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宏捂著胸口,真氣從掌心涌入體內,企圖壓制住渾身翻騰如沸水的血氣,眼中露出又驚又怒的神情。
他實在想不通易天行和古夢崖怎麼會知道己方的布置︰「難道有內奸給他們通風報信?」
他那心中念頭剛剛轉動,便感到頭頂一陣壓抑,易天行凌空躍起,飛到他的上方,一腿狠狠劈下。
風聲呼嘯,來勢洶洶,葉宏顧不得多想,怒吼一聲,雙手一抖,兩柄長約尺半、一金一銀的短棒就滑落他的掌心,接著雙棒交叉一舉,封住易天行的腿路。
易天行不等招式使老,忽然收回右腿,身體猛然一沉,像一顆秤砣般墜落下地,側身一腿直踢,動作轉換之間,猶如行雲流水,毫無阻滯。
葉宏嘿的一聲,吐氣發力,身子含胸收月復,雙臂朝著胸前一並。
轟!葉宏雖然用雙棒擋住了易天行的踢腿,但是一股巨大力量透過他的雙棒侵入雙臂,兩條胳膊頓時被震蕩得又酸又麻,險些拿不動金銀雙棒,好不容易控制住的氣血再次躁動起來,一面向後飛出,一面哇的吐出一口鮮血。
易天行撇嘴冷笑道︰「你這種廢物,也敢偷襲老子!」腳步一跨,看似幅度不大,但是瞬間就追上葉宏的身形,右掌豎立如劍,狠狠劈下。
葉宏身在半空,難以用力,加上雙臂酸麻難忍,根本無法順暢的揮動手中短棒,眼見死在旦夕,頓時嚇得亡魂喪膽,尖聲叫道︰「三哥!」
他的聲音剛剛揚起,三丈開外的一棵光明木後面便升騰出一股寒氣,將盛夏的酷熱都沖淡了三分,一道凌厲殺機將易天行牢牢鎖定。
易天行渾若無覺,繼續一掌劈下,同時揚聲笑道︰「總算來了個像樣子的!還不滾出來?!」
光明木後面,薛小樓心中驚怒交加,他一向自負劍術高明,目無余子,所以沒有參與到葉宏等人的偷襲中去,只是遠遠埋伏著,以為接應。想不到這一托大,竟然將葉宏置于九死一生的險境,當先暴喝一聲,周身真氣全力迸發,無數劍氣向前噴射,將攔在他和易天行之間的光明木絞為碎屑,勢頭不竭,箭一般射向易天行,接著左手捏了一個劍訣,右手挽了一朵劍花,遙指易天行。
劍氣漫天,易天行卻絲毫沒有避讓之意,但是被薛小樓寶劍一指,他卻感受到一股透體生涼的寒意,不由自主的心生忌憚,手下一緩。
葉宏雖然武功比不上易天行,卻也並非庸手,立即抓住機會,咬破舌尖,強自振奮精神,呀的一聲怪叫,將全身真氣灌入雙臂,橫持雙棒護住胸口。
天地間一聲悶雷響過,葉宏雙臂衣衫盡碎,化作滿天蝴蝶飛舞,身軀如同隕石飛降,轟的一聲直接撞在地上,砸出一個大坑。坑中的葉宏看上去極其淒慘,生死不知,兩柄短棒彎成兩個月牙,就連金屬短棒那光滑如鏡的表面也被橫切出一道鮮明的裂紋,短棒彎曲的圓弧頂部嵌入胸口半寸,血污一片,也不知道撞斷了多少根肋骨,臉色蒼白毫無血色,口中鮮血已經無力噴吐,而是順著嘴角泉涌一般流淌下來,雙眼呆滯的望著天空,已經沒有了平日亮如電光的神采。
易天行擊倒葉宏後,雙手揮舞,長袖翻飛,一道道洶涌激蕩的氣流縱橫交錯,在自己身前布下天羅地網,薛小樓的劍氣刺入其中,頓時被絞成一團亂絮,掙扎了兩下,就徹底消滅不見。
似乎沒有感應到葉宏的狀況,薛小樓神色自若,自顧自的盯著易天行。
易天行心中警惕愈發濃烈,作為一名修煉有成的劍客,他自然知道這不是因為薛小樓天性涼薄,而是他已經進入物我兩忘的境界,挾怒而出,卻能瞬間將劍心調整到絕對冷靜的境地,這種心法雖然不為正宗劍道所推崇,但是能夠做到這一點的劍客毫無疑問都具有極其彪悍的戰斗力。
不過易天行自幼好斗,見狀並不驚懼,反而生出躍躍欲試的心情,反手握住背後的白玉劍柄,身形微屈,迎著薛小樓笑道︰「來!」
薛小樓仿佛上好發條的機關被易天行一句話激發,長嘯一聲,貫徹雲霄,連人帶劍化作一道白虹,射向易天行。
易天行扭身側步,白玉劍出鞘一揮,也是一道簡單到極致的白色劍光刺出,正中薛小樓的劍尖。
錚!悠長鳴聲中,易天行一步不退,身體穩如山岳,白玉劍堅如磐石,將薛小樓死死擋在一劍之外,而薛小樓劍勢受阻,身體卻繼續前飛,手中寶劍承受不住前後兩面的巨力,彎曲成一個半圓弧形,兩柄寶劍之間綻放出璀璨的火花。
薛小樓的寶劍越來越彎,身體去勢終于支撐不住,頹然落地。
腳步甫一沾地,易天行便大喝一聲,手腕猛力一抖,真氣透于劍尖,轟的一聲,爆炸開來,洶涌的氣流將薛小樓震得飛退三丈,手中寶劍不住顫抖,一道道裂紋相繼出現。
薛小樓看著相隨自己十余年的白麟劍,心中如在滴血,瞪著眼楮望向毫發無傷的白玉劍,嘶聲吼道︰「易天行,你不過依仗寶劍鋒利,算什麼英雄好漢?」
易天行撇嘴道︰「果然修煉忘心劍道的人腦子都有病!難道我拿一柄比你手中破劍更爛的劍跟你動手才算是英雄?」口中說話,手上卻毫無容情,沖到薛小樓身前便是一輪快劍。
薛小樓只覺眼前劍光耀眼,連忙揮劍格擋,但是他寶劍受損嚴重,未得修復就乒乒乓乓一陣硬拼,劍上裂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擴散開去,不消三個呼吸,就如銀瓶崩裂,散作一地銀光。
薛小樓又是心疼,又是惶恐,他一身本領盡在劍法之上,失去寶劍就像是老虎失去了爪牙,威風不再,只能展開身法,一面躲避一面後退。
易天行雖然不明白薛小樓等人圍攻自己的緣由,不過他一向是對敵辣手的主兒,只要有人對自己不利,才不管原因為何,一定窮追猛打、絕不留情,見到薛小樓窘況,愈發得勢不饒人,劍光運轉,一劍接一劍的刺向薛小樓,逼得他上串下跳,好不狼狽。
易天行這邊打得暢快,古夢崖卻陷入苦戰之中,由于他的武功底細早已被孔謙等人模到清清楚楚,加上雙方仇恨癥結也集中在他身上,所以出手圍攻他的人手最多,針對性也最強。
除去還未出手就被他重創的黑衣劍客覃,另有三名高手從光明木後面竄出,將古夢崖團團圍住,其中一個五短身材的勁裝漢子右手持刀,左手拿盾,正面擋住古夢崖的金槍,寶刀彎如明月、雪亮如霜,切割空氣發出嗖嗖鳴聲,盾牌質地猶如乳白凍石,從內里沁出一個模模糊糊的玄龜圖案,古夢崖的金槍刺擊上去,發出金石交擊的聲音,熾熱如火的真氣一接觸到盾牌表面就紛紛爆散為朵朵殘雲般的余火,另一個臉色白皙得有些透明感覺的少年身穿一件銀光閃閃、寒氣四溢的金縷衣,空著雙手,運掌如風,繞著古夢崖游斗,每一出手,便有一道白蒙蒙的霧氣從金縷衣上面涌起,順著掌風射向古夢崖,那些霧氣看似不起眼,但是古夢崖卻像見了鬼一樣,避之唯恐不及,更可怕的是霧氣沒有擊中敵人,也不消散,就那麼在半空中存留著一道霧氣狀的白痕,將古夢崖的行動空間限制得越來越小,還有一個頭戴鯉魚冠、身披陰陽袍、手持白綢傘的長須道士遠遠月兌離戰團,神情肅穆的盯著古夢崖,口中念念有詞,雙手撐開大傘,徐徐轉動,一道道白色光針雨一般飛出,撒向古夢崖,不過這種光針似乎威力不大,古夢崖也不格擋躲避,只是催動護體真氣,將自己全身籠罩在一片烈焰般的赤紅光華之中,白色光針落在上面,猶如一枚枚燒紅的鐵針墜入冷水之中,發出 聲響,然後消沒無聞,但是隨著光針不斷攻擊,古夢崖身外的紅光越來越黯淡,顯然損耗還是不小。
古夢崖的攻勢被盾牌攔住,防守又被無孔不入的攻擊消耗內力,就像是風箱里的老鼠,兩頭受氣,心中又是郁悶又是煩躁,不禁長嘯一聲,真氣全力迸發,滾滾熱浪席卷而出,將方面二十丈方圓籠罩在內。
圍攻古夢崖的三人不僅功力深厚,而且經驗老到,雖然感受到身外熱浪滔天,灼得自己肌膚生疼,甚至燙起一個個水泡,但卻知道越是如此,越是證明古夢崖難以為繼,想要通過瞬間爆發來改變局面。
所以持盾漢子和銀衣少年不進反退,迎著以古夢崖為中心噴涌激射的熾熱真氣,合身撲上,刀光如練,掌風帶霧,三條白龍電一般飛向古夢崖。
持傘道士禁受不住古夢崖強橫真氣的侵襲,快步後退,不過他後退的同時,手中白傘轉動毫不停歇,白色光針反而激發得更加密集。
易天行與古夢崖從小相知,也不知道交過多少次手,感受到身後空氣莫名一熱,根本不用回頭,就知道了古夢崖的用意,進而推導出他的窘況,因此毫不猶豫的放棄追擊薛小樓,劍眉一挑,轉身揮臂,一蓬碧油油的光華電射而出,朝著圍攻古夢崖的三人射去。
薛小樓得此良機,心中大喜,就地一滾,月兌離易天行的劍光籠罩,一把抓起被熱氣燙得周身火熱、已經暈將過去的葉宏,飛身後退。
持盾漢子和銀衣少年幾乎同時察覺易天行的飛針襲來,不過應對各自不同。看似豪勇彪悍的持盾漢子身體一屈,轉動盾牌擋住飛針,刀光如同白雲歸岫,返還身邊將盾牌不及的空隙護住,銀衣少年卻大喝一聲,渾身真氣鼓蕩,身子仿佛變成一個寒穴風口,一股股陰寒刺骨的霧氣從他身上的金縷衣表面噴吐出來,護住身體,雙掌去勢不竭,繼續朝著古夢崖擊去。
錚錚連聲,數十枚碧色飛針射在盾牌上面,直沒其尾,只剩下幾十個針孔透露出磷火般的光斑。持盾漢子見狀不禁駭然,他那手中盾牌乃是他的家傳異寶,通體由一整塊玄心凍石雕琢而成,不僅功能避火生寒,而且堅逾金剛,就算是被巨斧重錘猛攻也不會損傷分毫,想不到竟然被如此細小的飛針透入其中,若是換成易天行手中利劍,還不得一劍兩半?他與孔謙等人並非生死之交,此番要他出手幫忙,孔謙不光是許了人情,而且予以重利,他也是想到自己對付純陽真氣別有特效,自覺勝券在握方才答應,現在被易天行一嚇,心中頓時生出退意。
比起持盾漢子,銀衣少年的下場便要淒慘得多,他一時托大,以為自己借助陰靈縷衣,可以激發十二分的功力,加上陰靈縷衣特有的陰寒之氣,看起來是霧氣,實際凝聚如實質,飛針這種細微暗器被它一擋,就算不跌落當場,速度也會滯緩許多,自己擊殺古夢崖之後再作閃避也來得及。誰知易天行內力之雄渾,當世罕見,飛針過處,寒霧沒有起到阻擋絲毫作用便被洞穿,十余枚毒針無一落空,盡數射在銀衣少年身上。銀衣少年只覺身體一麻,然後渾身力量盡失,伸出的雙臂僵直在半路,順著手掌向前奔騰的白色霧氣失去了他的真氣驅動控制,滯留在半空中,朝著他的雙臂滲透。銀衣少年雙臂如同置于萬年冰窟一樣,冷得失去知覺,身上麻痹一過,脊髓中生出一股酸痛難禁的感覺,就像是無數石磨在碾磨他的脊椎骨一樣,痛苦已極,忍不住慘叫出聲。
而持傘道士武功較差,等到發現易天行偷襲,毒針已經臨近身體不到一丈,當下狂吼一聲,右手松開傘柄,狠狠拍在自己腰間的一個玉符上面。
一聲脆響,玉符應手而碎,一幢白光升騰而起,將持傘道士籠罩在內,易天行的毒針射在上面,就像扔在鼓面上的小石子兒,紛紛反彈墜地。
不過持傘道士右手松開的同時,白傘的轉動也隨之緩慢了許多,白色光針立即由密集轉為稀疏,威力愈發弱小,射在古夢崖的護體真氣上面仿若飛蛾撲火,再無半分威脅。
遠方城樓上,守城小吏已經處于呆滯狀態,盯著一株株在熱浪中漸漸枝葉焦黃甚至冒出裊裊黑煙的光明木,喃喃低語道︰「你們這群瘋子,你們死定了,你們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