅毒性不夠猛烈,靈性也達不到煉制血沼蠱的要求,完全無法控制,這次煉蠱就徹底失敗了。
易天行布置蠱蟲,本也存了萬不得已的時候發動起來護衛兄長和菁兒的念頭,但是仗著刺天竹林的存在,他認為動用這一步的可能性不高。
易天行做事向來打著最壞的打算,但是是人就會心懷最好的期盼,魚與熊掌不可兼得固然是常態,但是能夠兩全其美當然更好。
時光飛逝,眼看七天時間就要過去,誰知竟然遇到樂延平這種怪胎,能夠駕馭如濤獸群來襲,逼得易天行只得無奈發動尚未成熟的蠱蟲,害得他前功盡棄,心中氣惱可想而知。
正因為如此,當易天行看見始作俑者抽身而去、自己追之不及的時候,當真是怒從心頭起、惡從膽邊上,恨不得趕上去將樂延平三人當場擊斃。
就在這時,遠處接連傳來幾聲呼嘯。
「找到了!發現魔女和易氏兄弟了!」
「發信號!發信號!」
「信陽牛爾敦在此,姓易的小輩速速交出魔女,饒你們不死!」
「易天行,是你折辱我北毒宗弟子麼?」
易天行看著遠方升起的焰火,面沉如水,喃喃自語道︰「你們找死啊。」
樂延平逃走之後,沒有了他的役使,沖向易天行的獸群頓時散亂起來,除了野牛仍在悍不畏死的繼續向前沖擊,就連青狼也都在危機前面選擇了退讓,各種野獸三五成群的從野獸洪流中月兌離出來,頭也不回的朝著遠方奔去,而數千頭野牛在步步荊棘的毒物侵蝕、毒蟲撕咬下死傷枕籍,不等援兵趕到,就死得干干淨淨,易天行身前十米,向外延伸出去,躺著一片堆積成山的野牛尸體,上面密密麻麻的蠕動著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蟲子,看上去十分滲人。
最早趕到的是兩個青衣漢子,其中一人手持蛇形寶劍,一人空著雙手、長袖飄飄,飛馳電掣般沖到紅霧邊緣。
持劍漢子眉頭一皺︰「大哥!這霧氣有毒!」
空手漢子大笑道︰「雕蟲小技!給我破!」說話間雙袖一展,兩股龍卷旋風從他袖口中飛將出來,交錯往復,朝著前方紅霧一陣卷動,蕩開一條通道,一眼望見易天行。
持劍漢子見狀陰懾懾的冷笑一聲,身形閃動,靈活快捷的從通道中一竄而過,右臂一抖,毒蛇般刺向易天行咽喉。
空手漢子身體騰空而起,雙臂在頭部交錯,洪聲吼道︰「去!」雙手便向前一分,兩道白色精光從他手臂上面涌現出來,隨即月兌臂而出,形成一個斜十字朝著易天行劈下。
易天行冷哼一聲,右手握住白玉劍柄,並不拔劍出鞘,身子微蹲,然後用力一蹬地,箭一般沖向持劍漢子。
空手漢子眼前一花,便見自己的攻擊落到空處,轟得淤泥四濺,隨即看著易天行從他身旁掠過,身在半空,把頭一側,讓過持劍漢子刁鑽狠辣的一劍,手肘一曲,狠狠點向持劍漢子喉結。
持劍漢子見狀大駭,施展身法將身體一扭,軟弱無骨,以一種匪夷所思的身體彎曲度避過易天行的肘擊,同時長劍一挑,直刺易天行眉心。
易天行凌空一轉身,寶劍出鞘,帶出一抹旋風般的白光,掃向持劍漢子的脖子。
持劍漢子怪叫一聲,翻身向後退卻,誰知易天行志不在此,劍光到了半途,忽然轉向,一劍刺向空手漢子的心髒。
空手漢子低吼一聲,雙臂揮舞,將一雙雲袖舞得滴水不漏,擋住前胸。
只听 連聲,一時漫天飛屑,空手漢子兩只衣袖被絞成碎片,胳膊在外,上面滿是縱橫交錯的細痕,慘叫著飛速跳開,身體剛一著地,便見沿著手臂上面蜘蛛網一般的紋路,鮮血激射出來,夾著骨肉皮毛的碎屑,猶如噴泉。
「大哥!」持劍漢子驚呼一聲,不顧一切的撲了過來,劍光飛舞,就像是閃電當空交錯,其快無比。
易天行見了卻不以為意,冷笑道︰「跟我比快麼?」手中白玉劍猛然綻放出萬朵梅花,不等持劍漢子的劍招威力發揮出來,就把他的所有劍招封死在將發未發之際。
持劍漢子又氣又急,每次揮劍都在劍招萌芽階段被硬生生壓制住,無法順利施展下去,滿腔劍意無處傾瀉,偏偏他的劍術靈動陰毒,並不是剛烈的路數,連放聲怒吼都辦不到,心中郁悶之極,難過得直欲吐血。
空手漢子大喝一聲,強行運用真氣,從經脈內部封住自己雙臂二十余處穴道,不過他的手臂血管被易天行切得七零八落,已經不是封閉穴道就可以解決的,血流速度雖然得到緩解,但卻仍然無法止住。
持劍漢子一面猛攻,一面關注著空手漢子的情況,見狀高聲叫道︰「大哥快走!」
空手漢子一動不動,滿臉慘然,用充滿仇恨的目光盯著易天行,咬牙切齒地道︰「你好狠毒!」
易天行冷哼一聲︰「你來殺我,卻怪我手辣?要不要我伸出脖子讓你把腦袋砍掉?」口中說話,手下劍光卻絲毫沒有影響,連環三劍,挑開持劍漢子的蛇形怪劍,左右一晃,兩點寒星同時射向持劍漢子左右胸口。
空手漢子自分必死,怒吼道︰「二弟速退!」雙腳大步跨出,急速逼近易天行,飛起一腳踹向易天行心窩。
持劍漢子一面橫劍格擋,一面大叫道︰「大哥,你快走,這里有我!」
空手漢子橫眉喝道︰「我的雙手已經廢了!苟且活下來也是廢人,你快跑,記住替我報仇!」
持劍漢子心頭一震,露出悲痛欲絕的神情,雙目直欲噴火,大叫一聲,左臂一揚,撒出一把透骨釘,同時縱身向後飛退。
易天行長嘯一聲︰「想跑?沒有那麼容易!」側身閃過暗器,身子箭射向前,只見劍光一閃,便將空手漢子的右腿斬斷,余勢不竭,朝著持劍漢子席卷過去。
持劍漢子心中驚惶、憤怒、悲痛諸般情緒交織在一起,心神大亂,手下完全沒有了掌法,不管易天行的攻擊,猛然一劍劈下,一副同歸于盡的架勢。
易天行露出譏嘲的笑意,身形忽然變成一朵柳絮,順著對方的劍風向外飄去,輕輕躲過持劍漢子的絕命一劍。
持劍漢子口中 發聲,勢如瘋虎的朝著易天行猛攻,易天行展開身法,猶如狂風暴雨中的一葉扁舟,在船家熟練的操作下,穿梭于驚濤駭浪,看似驚險萬分,卻始終沒有傾覆的危險。
持劍漢子一番拼命,將自己的精氣神全部透支,不到半柱香時間,就已經氣衰力竭,羸弱不堪。
易天行呵呵笑道︰「沒有力氣了麼?該我還手了!」抬手一劍斬向持劍漢子頸項。
「住手!」就在持劍漢子露出絕望神情,準備束手就死的當兒,一個強大氣機涌將上來,將易天行的劍勢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