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會謙不知是按耐不住還是怕夜長夢多,不等七位護法歸位,便起身上前步至高台邊沿。文字首發頭顱微垂撩袍雙膝跪地,高舉雙手,神情虔誠,沉寂了片刻之後祭文才從口中朗朗而出。
「于維暮月聖神,昔者為暗的子民,承神恩庇佑,秦門立派二百余年,門徒盈多氣運昌盛……」袁會謙洋洋灑灑說了一通尊崇暮月女神的話,中途不帶停頓,整座總壇上空余音繚繞,身在看台上的弟子們一個個臉色肅然,屏氣凝神。
「……此子年幼功勛,敬老尊賢,良金美玉,志士仁人,茲特立秦正為本門第六代長老。神之听之,惟神昭鑒!尚享!」
袁會謙說完,恭恭敬敬三叩首,禮畢平身退位。就在這時,在場的每個人仿佛都听見耳邊‘ 嚓’一聲雷響,聲音甚微,卻極有威勢,看台上的弟子們如夢初醒,都當神祗顯跡,紛紛矮身黑壓壓地跪倒了一大片。
「原來禱祝是這麼說的。」秦正下意識默道,上輩子從來沒有嚴謹規矩地向神祗禱祝過,大多都是事到臨頭求人不得的時候,才閉眼急急禱告一番,以求得神祗垂憫降下神恩幫他一把。
事實上心里什麼時候指望過?純粹保個心安罷了,神祗高高在上,哪有空余時間關心他這種螻蟻般的小人物?後來運氣時好時壞,不料最後竟堪堪位列神位,終于有幸目睹了整天掛在嘴邊調侃的暮月女神。現在回想,秦正還能清晰地憶起第一次覲見時的那一幕……
一襲黑底銀紋的華貴曳地長裙最先映入眼簾,目光上移看見了瑩潤袒露的雙肩,一頭垂直及臀的銀發亮如熔銀,好似一根根銀絲在風中游弋。面容雍容絕美,清冷而又孤傲,骨子里透著一股藐視天下的銳氣。離得近好像又離得很遠,整張面容恍若沐浴在月光之下,給人一種朦朧神聖且不可捉模的疏離感。
菲比迦納斯?暮月,神威久盛不衰的女神。在秦正眼中,她更像一位坐擁天下的王者,對,她的確是眾神的王,手掌暗規則的三大主神之一!
袁會謙神色不動回到了寶座上,暗中瞥了秦正一眼,嘴角浮現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奸笑。手握兩大神殿的身份銘牌不假,但他禱祝時只能二選其一,不可能兩邊都討好,稍有不慎唯恐遭神祗摒棄。
神恩如海,神威如獄,袁會謙不得不謹慎以待,按秦門歷來的信仰繼續尊崇暮月女神,免得落人口舌引來無端災禍。現在他已經走出了第一步,也是關鍵的一步,更讓秦正不能後退只能往前的一步!
出于對神殿的敬畏和顧忌,袁會謙不敢對怎麼樣,但是對于秦正就沒多少顧忌了。
不願意做秦門長老,袁會謙尚能理解,跟神殿有關系的人物,哪個能沒點傲性?于是乎,當秦正承受不住輿論的壓力,便是‘乖乖就範’的時候。
「嘿嘿,大舅哥有難,做妹夫的總不能見死不救吧?年輕人畢竟是年輕人,沖動易怒乃是躁性使然,不怕到時候在情勢所逼之下還有余力考慮其他。」袁會謙想著想著,頗為自得地摩挲起了下巴。
長老之位空懸已久是秦門上下眾所周知的事,早些時候還有不少人盯著這個位置,時間久了,見希望渺茫多數人也就放棄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在朝堂所指的是丞相,而在偌大的秦門中毅然是長老的代名詞。
一時間,‘秦正是本門第六代長老’以及‘世上最年輕的長老’,兩句話瘋狂席卷了在場所有人的理智。
「玩笑開大了!哪有十幾歲就當長老的!」一個面目有幾分俊秀的青年人恨恨地咬牙道,棕色的瞳仁中掠過一道濃濃地嫉恨之色。秦門階級森嚴,何況宮主袁會謙就在總壇坐鎮,他再有不滿也只敢小聲地發泄。
「就是,看上去好像還沒我大呢!」有人應話道。
接著又听見一人不忿地猛拍胸脯道︰「毛還沒長齊就特麼的坐上長老了,叫我彭興生情何以堪?!」
青年人先是一愣,原來羨慕嫉妒恨的遠不止他一個,心里頓時平衡了幾分。只眼一掃,發現周圍的師兄弟們一個個都是憤慨不堪的樣子,伸頭遠眺了幾眼,好似沒有一個不滿臉怨怒的。
當下轉了轉眼珠也不遮掩了,狠心一咬牙,張口就罵出聲來︰「宮主向來英明神武!今日做事糊涂,一定是被這小子拿什麼給威脅了!」帶頭引動騷亂的下場,不死也非月兌層皮,其實他還是很心虛的,大家配合還好說,法不責眾嘛,萬一冷場了,由他一個人去頂宮主的怒火,小命能否安在真保不準了……
不料,話一經說出,好像引起眾人共鳴一般,立即驚起了千層浪!
憤慨的人愈來愈多,開始說話多少還顧忌點,最多抱怨幾句,到後來越傳越開,眼看止不住勢頭的時候,幾乎全場已經騷動起來了。效果出人意料的好,正中下懷,青年人喜不自勝,深深地往肺里吸了一口長氣,擺出滿臉怒色跟著喧嘩聲破口大罵。
頂撞宮主的機會千載難遇,此時若不抓住公然鬧騰一場,實在太對不起自己了,嫉恨、眼紅的比比皆是。一人喊一句顯得突兀,百人、千人喊出的聲勢不禁讓所有人興奮到了極點,說出來的話何止難听,只顧罵的嘴爽,簡直百無禁忌。
秦邪踮起爪子,靈巧地從秦正的左肩繞到右肩。
「……你現在很生氣?」他試探道,難得在詢問之前有了猶豫。
秦正外表非常平靜,嘴角溢出一絲淡淡的笑意,看上去心情很不錯的樣子。秦邪緩緩搖頭,猛地眨了眨大眼楮像受驚般後退了一步,頓時一陣心驚肉跳。
這般假象可以騙得了其他人,怎麼可能騙得了與秦正靈魂締結的他?一陣陣強烈的靈魂波動,灼熱中充滿了爆裂的氣息,秦正分明在死死壓制著噴薄欲發的怒火!
「好吧,當我什麼話也沒說。」秦邪訕訕地嘀咕了一聲,窩了窩身子,咬著尾巴趴在秦正肩頭裝起乖巧。他還是第一次深切體會到秦正的深沉,要麼蟄伏不出,要麼一出必殺!看來以後得小心了,免得受到無辜牽連,過往血淋淋的教訓還歷歷在目。
意料到秦正不會有任何回應,秦邪于是眯眼假寐起來,他倒要看看誰不開眼去捅破這座即將噴發的火山。
秦正雙目平視,看向遠處騷亂的看台,並且對駐足在階下的七位護法們視若無睹。頂著撲面而來的猜忌、質疑、不屑,好像每個人所表現出的激烈反應,都不是在針對他一般。
袁會謙故作清了清嗓子,視作警告。
整個空間寂靜了兩息,再次驟然大嘩!這時候沒有人會想到去維護騷亂的秩序,在場的秦門弟子們又嚷又叫,姿態頗顯癲狂。
「老子的修為比你高,你他媽憑什麼資格做長老?」
「有種下來跟你爺爺我比劃比劃!不然老子就是不服!」
「不服!不服!不服……」
雜亂地叫罵聲漸漸擰成一根強有力的鞭子,用力甩在總壇上空爆出震天響,而秦正每听到一聲‘鞭響’就像被狠狠甩了一記耳光,火辣辣的,很疼。
秦正仍舊淡淡地笑著,不為所動,哪怕心底的火氣早已壓制不住。歷經萬年的豐富閱歷,不斷地提醒他千萬不能憤然起身,更不能跳腳跟人當台對罵,因為這麼做只會掉進袁會謙設好的重重圈套之中。
找幫忙不是不行,可現在的局面已經完全變了性質,毫不掩飾的羞辱,還是數以萬計,叫秦正如何能咽得下這種口氣?!有人想乘機如願,哼,他偏偏就不配合,比拼誰的耐受力更強好了,看看到底誰先下不來台!
氣氛越炒越熱,幾乎呈現白熱化,秦正的泰然自若,袁會謙看在眼中急在心里,手掌收攏與袖中頓時緊握成拳。好不容易撐肥了膽子,打起神殿的主意,怎能讓其功虧于潰!
按照原來的計劃,秦正應該在叫罵聲中變得驚惶無措才對,然後急著找求救,兩人畢竟年輕,肯定顧不得慌張拿出兩大神殿的身份銘牌,那麼他就可以順勢壓下現在騷亂的局面了。
緊接著下一步,再抬出的神殿背景,覆手壓下騷亂,給秦正落實長老的名分。如此一來不但搭上了神殿的關系,秦門也沒有落得半點損失,用一個空懸已久的長老之位換來了天大的利益,一本萬利的買賣!
在此之前,每次回想一遍盡心籌劃、幾近完美的計謀,袁會謙都感到暗爽不已,可謂相當精彩的一筆算計!
說句難听的,秦正的存在不過是個傀儡長老,剝奪手中權力只讓其坐享虛名。說好听點,相當于半個神殿代言人,到時候諒門內上下再怎麼心生不滿也無話可說,誰叫神殿牛逼到天下無人敢惹?
雖然冷靜,在面臨萬人齊吼的場面下也露出了一絲不安,不禁暗暗為秦正著急起來。但瞥眼一看,秦正不像是強撐的模樣,忽然想起什麼,于是把提起來的心思悄悄放回了肚子里,假裝毫不關心。
記得秦正方才說過︰‘好戲即將開演,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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